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秋水》章七:色相岂非如枯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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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的长明灯又多了两盏。
    一盏写着玉尤骨,一盏写着阿生,两盏长明灯却没有放在一起。
    玉尤骨一生都跟男人纠缠不清,但是她不会跟任何一个男人绑在一起,金兰结义的情分虽然不深,但是这点考量,七娘还是能为她做的。
    在玉尤骨的长明灯下,七娘难免想起当年,难免想起那些恩怨纠葛,也难免对玉尤骨临终之前说的话进行思考。
    “小心,孟霞……”
    玉尤骨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指的应该就是孟霞舟,七娘知道她本不该相信玉尤骨的话,哪怕是玉尤骨临终之言,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一定能用在玉尤骨身上,玉尤骨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对她说这句话,或许只是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本意只是想在死前再做一次挑拨。
    但七娘却将这句话记得很深,深到令她自己都要怀疑,她原本就是信任这句话的。
    如果你也有个像孟霞舟这样神秘的对象,你也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他的。
    即便是像她这样心性坚韧的女子。
    遇上情爱,心性坚韧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二婶看了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孟霞舟今天怎么没来,七娘微微一笑,说了几句安抚二婶,同二婶用过饭才走。
    今日来见二婶之前,孟霞舟被她打发走了。
    七娘对他说想知道叶秋枫背后的人是谁,这件事本该及早进行调查,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阻止了脚步。
    孟霞舟一口答应,并且走得飞快。
    七娘知道,这一次他毕竟在月港城停留得太久了。
    孟霞舟走后,七娘也要暂时离开月港城,她走之前将七舟酒馆交给少华。
    少华很不好意思地拒绝了,他本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的观察力和敏锐度理应要远远超过其他人,不然,他早就死了,但是他却中了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暗算,还被他洗脑,交代出了七舟酒馆,七娘姐姐跟姐夫的事情,差点七娘姐夫回不来,事后少华也听了阿生跟玉尤骨的故事,惋惜之余深感自己的中招都是因为这段日子过得太顺遂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不能如此贪恋温暖,忘却了沥血成长的过去。
    少华既然拒绝,七娘也没有多加劝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担下责任,孟霞舟曾经说过,少华是百花杀令主的儿子,如无意外,将来会继承百花杀,当然也会有两种意外,一是少华在百花杀在传到少华手上之前死于非命,而是百花杀在传到他手上之前已经被人摧毁。
    孟霞舟平时比较爱说笑,但鲜少做无端的推测。
    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个乌鸦嘴。
    七娘将自己的刀送给了少华,“我未必再用得上它,但你或许需要它帮忙。”
    少华郑重收下,“七娘姐姐,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去一个弟弟。”
    七娘笑笑,两人挥手作别,一人一个方向,一同离开了月港城。
    踏上路途,七娘面色显得几分凝重,她要去找一个人。
    一个除了阙闻迳以外,或许能知道孟霞舟来历的人。
    她找不到阙闻迳,但是一定能找到这个人。
    夜色清凉如水,微风徐徐,被两道追逐的身影掠起惊尘。
    纷飞的衣袂中,各自展现出不凡的修为,前者身姿轻逸,非是一般高手,岳尘峰紧跟其后,心思及其复杂,眼神也更为深邃。
    自苗疆追入中原地界,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的体力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但看前方之人,速度竟然没有半分迟缓,他的修为又是到了一个怎样的境地,即便是追上了,已失先机,再流失大半体力的自己,又能有几分胜算?
    或者对方也无意伤他的性命,但若真是如此,凭借远胜自己的修为,早在岳尘峰第一次顿足迟缓的时候,那人便可摆脱他离去,但这三天三夜以来,那人却只是跟岳尘峰保持相同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岳尘峰眼神一凝,莫非,是请君入瓮?
    一念及此,脚下步伐一顿,前方之人似有所觉,回过头来轻描淡写一眼,他身着夜行衣,容貌也全遮掩在黑巾之下,唯有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在回眸的这一眼中,饱含轻蔑。
    岳尘峰不禁一怒,自他加入巫毒教成为左护法开始,何时受过这样的挑衅,当下又提气追赶。
    直到追入一处山林之中。
    夜深,山深,云静,人静。
    岳尘峰停步四顾。
    他的剑紧握在手上,那是一柄长剑,剑尖闪烁着寒光。
    当他的剑还握在手上的时候,他的命,就还握在他自己的手上。
    一道黑影,如急电一般掠过他的身后!
    他并未回头,反手挥出一道剑光,斩碎树上枝叶!
    碎叶飘落在风中,必将沉埋入黄土!
    黑影的气息来而复去,飘忽不定,丝毫不能精准判断,他究竟身在何方!
    岳尘峰眉头深锁,显然,他已经落入了敌人的陷阱,显然,对方目的未明,却已先心存戏弄。
    他,还不能殒命在此!
    踏出一步。
    却逢遮天一叶!
    翻转的树叶,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
    失去了视线之后,意识也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了轻蔑的一声笑。
    岳尘峰以为此次小命休矣,不料想还能有活着睁开眼的时候。
    睁开眼之后,他更加难以置信,“……公孙姑娘?”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信夜空下流水边坐在篝火前烧水的人,的确是公孙雁书。
    七娘点燃篝火后,搭起个木架子烧水,盛了一碗递过去,“岳大哥,十几年没见了,你仍然没什么变化。”
    与记忆力一般无二的声音,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做派气度,岳尘峰想起他昏迷前看到的那双眼睛,不禁笑道,“十几年没见了,你还是一样调皮,想要见我何必这样曲折,直接来巫毒教就是,难道我还会将你拒之门外吗,从苗疆追到中原,差点要累死你岳大哥这把老骨头了。”
    “岳大哥正值壮年,莫说是苗疆到中原,就是凌云直冲九霄有何难度?”七娘打个趣,声音逐渐正经,道,“不用这样的方式,我只怕岳大哥难以同你的教主交代。”
    岳尘峰心中一凛,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左护法,但并不代表我事事都需要对他交代。”
    七娘道,“这件事恐怕有些不同,在未得到确认之前,我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让你难做。”
    岳尘峰道,“是什么事?”
    他换了一个姿势随意坐着,看似很认真很严肃地听七娘说话,实则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个姿势既方便他出手防御,也方便他飞快离开。
    七娘想了想如此斟酌措辞从哪里切入,开口道,“我许了一个人家。”
    “……什么,”岳尘峰一下没撑住卧倒在地,吃惊地张大嘴,“……是谁?”
    在他的记忆中,公孙雁书不是一个能跟许了人家、成亲等字眼联系在一起的人,岳尘峰几乎要认为她不过是讲了一个不是很好笑的笑话。
    七娘道,“你远在苗疆,恐怕不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岳尘峰从地上爬起来,道,“即便我此时不知,等你说了之后,无需多久我连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能找出来,你尽管说就是!”
    七娘道,“他名叫孟霞舟,孟子的孟,云霞的霞,轻舟的舟。”
    岳尘峰:“……”
    “我只是居住在苗疆,又不代表我是一个聋子,现今的江湖上的人根本找不出几个没听过这个名字的人了。”岳尘峰正了正衣襟,道,“想不到你许了他,那你消失的这十年,是成了孟家妇,相夫教子吗?”
    七娘低眉浅笑,“岳大哥,你认识的公孙雁书,会是一个相夫教子的人吗?”
    岳尘峰微愣,继而拍掌大笑,“无法令你改变,他孟霞舟也不过尔尔。”
    七娘慢慢收了笑容,“岳大哥,我来找你是为了求证一件事。”
    岳尘峰肃然,“与孟霞舟有关?”
    “孟霞舟是十年前出现在江湖上,来历神秘无人知道,因为百晓生是他的好友,所以也无法从他口中探出真相,”七娘道,“而据我所知,巫毒教的教主也是在十年前消失,听闻巫毒教的教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倘若他撕下假面,是不是能完美扮成另一个人?”
    岳尘峰失笑,道,“你认为孟霞舟是我教教主?”
    七娘注视着他,“我就是想同你求证这件事,孟霞舟,是不是他?”
    岳尘峰不闪不避,回视七娘,正色道,“不是。”
    七娘缓缓道,“岳大哥,这世上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了,我信你不会骗我。”
    岳尘峰道,“教主十年前消失,是因为他残废了,他除了呆在教中哪里也去不得,又怎么能扮成另一个人活跃在江湖上。”
    七娘松了口气,“岳大哥,多谢你。”
    岳尘峰道,“我们十几年没见过面了,我听说你在十年前就失去踪迹,现在看你完好无损,想必你这些年是找了个地方隐居了?”
    七娘道,“不错,我如今居住在东南沿海一带,一座名叫月港城的地方。”
    “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岳尘峰道,“你能为求证孟霞舟的身份出来找故人,足以证明你对他很上心。”
    七娘道,“我不能否认,但我……”
    此回是她多心了,她不应该对孟霞舟有所怀疑。
    孟霞舟对她并非虚情假意,十年相识也未掺杂其他事宜,她不该如此多心。
    但一个女人会对一个男人多心,本就是因为在意。
    当她越来越在意他,她就会对他越来越多心。
    岳尘峰表示理解,道,“缘分难得,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现今证明他不是我教的教主,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七娘摇头,“只要孟霞舟不是巫毒教的教主,他是什么人我都不再在意了。”
    岳尘峰一叹,“那你可以安心了。”
    七娘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道,“似乎我每一回见岳大哥,总是会带来好运。”
    岳尘峰也笑道,“那你就该多多与我走动。”
    七娘站起身,“不了,了结这桩心事,我要回月港城了。”
    岳尘峰抬头看她,只听她接着说道,“岳大哥,今后你若能赏脸来到月港城,一定不要忘记来七舟酒馆喝一杯。”
    “酒馆的名字很特别,我相信我一定找得到。”岳尘峰郑重道。
    七娘嫣然道,“是他取的名字,月港城的人都笑他将要娶个河东狮过门。”
    岳尘峰由衷感慨道,“看来他还是让你改变了不少。”
    七娘但笑不语。
    岳尘峰斟酌再三,还是问道,“公孙姑娘,虽然你已经了结心事,但是我还是想多嘴问一句,究竟你同我教教主有何仇怨,他如今已经残废,你会找他报仇吗?”
    七娘道,“他现在既成废人,想必生不如死,杀父之仇我就暂且寄下。”
    岳尘峰又张了张嘴,“……原来,原来是这样的血海深仇,那你当年救我,是因为、因为……”
    七娘坦诚道,“不错,当年救你博取信任是为了谋取报仇之机。”
    岳尘峰懵了再懵,随后大笑,“不错不错,公孙雁书果然如传闻中心性坚韧。”
    当年岳尘峰在北地冰原遇难,幸被公孙雁书遇到,几经艰难,公孙雁书才带着重伤垂死的岳尘峰逃离开北地冰原,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岳尘峰重伤垂死帮不上什么忙,全赖公孙雁书一人咬牙强撑,才换得两人活命的生机。
    岳尘峰原本以为公孙雁书是对他有情,才能坚持到这个地步,本想到黄泉幽花阁向她提亲,但是因为教中突然有事耽搁了行程,等他暂时能歇一歇的时候,黄泉幽花阁就传来公孙舞月过世的消息,他只赶得及去安慰她。
    但那时岳尘峰并没有见到她。
    再然后就是今天了。
    也是今天岳尘峰才知道当年的一切,原来与情无关,与他无关,他只是有幸被当成一块踏板。
    岳尘峰道,“后来你为何放弃了?”
    七娘道,“累了,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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