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四个字震得流光耳畔轰鸣,她望着神情平静如镜面,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伏冽目光定定地锁着她,掀了掀嘴角,“你这么聪明,会不知道我的意思。”
岌岌可危的最后那根线啪的一声断了,流光四肢冰凉,双手按在桌面上稳住身形,还魂草可解忘川花,他让自己吃还魂草,她……吃过忘川花,忘尽前尘往事,宛如新生。
伏冽看一眼她蜷缩起来的手指,淡淡不舍涌了出来,不禁自嘲一笑,见她面色惨白如临大敌,收回手,“罢了,就这样吧。”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细细的颤抖传递过来,伏冽看着白着面孔的流光。
流光咬了下舌尖,稳住心神,“我吃。”事已至此,怎么可能允许再这么稀里糊涂糊弄过去,她到底是谁?
“会想起许多不好的事情。”伏冽握着还魂草没有松开。
“想不起,我会日思夜想。”流光苦笑,他已经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还有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他是故意来送还魂草的是不是,他们认识?
在这一刻,还未服下还魂草,但是在心里,她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她是流光,是乾阳界的流光,也是天源界的流光,这般,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伏冽眼望着她,目光里掩不住的眷恋深情,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
流光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伏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要躲我,你这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出什么事来。”
闻言,流光脚底蹿上一股凉意,脸色更加苍白。
伏冽笑了笑,松开手掌,那片还魂草在他掌心被炼化成一滴绿色的液体。
莹润剔透的液体,这一刻在流光眼里却染上了几分不详的危险,吃下去之后会怎么样?
想起前尘旧事,想起那些神奇的话本子,流光面色扭曲了下,看了一眼伏冽。
以前,他们是一对儿?她还杀了他?他不会想杀回来吧!?
嗯,应该不至于,要杀在乾阳界就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她?
难道是要相爱相杀?
看了一大堆话本子的流光脸颊抽搐了几下,觉得自己看书看傻了。
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早点想起来,不然牵肠挂肚一辈子。
流光以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态从伏冽手里拿过绿液塞到嘴里,入口即化,淡淡的草香,还有点甜味,不及回味,流光眼前一黑,歪向一旁。
伏冽伸手接住人,将之打横抱起,消失在房内。
……
流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跨越千年,那是她之前三千多年的人生。
她出生在东胜神洲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真世家,六岁那年测出木系天灵根,家人怕耽误了她的资质,送她上东胜神洲内最强大的宗门——上清宗。
她遇到了娃娃脸的爱喝酒的师尊,被师尊逼得未老先衰的师兄尘光。
天玑峰很大,可除了他们师徒三个人外就剩下一些伺候的纸人,但是她一点都不寂寞,因为她有最好的师尊和师兄,还有其他峰头的师兄弟姐妹。
修行有竞争,但是点到为止,大家相处融洽。
三百年的时间,她修炼至元婴大圆满,却盘桓不前,无法突破。
师尊说她缺得是心境上的历练。
她也这么想,不是没下山过,只是每次都是都师门兄妹一道,她从来没有单独历练过。
这一次,她改头换面,带着大家送的宝贝独自一人游历。
一路走来她遇到了很多人,还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道友。后来,她遇上了生的十分俊俏的散修。这散修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凤亓。
他们一起斩杀吃人的妖兽,铲除入魔的人修,进秘境寻宝……
她越看凤亓月顺眼,正好,她缺一个道侣。
那么巧,凤亓也缺一个道侣,两人一拍即合。
在修真界没有凡尘界那么多条框规矩,看对眼就能在一起了。
所以,他们就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是双修有助于修行,还是这几年她心境见涨,她终于突破元婴期,迈入出窍期。
师门很高兴,尤其是宗主,让她赶紧回宗门。因为他要设宴显摆,刺激刺激另外九个宗门。
十大宗门同气连枝,对外十分团结,在内相爱相杀互相攀比,最喜欢比谁家弟子更优秀。
她自然是要配合宗门那颗显摆之心的。顺便,她也显摆显摆她的凤亓,他们上清宗的弟子可不是那等吃干抹净不认账的登徒子,既然要了对方的人,务必是要给一个名分的。
“想起什么了?这么难过。”伏冽俯身亲吻她眼底滴落的眼泪,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流连片刻,伏冽抬首,凝望阖眼沉睡的人。
三千多年的记忆何其磅礴,她已经沉睡了一个多月,伏冽取出一瓶琼浆一饮而尽,旋即低头喂给她。
筑基之后不用进食,可他乐意,这些琼浆对她有莫大好处。
擦拭嘴角的琼浆,伏冽眼底漫出笑意,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就在这栖凤宫里,他和她,两个人,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想要的生活。
可惜当年他们在栖凤宫里那段日子,并不愉快。
沉浸回忆里的流光同样不愉快,她用他送她的凤翎匕首插入毫无防备的伏冽胸口,挖出了妖丹。
胸口的伤不足以致命,可失去妖丹的妖,会死。
她亲手挖了他的妖丹。
那颗妖丹就握在她手心里,她眼睁睁看着他在绝望中灰飞烟灭。
但她不后悔,他若不死,死的就是在场的师门。
师尊不会放弃带她走,为了她也为了上清宗的名誉。
而她知道,伏冽绝不可能放她走。
她若自戕,只怕伏冽也不会放过师尊他们。
这个死局,不死不休。
于是她杀了伏冽,将他的妖丹投入不死火山,她知道他可以涅??重生,他是生于不死火山的凤凰啊。
待他归来,人族妖族的战争,想来也有了结果,妖族失去一位妖尊,此消彼长,对人族是好事。
至于她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她还没想好。
这一想,就想出了心魔。
她总是在想,他是否恨她,应该是恨得吧,她杀了他一回,妖族还输了。
她自己也分不清自爆元神是不愿意入魔成为祸害还是隐隐察觉到他即将醒来的逃避之举。这入魔之人,心性也跟着古怪善变起来,也许那会儿她正变得懦弱也说不定。
“你要装睡到几时?”耳边传递戏谑的音调以及耳廓被舔吻的触感。
流光颤了颤,睁开眼,其实她早醒了,不久,也就半个时辰左右。
睁开眼的流光目视大红色的床帐,微微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如何自然而然的开口,想了想问道,“我睡了多久?”
伏冽:“一年。”
流光并不惊讶,身为木灵根,怎么不可能不了解忘川花还魂,暗暗咒骂师尊那个老不修坑她。
腹谤间,觉得眼前之物略有些眼熟,这是?侧过脸望出去,满目艳红。
“这是我们的新房,和六千年前一模一样。”伏冽蹭了蹭她的脸颊,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
流光僵了下,她想躲开,然而此刻她整个人都被他拥在怀里,他一条胳膊穿过她脖颈搭在她肩膀上,另一条胳膊横在她腰间。
估量了下敌我力量的悬殊程度,流光选择了视而不见。
伏冽嘴角一翘,扶着她的脸面朝自己,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指的距离,呼吸相闻。
这么近的距离,流光有点不自在。
“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么?”伏冽嗓音低沉醇厚。
这下流光顾不上尴尬不尴尬了,神色端凝下来。
“你,为何要杀我?”伏冽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和神情都极为平静。
流光却没来由的心尖一刺,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半响才出声,“你是妖,我是人。”
一切都源于人妖殊途这四个字,当年人族妖族势不两立,他们根本就不该开始,更不可能在一起。
于这个答案,其实伏冽早就知道,在她被他囚禁在栖凤宫的那段时间里,她对他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这一句,短短六个字,全盘否定了他们在一起的十年。
所谓找到她问一个结果,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刚刚涅??重生那几年,他想,他一定要把她抓回来,关在栖凤宫,再荡平了上清宗让她后悔。
过了几年,他想,不跟上清宗一般见识了,省得她哭天抹地。
又过了几年,他想,她要是不喜欢栖凤宫,他们也可以去外面走走。
……
后来,只要能找到她便好。
他们开始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他刻意隐瞒身份,抢婚把她和上清宗推到风口浪尖。而她,在他和师门种族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伏冽神情变幻片刻,咬牙切齿道,“你杀我一次,我杀你一次,扯平了。”
流光一愣,“你杀我一次?”她怎么不记得。
“你的心魔难道不是我。”伏冽眉毛一挑,不无得意。
流光:“……”
伏冽阴测测道,“不,是,我!”
流光:“……是。”
伏冽:“你是不是很后悔?”
流光:“……是。”
伏冽:“我不在那些年,你想不想我。”
流光:“……”
伏冽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声音降了八度,“想,不,想?”
昏睡了一年刚刚醒来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流光小声道:“……想。”
伏冽:“我和你师尊修炼出了岔子危在旦夕,你手上只有一枚救命丹药,你给谁?”
流光:“……”
嘴上说着扯平,心里对于当年自己被舍弃一事耿耿于怀的伏冽翻身压在她身上,逼问,“谁?”
望着眼底猩红一片神态异常的伏冽,流光心头巨颤,“你怎么了?”抬手放在他额头,那里有上丹田,放出灵力查探。
两人中间隔了六个大境界,然而伏冽毫不设防,所以她的灵力轻而易举的探入她的丹田,感应到丹田内状况,流光遍体生寒,刹那间褪尽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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