《也无风雨也无晴》3.秋水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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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泠略一扬手，步入屋内。他方才恰巧撞上的那一幕着实令他颠覆了几十年的想法，原来世上还有比他更奇怪的人……
    夏梓如将药碗放在桌上，然后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泠。
    金发……碧眼……可惜不是美女，更可恨的是居然还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
    见他剑眉蹙起，紧紧抿着唇，俨然是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
    夏梓如见机行事，拉了一把椅子，作出“客官请这边坐”的动作来：“咳，这位兄弟，不不不，这位大哥，你……有何贵干？”
    白泠以沉默来回应他：“……”
    “呃，好吧，我换个话问你，你把我带到这边来到底为了什么？”见白泠不领情，他自个儿挺自然地就坐了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
    “你认识慕容离析？”白泠一双碧蓝色的眸子透露的眼神犀利直接，像是紧紧攫住了他。
    夏梓如明知这种人开不起玩笑，却偏偏爱撞南墙。
    “哦……那个老家伙啊……”
    白泠反手两指按在他颈间的动脉上，他连忙老实了下来：“他与我祖父是棋友！”
    “你祖父？”白泠挑眉。
    “对……”夏梓如心中暗暗道：对不住啊，老头子，我活了十八年连青楼都没去过，还是地地道道的童子，可不想在此送命。
    房内只有一盏油灯，火舌哔哔剥剥地跳动着。
    “……”白泠瞳孔一紧，突然从他胸前抽出一根红绳，上面系着一块刻竹的黄水晶佩饰。
    夏梓如哇哇大叫：“喂喂，你这是调戏我！”
    黑衣少女憋笑憋到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就连白衣少女的眼中也透出笑意。
    白泠的脸立即黑了半边天，嘴角一抽，故意将扯绳的力道加大了不少，勒得夏梓如直翻白眼。
    “你喜欢我就直说嘛……我，我代表世俗原谅你……”
    顷刻间，他身下的椅子化成粉末。
    “好，好功夫……呵，呵呵。”
    尔雅阖上双眼，静默不语，身旁的沈冰羽和沈青菱已经倒地入梦。
    他的声音浅淡如水，问道：“魏紫姑娘，画卷里，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魏紫吹罢一曲，身后帷幔帘帐上的四兽便窜跳了下来，冲着尔雅的方向嘶吼，她道：“怎么？尔雅公子怜悯众生，想要将他们放出来？”
    “呵呵，我便是想放了他们，姑娘必定也会阻扰到底的。”
    尔雅走到图下，拿起一把二胡端看，又走到古琴旁、琵琶旁一样一样的看过。
    魏紫道：“你明白便好，有得亦有失，他们既然已经作出了觉悟，自当无后悔的余地。再者，这些人自诩精通乐律，哪一日他们真的名副其实了，也就被放出来了。”
    “你是用乐声来制造出幻象，然后将失去自我的魂魄锁在画卷中吗？虽然不是杀生，但其实却也没什么区别。”尔雅慵懒地勾起唇角，泰然自若。
    魏紫又吹了一段短调，急促如湍流推进，放下玉箫，肃然道：“虽然我的幻术对你无用，可不代表对他们无用，如果你没有及时破解的话，早晚这两人也的魂魄也会用来装点画作！”
    “哦？你是想提醒我该认真对待么？”笑意盈盈。
    “你！”不要太嚣张了……魏紫还未说完，就被他眼里的骇人杀气所止住。
    尔雅的指尖最终在最初的那把二胡上停留。他不悦地皱眉：“唉，也就这个稍许好用些了……”
    他闭目席地而坐，以左手执弓，长袍拂地，只听……
    “嘎吱——”
    魏紫紧握粉拳，怒气在面纱下隐隐涌动。
    “哎呀，不小心的。”他轻松地一语带过，重新架好琴弓。
    他轻轻笑了一声，故作神秘地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汗= =|||刘谦版）
    极快的调子从那两根弦上飞舞起来，如果刚才的箫声是溪流，那么这就像是瀑布冲落，有力而快速。
    接着变得萧瑟肃杀，只能听出凄厉的嘶鸣，曲不成调。
    忽的，转为尖锐的曲调，像有千百只利爪在磨擦，就连魏紫也有些忍受不住地捂上耳朵，跪倒在地。
    四周摆放熏炉的檀木架应声而倒，香灰洒了满处。
    “你……你停下……我让他们醒来便是！”
    魔音如雷贯耳，刺激得她头痛欲裂，迫使魏紫不由分说只好认输。
    尔雅仍笑得如沐春风，无辜地道：“那么快啊，我还没有尽兴呢~”
    “……我把画卷里的魂魄全都放出来。”魏紫咬咬牙，心中不甘至极。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将二胡扔到原位，抚平衣褶起身：“好吧好吧，反正我也不喜这把琴。”
    白泠盯着那块黄水晶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愈加凝重，眼中阴冷。
    “你是夏家的人。”他肯定地道。
    夏梓如迷惑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竟然认得这个东西？”
    白泠攥紧了他的衣领，狠狠甩了出去，面若寒霜：“我会不知道？夏家的家徽，我至死难忘。”
    夏梓如第一个反应便是：完了，不知道家里哪个杀千刀的和这个危险分子结了梁子，千万别让他偿债就好。
    “这块黄水晶只传大宗，你是夏岚之子？”他的目光如刀割一般，夏梓如揉着撞疼的后脑勺，急急道：“我是……不过，这句话说得好，往事如烟，你千万要冷静，我爹曾经肯定有做错事的时候，但是！你也应该别太计较了……”
    他叨叨絮絮一大段，白泠一句未听进去。
    “夏岚曾与我是同门师兄弟。”
    “那敢情好，一脉相承！”
    白泠怒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道：“可他背叛师门，残杀同堂三十六名弟子，将有救命知遇之恩的师父一道斩于刀下！”
    夏梓如马上换了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爹居然是这样的人！我回去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白泠的怒气不知怎的，一下子便被浇了个透心凉。他能不能把这个臭小子立刻碎尸万段？否则他的神经一定会尽早崩溃的。
    “啊，干嘛把我手脚都锁起来，喂，你这个家伙作甚么啊！小黑小白，我警告你们，不要过来……”
    小黑小白？两个少女傻眼片刻，继而更加决心地把他周身穴位统统制住。
    沈冰羽醒来之后，抱起还在熟睡的青菱，将她额上的汗珠小心地拭去，漠然看着一干人向尔雅千叩万谢。
    “少侠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痛哭流涕的一号。
    “三位，你们日后只要用得上我老李的尽管说。”牛气冲天的二号。
    “我武当派随时恭候少侠你们到访，路途费嘛，可以承包十分之三！”精打细算的三号。
    尔雅微笑地站在众人当中，接连“嗯”了好几声，然后寒暄上几句客套话准备抽身。
    其中一个绿衣少年开口却没有道谢：“这位兄弟还要继续闯第三关吗？”
    “在下和好友只想试试运气。”尔雅指了指一边坐着的沈冰羽和沈青菱。
    少年咧唇笑道：“这能仅靠运气吗？”
    “自然不能，那么阁下有何高见？”
    绿衣少年袖襟微动，一只雪绒团般的小家伙便窜了出来，探起脑袋，看来是狐。
    少年把狐狸抱在手中，轻轻抚弄着它的皮毛，对尔雅道：“你们不介意让我出一份薄力吧？”
    沈青菱转醒，一眼瞧见小家伙，忙不迭地抢到手里：“当然不介意，那小公子也不会介意我抱抱你的狐狸吧？”
    那乖巧的白狐支吾了一声，顺从地让主人以外的人抱着。
    “呵呵……”绿衣少年一脸请便的模样。
    尔雅和沈冰羽无奈对望，他们总觉得有麻烦跟上来了。而且是他们自找的。
    当晚，夏家便收到了来自秋水宫的“请柬”，内容不言而喻，和夏梓如脱不了干系，夏家老头一听到消息却赶到了慕容山庄，将这事完全推给了儿子夏岚。
    “唉，都是冤孽啊！”老人落子的手颤抖着，他重重叹息道。
    慕容离析道：“嗯……梓如那个小子，命大福大，看起来也不那么容易被弄死……咳，应该可以平安回来。”
    老者摇头，“梓如是习过武功不错，但也就占了轻功好，身子却向来娇惯，万一白泠他……”
    “莫说莫说，早知如此，当初白小子要多少清心露老夫都给了。”
    老人将木杖重重一捶：“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劈死夏岚那个孽障！”
    “哈，没你那个儿子，哪来你那宝贝孙子？天命早有注定，岂是你我俩糟老头三言两语能够逆转的？”
    慕容离析别有深意地一笑，“再说了，梓如小儿一样不是个省油的灯。”
    夏梓如被栓得还真给他说准了，就像一只看门狗，前后移动不出五步。
    他想破口大骂，连哑穴也给封了，除了还能自由地思考之外，基本是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利。
    于是他便恶狠狠地瞪着房里看守的“小黑小白”。
    小黑实在受不住这种眼神，向他道：“哎，你也别怪宫主，谁让你是夏家的人呢，宫主的恩师和弟兄都被你爹杀了个精光，换做是你，肯定提起刀把对方全家杀了对不？”
    夏梓如拼命摇头。
    “和你说不通，罢了，反正只要你爹来了，宫主就不会为难你的，但是如果夏家弃你不顾的话……”
    女孩停了下来，夏梓如亦不敢听下文。
    小白面无表情接道：“先剜去双眼，将你膝盖骨或者指骨送去，再是一条手臂……”
    夏梓如打了个寒战，没有再敢瞪一眼那两个少女，集中起精神偷偷思量着该怎么脱逃。
    一股浓郁的香气散发开来，蓦地睁眼，嬉笑癫狂的表情不见踪影。亮银色的细碎刘海下，是不亚于白泠的冰冷目光。
    他桀骜地牵起嘴角，手腕微动，铁锁“咔哒”一声掉落：“呐……真不够牢。”
    小黑小白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点了睡穴。
    夏梓如挠挠头，冲已经睡着的两个少女道：“真是抱歉，好像藏在袖子里的酒袋有点破了呢……”而且他是喝了酒才会“功力大增”的人哟。
    听闻少主被擒的消息，夏家上下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福管家牵来坐骑，不无担心地道：“老爷，您真的要按照信上说的一人独自去吗？这，这摆明了是陷阱啊！”
    “难道你要我以梓儿的性命开玩笑？”夏岚愤然道。当年真不该饶了那白泠，竟生出这么多事端！
    福管家不敢再出声阻拦，眼巴巴看着夏岚策马而去后，转身回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