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地主婆的日常》36.第三十六章

    
    “不是, 顾东, 你听我说。”艾草抬手在半空焦急的比划了一下。
    “说？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顾东这一刻的严肃是艾草来家里这么久，从没见过的。好看的眉眼不带一丝的笑意，棱角分明的俊脸上, 表情冷硬。
    艾草曾设想过无数次和顾东分享秘密的场景，但真的到这么一刻, 尤其顾东还是这个反应,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一时之间, 张着嘴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口，要讲些什么。
    “怎么不说了？”顾东看着眼前卡壳的艾草, 浓眉微挑，笑意不达眼底。
    这略带讽刺的微笑，如一根刺一样，直戳艾草心脏, 把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给去了大半。
    这种异常的，超脱人伦本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本来就已经够担惊受怕的了，现在顾东还这个反应。
    要不要说, 说的哪个程度, 说完以后顾东会怎么看待她, 会不会觉得她是个鬼怪, 是害怕，还是接受她？这些问题充斥这艾草的大脑，她看着眼前这个正经的不同以往的男人，心里给出自己答案。
    艾草的犹豫、担心，在顾东看来，就是找借口，就是不想说，就是没把自己当一家人看待。
    伤心、难过吗？恐怕不止是一点点吧。结婚到现在日子并不是特长，但是顾东有时候就觉得他像是和艾草一起过了很久一样，他喜欢这样的日子，即使偶尔有点小吵小闹的，也像是生活的点缀。
    比以前，枯燥乏味，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他真的很想珍惜现在的日子，但是艾草会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吗？
    一开始他发现家里粮食不对劲的时候，那是秋收的前几天，当时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是觉得最近吃的怎么变多了，算是随口和艾草提了一句，当时艾草给了他解释。挺合理的，他想想觉得对，也就没放在心上。
    真正让他开始重视这件事是什么时候？是秋收，一开始艾草做的饭量就比平时加大了。按照当时那个吃法，他们是撑不到分粮的。
    他本来有想过提醒艾草两句的，但是后来看到艾草每天在田里累死累活的跟着自己努力做活。他心疼的同时也有点怨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能让媳妇儿跟着自己享福，反而是要这样起早贪黑的忙活。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艾草，所以在发现艾草把伙食往好里弄的时候没有出声。吃好点就吃好点吧，每天上工就已经累人了，总不能在嘴上再亏着她，大不了等家里粮食吃完了，他在想办法去弄。
    五六天过去了，那天他有点事正好去伙房，拿完东西想起最近的伙食，就想看看家里粮食还剩多少，他好心里有个底儿，提早为找新粮做个准备。
    但让他惊讶的是，他打开粮翁的时候，发现粮食竟然还有不少，确切的说还有很多。
    按照他们现在的吃法，不应该呀？顾东当时心里就有个大大的疑惑，琢磨了一会，心想难道是艾草弄回家的粮食？
    爷爷根本不可能，如果是他，他爷会和自己说的。但如果真是艾草，她有办法弄粮食回家怎么不和自己说？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有人给家里补粮了，不是自己，那只能是艾草。
    她为什么不和自己说？顾东在心里问自己，难道是她不想自己知道，如果不想，他也可以当做不知道，但她的粮食是究竟哪来的？或者说是怎么来的？
    如果是不正当的渠道，作为一个女人自尊羞耻心比较重的话，不希望自己丈夫知道那就可以解释了。
    这件事越想疑惑和问题就越多，梗在顾东心里，让他决定先不和艾草摊牌，而是看看她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哪来的粮食。
    当时那几天，每次看到艾草的笑脸，顾东心里都滋味莫名，特别是做好饭给他端到桌子上，还让他多吃的时候。
    农村女人，没钱没力气，想要换了粮食，通常会用什么方法？不用特意打听，顾东就听说过。
    只不过用这种方法，有些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上了，有些是家里男人活着跟死了一样，需要女人养家，当然也有那种纯贪图好处的，比如村里张有才家。
    张有才是出了名的怂，怕婆娘，但是他媳妇儿何艳梅也是有了名的漂亮。
    他们家一家五口，张有才喜欢躲懒，怕吃苦受累，何艳梅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家里饭食都是男人下手的。另外，他们还有一个十五六的闺女和一对十岁左右正是能吃的双胞胎儿子。
    可就是这样的家庭，他们家一年四季不缺粮吃。村里私底下好多人都传，何艳梅和张向兰她爹村里管账的张会计有一腿。顾东清楚，其实这事她就是真的。因为他曾在山里见过俩人打野战。
    这样的女人，你不能说她好还是不好，路都是自己选的，何艳梅知道私底下村里人怎么议论自己，但她不在乎，甚至连张有才也不那么在乎。只有真哪个愣头子，在他面前拿这事讽刺怼他的时候，他才会回家里胡乱的发脾气闹一通。
    但，何艳梅用自己换回来的粮食，他还是不会少吃一口。
    所以相比何艳梅，顾东更看不起的是张有才这样的人。
    最开始疑惑艾草从哪弄来粮食的时候，一想到这种类似的可能，他跟被掏心一样难受。不过马上他又把自己的想法给掐断按灭了。
    艾草不是何艳梅那种性子，她不会的。真的不会吗？她还能有其他方法？
    顾东暗悄悄的观察了艾草七八天，发现她每天真的是除了自己一块下地干活，就是在家里忙东忙西的，根本没接触村里其他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的疑惑更盛了。
    没和其他人接触，那她的这些粮食从来哪来的？凭空变出来的？这想法看上去像是无稽之谈，但是除非自己脑子出毛病，看到的不是真的，否则家里多出来的粮食，只能这样解释。
    问题越想越多越不解。
    十多天下来，顾东发现，艾草真的是每天都围着自己和家里打转，去偷她都没有那个时间。可事实就是，按照以往家里早该断粮了，但是到现在依然没有，而且这些天艾草也没有和他提要粮食。
    从疑惑不解，到各种念头的恐慌，到最后说服自己不问缘由的坦然接受。整个过程里，这些情绪心事，顾东无人可说，无人能说，他只能每天拼死的努力去干活，让身体极度疲累不去想那些。
    秋收结束，艾草还是一如既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超脱寻常的地方，顾东心里渐渐也说服了自己。他喜欢艾草，想和她就这么过着小日子，他是人是鬼还是山里的精怪，都没关系的。
    因为如果艾草真是有心瞒他或者害她，应该就不会让他有发现这些不寻常地方的可能了。
    艾草之所以这样给家里填补粮食，他能感受出来，是因为艾草怕秋收太累，他饭食跟不上，身体出毛病。
    艾草是为他好，心里想的是他，为了他能吃饱点，才露出了丝丝马脚。想到这个原因，顾东眼眶红红的。
    不告诉他真相又能怎么样，他只需要知道艾草心里有他就够了。
    事情太超脱，一时间不知道从哪说起。艾草皱着眉头纠结这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落在顾东眼里，让顾东以为她不想说，不愿意说。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吧，以后该怎么样就还怎么样吧，只是要爷爷或者其他人问你咱家吃的都哪来的，你直接推我身上，说是我弄的。”
    话落，顾东拎起背篓，逃避似得转身快步往院外走去，不敢去看艾草脸上的表情。
    “顾东！不是的，顾东你回来！你听我解释。”艾草眼眶红红的，赶紧跑过去追他。
    “我不是不想说，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我……”拉着他胳膊艾草焦急的解释着。
    看着惊慌无措，满脸是泪的小女人，顾东心里跟被锤击一样的难受。
    “我不逼你，也没生气，不要着急，等你真的想清楚了，再和我说。别哭了，回去洗洗脸，家里没柴了，我这是上山打柴呢。”顾东脸上微微露出点点笑意，抬手揉了揉艾草的小脑袋。
    要说他心里现在一点都不难受是假的，但是他更不愿意看到艾草这个样子。换位思考，如果他自己是精怪或者鬼神，有个这样不容与世的秘密，应该也不会轻易和人说吧。
    他理解艾草，但是不妨碍他现在心里会有点其他的情绪。因为他真的把艾草当做家人，当做彼此最亲近的人，当做能携手从年少走到白头的那个人。
    艾草想说，但这一刻，顾东却是不想听，他觉得他的尊重她。
    看着顾东挺直的脊背，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艾草满脸泪痕，蹲在大门口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不想听，比他气势咄咄追问她，她说更加让她难受。
    大哭了一会，情绪发泄了一通，艾草回到家里，坐在屋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大门口发呆。
    脑袋空空，没想什么，却又像是想了很多，潜意识里，她在期盼顾东回家。
    不过，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没等到顾东，却等来着急忙慌跑过来的付芳。
    “付芳有什么事……”
    “草儿！先被说了，快跟我走，顾东在山里出事了！肚子上好像被捅了个窟窿！”付芳看见艾草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跑，边走边说，说道最后几句的时候，哽咽的眼泪都下来了。
    “什么！”艾草如遭雷击，脑子轰的就炸了。顾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