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艾芷作为一个大家闺秀, 平日里是不经常出府的, 就连交际出去赏花赴宴, 也都是和小姐们在哪家的府里院子里。
偶尔一两次出去逛街,也都是前拥后簇, 一堆丫鬟跟着, 根本用不到她自己跟人去打交道。
甚至就连来到这个世界里,除了一开始在艾家,后来的其他时候也都是有顾东顶在她前面的。
但是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只剩她自己。
陌生的,完全不熟悉的城镇,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表情严肃, 脚步匆匆。街道两旁没有琳琅满目的铺子商店。
一家家临街的门面, 要么门扉破烂, 挡板横斜,蜘蛛网清晰可见, 要么就变成了孩子熙攘,老人门口瞌睡歪斜的住户。
初冬来临, 寒风四起, 落叶废纸晃动飘摇, 艾草紧了紧身上肥大的外套。
她现在穿的还是顾东的外套, 她没有厚一点的衣服。秋收的时候, 顾东有和她说过, 等到分了钱,他会想办法弄点布票,然后给她买点布,做两件冬衣。
现在呢?几乎没这个可能了。
顾东生病已经将家里的钱都花出去了,而且现在他们还欠着外债。给不给她准备冬衣,她已经没心思想了。
她现在想的出了弄钱,就是给顾东弄套衣服,厚一点的衣服。
当初家里只有两套秋天能穿的厚衣服,顾东给她一套,剩下的那套,他在林子里受伤的时候正好穿在身上。
由于染血太多,在卫生院的时候,就被艾草偷偷给扔掉了。
顾东现在穿的衣服,是薄衣服套薄衣服。
天越来越冷了,艾草怕顾东挨不住,总不能现在就把家里过冬的棉衣拿出来穿吧。
虽然记忆里知道这个的月底差不多就会下雪,但是才十月份呢,现在就穿最厚实的衣服,剩下两个月,到了最冷的时候要怎么办?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做妇人不知道生活里要考虑这么多的琐碎。
上辈子里,她娘要管理整个国公府,操心全家衣食不算,还要管理庄子商铺,还有和京里各家的关系往来,这应该是很累吧。
寒风里孤独一人,站在陌生的街头,想要母亲,想到上辈子的阖家欢乐。这一刻,艾草眼眶湿红。
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一眼,灰扑扑旷渺的天空,艾草没让眼泪流下来。
她娘教过她,为人妇,就要担起为人妇的责任。她相信,她能撑起这个家,这个她和顾东两个人的家。
不知不觉,艾草就走到了县城西区的供销社门口。
这里是个十字路口,供销社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明显的看着比刚才路过的街道看着要生机勃勃,有人气。
艾草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抬脚踏了进去。
琳琅满目的商品,到处呈现出灰暗的色彩,只在结婚用品那块看到喜庆的大红水盆和暖壶,上边印着喜字配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柜台前,望着这抹靓丽的色彩,艾草嘴角微微翘起弧度,心情莫名好了起啦。
没什么大不了的,办法总会有的。
“要结婚?想选什么?”柜台后面的售货员,看到艾草看着货架上的东西看了半天也没有开口,主动的问答。
艾草摆摆手,笑着说:“我看看。”现在买不了,所以只打算看看。
“看什么看,这是凑热闹的地方吗?没钱买一边去,不要当这后边的人!”柜台售货员一听艾草不买,态度马上就变了,趾高气扬,下巴抬得都能戳屋顶了。
艾草现在心情好,没和她计较,只微微摇了下头,觉得世风日下。要是放在以前,哪个店小二跟这样对待客人,被东家知道了,是会被打断腿的。
买东西之前勘定要相看和了解价格,艾草看自己的,该问还是问,反正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行了,至于这些人的态度嘛,计较,只会给自己添堵。
看了一圈,呆了大概将近一刻钟,艾草才回来,出来后顺向东的一条大道想要回医院。
她怕自己出来太久,顾东有需要找不到她。
疾步快走的艾草,没走出多远,就在人少的路段,突然被从旁边窜出来的男人拦住了。
来人,十七八岁,衣服虽然陈旧,洗得发白,但是看着却十分干净,穿的也很工整。对着艾草为说先笑,看上去有点滑头。不过通过衣着判断,艾草觉得他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威胁。
“有事?”艾草冷静的抬头问他。
“那个,我刚才注意你在店里呆了好久,但是你没买东西出来,你是不是缺票和券呀?”男人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眼光四瞟,像是在警觉什么。
这人?艾草心里转了转问他:“你卖票和券?”
男人没想到艾草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有点着急,想捂艾草的嘴,男女有别,有不敢真上手。
“嘘嘘,你小点声!”男人警惕的四处看了一圈,然后对艾草使眼色,轻声说:“过来这边谈。”说着往不远处,一个偏僻的墙角走去。
跟还是不跟?艾草只犹豫了一瞬间,就抬步跟了上去。
这个男人的年纪和顾东应该差不多,看着是有点精明圆滑,但是不会给人讨厌的感觉。艾草对他的第一印象还算蛮好的。
“你想买什么票,我现在手里只有两斤粮票,其他的你要是要和和我说,我想办法弄。”男的倒是没有多废话,一到没人的地方,直接就和艾草表明了。
“看我像买的起的吗?”艾草看着他反问。
男人打量了一下艾草,脸色微红,稍有点结巴的说:“看,看着不像,你穿的跟个村里来的一样。不过,不过你教养不错,应该也不会差钱吧。”
街头巷尾混久了,见得人多,看人就有了两分眼里界。男人知道看人有时候不能光看衣服。
如果单单是以前的艾草,走出来,肯定会是个特征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乡下人。但是艾芷变艾草,她再是艾草,艾芷的内在还是刻再骨子里的,有些东西,是由内而外的。
“你,你要是没钱,有其他的也可以,字画金银首饰都行,我能帮你还钱,换票也可以。”男人从艾草给他的感觉里,猜测艾草可能是个落难的,但是以前肯定家底不错。
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其实最好弄,说不定逮着只“大肥羊”,他就能大赚一笔呢。
看着男人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艾草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人应该不算太坏,但有自己的小心思。
“你叫什么?要是有需要去哪找你?”艾草认真问他。
男人听了艾草的话,一时被问住了,结结巴巴,双手乱比划,其实他和很不想说。本身做的就不是什么好事,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底儿交出来。
“你叫我三水吧。你如果需要票和券或者其他东西,都可以找我,喏,就那边,供销社旁边的巷子里,我隔三差五会来逛逛的。”到底不是熟悉的人,江源没有说实话。
“我不要票和券,没钱。”艾草实诚的说,她是想要,但是现在要不起。
一听艾草这话,男人的额脸色就垮下来了,今天难道又要白忙了?
“不过没有介绍信,你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吗?要安全,安静,最好有个厨房。要是房子合适了,我拿粮食抵房租。”艾草试探着问。
一听粮食,刚暗下去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江源有点激动的问:“你住几天,能出什么粮,出多少?”
这年头城市里每月都是吃固定供应的,江源家里没人上班,他自己在纸厂做临时工糊盒子,一个月挣的还不够他自己吃呢,更何况他还想帮庄研,所以他才出来冒险做这种危险的事。
艾草一说房子的要求,他马上就想到了庄家。
江家和庄家是前后院,两家住在类似四合院的院子里,前院正屋住了江家,东西两厢住了另外两户人家。
后院比前院小,只有主屋,不过东侧有个单独的厨房,以前里边住着庄研和她瘸腿的爸,后来她爸为了有儿子养老送终,去给城南张家死了丈夫,为了三个儿子不愿意改嫁的女人做上门女婿了。
江源原本和他爸一样也是下矿的工人,后来他嫌太闷,整天掏矿,除了吃就是干,常年不见天日的太没意思,自己做了半年就出来了。
说不干活的时候,他妈拍打哭闹了好久,说他没良心,没出息,养他还不如样条狗,狗还会看门呢,养他这么大,除了吃,他能做什么?好好的正经工作不做,胡混,是不是想要上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上天,反正两个月后,一直在矿井里干了快十年的他爹是上天了。
瓦斯爆炸,被埋在里边,半个月尸体才刨出来。
死了爹就够惨的了,不过他的人生好像真的没有够惨,只有更惨。他爹下葬不到一个月,她妈就带着他妹,拿着他爹的抚恤金,改嫁给同厂的另一个老矿工牛四了。
临了只和他说了一句:“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屋子给你留下,以后的日子你自己过吧。”
江源曾问过他妈,不改嫁行不行,他顶他爹的工,回去好好上班,养活她和他妹。
但是他妈和他说:“这世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两个孩子难熬,你妹才九岁。你牛叔光棍一个,嫁给他,我们好过点,你也没负担。”
呵呵,没负担。说的好像是替他着想,不要他养家一样。
事实却是他爹的工位最后没落到他这个当儿子的头上,而是被他娘为了讨好新婆家,最后弄给了牛四的侄子。
江源父亲死的时候,正好是庄研她爹不要她的时候,俩人算是同病相怜了,再加上年龄相仿,所以关系不错。
今年庄研又回学校读书了,学费和生活都是靠自己课余帮人家打零工挣,不过江源偶尔钱多了,也会尽量帮她。
现在听艾草这样问,江源觉得是个好机会。
“玉米、红薯、大豆、白面,你想要什么?”艾草皱眉想着庄子里仓库的东西,轻声问。
“行!行!我带你去看房,现在就去!”江源本来以为会是红薯,再多也就是玉米,没想到艾草竟然还说出了白面。当即激动的表示现在就可以呆艾草去看房子。
喜怒表情,一眼明了,带在脸上,艾草觉得这个人心思还算可以,应该可以共事。
“我家人还在医院,我要先回去看看他,才能和你去看房子。”艾草想到顾东,就没再停留的心思。
她都出来快半个时辰了,已经够久了,得赶紧回去了。
“行,没问题,我可以和你去,等你办完事再带你看房子。”江源心情很好,还加了句:“你不是城里的吧,我是,对城里好多地儿都熟,你有什么帮忙尽管说。”
“嗯,好的,谢谢你。”艾草有礼貌的道谢,然后转身,领着江源,往医院的那条路走去。
晚上住的地方有了,总算一个难题,艾草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脚步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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