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糜》54 泉客泣泪 恨说当年

    
    “你来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换醒了我的意识。是谁?那人的声音,如此空洞,又夹杂着悲伤与喜悦,矛盾至极,还带有些许抽泣。
    “睁开眼,看看我吧。”
    那人又道,与此同时,自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褪去这刺骨的寒水,渐渐踏实而放心。
    眼皮不再沉重,我缓缓睁开,并未受到过往水波的影响,反是适应了这一环境。那人亦由模糊,转为清晰。
    她银白色的头发,披散着,一缕一缕从中分开,狭长的双眼低垂而下,好似天生带有一股忧愁。鹅蛋般的脸型,配上毫无血色的肌肤,更显疲惫与哀伤。额头眉上对着两处花钿,稍有些生机。要说最为特殊且充满活力的,便是她那双酡颜色的眸子。
    “你是谁?”我并不害怕,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恶意,倒像是寻得许久未见的人,满是重逢的欣喜。
    她淡淡一笑,发丝在水流的作用下轻微飘动,半跪坐着,黛蓝色的长衫挡住了下半身。问之不答,只抬手迎上我的脸颊,嘴角轻动,才道:“明日清风,眉目依旧。眉依在此等了上千年,今朝,总算得得偿所愿。”
    等待?千年!
    我一惊,心下猜测,怕又是和樾儿相关。往日经验之谈,但凡如此,总不能有好事,反倒添出许多麻烦来。是以,早日抽身为妙。
    忽的想起,我现今是男儿模样,来个打死不承认,只道是: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且先蒙混过关,上了岸,再做打算。
    弋空等人尚且还醉着酒,届时醒来,发现少了一个人,定会去寻。且凭那几位的能力,没个不好受用的。我暂且保住性命安全,旁的,也无需担忧。
    “姑娘。”我从她怀中起身,压低声音,故作男人,“实不相瞒,小生乃是无意,才闯入贵宝地。至于姑娘口中所言,等待千年之人,这,当是错认。兴许,小生与姑娘的那位故人,长得相似,才致使错认。”
    她听这话,神情愈发哀怨,婉转之音又起:“怎会!眉依跟随姑娘多年,你我本就是心灵相通,意志相连,要说认错,也算白瞎这一千年,亦是伤了你我的情分!”
    这位唤作眉依的女子,真真是一张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面容。要不是我同为女子,怕是早就被她这副样貌所倾倒。
    她说的,定有九分真,一眼便瞧出我的真实模样,事已至此,唯有不松口,“这位姑娘,小生所言,句句属实。再者,我本是男儿身,哪里为女娇娥。”
    老天爷,不得已扯了个谎,除却这个,其余倒真,心意相通,太过离奇,我就没感觉到,由此可见,所言是假。
    “好。”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咬牙道:“既然姑娘不认眉依,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一千年了,我也累了,就如此吧,往后,再也没什么泉客一族。”
    她双手聚力,四周顿时风起云涌,不少鱼儿狂游而来,且通体发出银光,凝成一体。刺耳的声音扎破一切,那酡颜色的眸子逐渐灰暗。
    大事不妙的兆头,我得赶紧阻止才行。这位女子怪异得很,因为聚力她的身体缓缓上升,这下,更让人傻眼。
    那缎袍之下,并非想象中那样,而是一条青色透着银光的鱼尾!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述异记》卷上有云:“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适才这女子有提“泉客一族”,看来,八九不离十。
    震惊之余,她深陷的眼窝出现一丝晶亮,神情掺杂着痛苦与绝望,双唇紧闭,那滴亮晶晶的东西轻轻滑下,在面颊之际凝为一颗珍珠,最后,落入我的手中。
    鲛人泣泪皆成珠,她的这滴泪,触之,却引起无限愁丝,如此真切,惹人低垂。
    “眉依。”我唤道。
    她呜咽着,抽泣着,听到此言,情绪渐平,“姑娘,你终于,肯与眉依相认。”这下,也止住了泪。
    我仍是云里雾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眉依姑娘,万事切莫着急,需得弄个明白,白白损了性命,伤了身子,那就着实可惜,不值得了。”
    “嗯,眉依知晓。”她乖巧点头,颇有认错的姿态,“今日,确实是眉依鲁莽了,只想着姑娘不认,费尽千年怕只有一场空。”
    “你也知,时间过了这么久。况且,先前的事,更无从得知,也懒得追究。
    多少纷争,得过且过吧。”我一番话,表明立场,希望她能明白理解。
    不想,这位眉依姑娘并未如此,她眉头皱起呈八字,口中激动道:“这是何意?不可 ,不可!凡人尚且有个国仇家恨,我泉客一族,如今只剩眉依一人,之所以忍辱偷生,藏于湖底,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我心底默念这句,但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不敢,也因为不能。无故劝人放下,大度,最为下乘。
    我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眉依姑娘,凡事,你自己做主就好。若说牵扯纠葛,于这之上,恐是,帮不到你。万般无奈,望你明白。”
    “明白?”她苦笑着,却又不愿放弃,绕到后方,伸手挡住我的眼。黑暗过后,亮光骤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厮杀。
    不留余地,痛下杀手。
    她们的血怎么那么多,染红了所有,像是,一辈子也洗不尽。哀嚎声声不断起,最终,皆倒入血泊之中。
    “姑娘,这世间,唯有你,能帮助我。我的族人,个个良善,却也太过软弱,处处退让,以致任人欺压,退居水底亦不放过。”
    她又一次施法,此次见到的,却是一幅欢乐景象。举一枚棋,
    捧一杯茶,雨下茶烟,风中梅霭。即便在水下,亦是自得其乐,逍遥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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