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仙难得》番外：傅九尘（一）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傅九尘长叹一声，在英雄冢这海岛上，他重建了一座府衙，与洛阳府当年的鬼捕府衙同样建制。
    只是突然从手下的弟子口中听闻，明思宗在万寿山自缢而死殉国，大明已亡。
    和梓馨一样，都不在了。
    他望着刚刚建好的府衙，突然萌生去意。
    “凝竹，你当初想着一统仙域，又是如何放下的？”他冲着身边人询问。
    “还不是遇到夫君？谁教你一副正人君子，将我迷得糊里糊涂，终日想着，总有一日，要赢了尤梓馨不可。”沈凝竹笑着回道。
    “姐姐......”孟倾城上前扯了一下她紫色的裙摆，示意她不要再勾起傅九尘心里的伤心事。
    “不用。”夕玥走了过来，“若是九尘想记得，由得他去才是。他不想忘记，谁也教他忘记不了。”
    傅九尘苦笑一声，“我倒是想让自己都不记得，但不由我。仙域经历大劫，如今重新改了门庭叫峨眉，由我师兄重新执掌，打破了数百年前的各大小门派的门户之见，也是一种改变。”
    他说罢，又皱起俊眉，“只是这孙恩，重新集结术士，又要惑乱天下。”
    “凡事必有两面，有黑就有白，我师尊戚不离不止一次教我这些道理，你们想想，我所在的水中宫，做人柱抵御黄泉，究竟是作恶，还是行善？”
    “黑白善恶相互交替，彼此共存，谁也难以改变。”沈凝竹叹道。当日她只身闯入世尊血穴，便是要夺取仙域的天下，与师妹沐映寒，二人由此而生芥蒂，不料今日自己不再争抢，又是旧事重演换成了孙恩。
    这些日子来，她有时静夜自思，早知自己知晓阴阳之理，为何一直激情汹涌，难以克制，总是自怨自艾。原来是自己的心魔不甘所致。
    遇到九尘，反倒将自己的好胜好强之心，拉了过来，使得自己对傅九尘动情，再也无法离去，念及此数，她望着九尘空荡荡的一条臂膀，“其实尤梓馨，是救了我一命。纵观天下，就是建了再多鬼捕衙门，只怕术士还是无法除尽。”
    “等攸汐回返，我们不争了，这术士之流，要生要灭，要毁掉天下，还是涅槃重生，顺其自然。”傅九尘道，他深深望着面前鬼捕衙门，“还是不要门牌了吧。愿意修炼的弟子，就在此处修炼，不愿的，也能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夕玥说的对，这天下从未有一天，缺了白天黑夜，天道如此，自己所追求的，不过是心中遥不可及的臆想，难以为真。
    若是有天术士之流，被自己杀绝杀尽，只怕自己也没了。
    他低头默默微笑，又怎么杀得尽，术士也是人，自然也有满腔的热血和人情，若是杀了他们的心中所爱，只怕也是要找上门来，要自己的命的。
    “我们回仙域北峰噬魂府，给九尘接一副新手臂去！”沈凝竹说道。
    众人一愣。纵观天下幻境灵柱，无不一一被人取用，想不到这噬魂府的幻境，竟还留着，只是被封住而已。
    “对，夫君不能没有手！”孟倾城在一旁接道。想到那天，他自断其臂，心里又是突地一跳。以后自己可要看紧了他，要是他再冲动砍手臂，就施展媚术，要他做不成。
    “这......噬魂府幻境，是你一手所创，你要亲自毁了它么？说不定将它吸尽，会渡劫...”傅九尘望着沈凝竹说道。
    “渡劫升仙么？呵呵，九尘，若是我升仙，只怕得天独厚，我第一个吸了多年世尊坊幻境的灵劲，转化己用，也不见得就升仙，就是尤梓馨，直至殉道，也没成仙。”
    她脸上一红，明明自己已经看得通透了，还是对尤梓馨有对比之心，微微低头，轻轻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粘带不知多少思绪，极为妖惑幽怨。
    “是啊，梓馨有九书终生立誓守候，也不枉死了。”夕玥回道。
    “不知道我师兄回到峨眉没有，要是去北峰，先去峨眉瞧一眼吧。”
    傅九尘一句话，惊得沈凝竹变了脸色，与孟倾城对视一眼，均是不敢答话。冷攸汐走前，千叮万嘱，不能将傅九书杀光弟子的事告诉九尘知晓，是以多年，傅九尘始终在英雄冢上，观察孙恩动向，对仙域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夫君刚刚说过，不管这些事了，如今又要去做峨眉二圣了么！”夕玥讽了一句，及时打破僵局。
    傅九尘闻言不住点头，“说的是。有师兄在，水中宫无忧、峨眉也无忧。”
    众人正在说话间，一女身着白裙，飘逸若仙，自半空中落下，孟倾城回头喜道：“师父回来啦！”
    傅九尘回头，见冷攸汐脸上颇为紧张，“你去陀罗山庄，那里还有海盗么？”
    冷攸汐脸色微变，淡淡一笑，“海盗就是海盗，就算拜了孙恩，成了术士，却武勇了得，弄得风生水起，树大招风，三年前被官兵围剿，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傅九尘大喜过望，“这真是好消息，没有了第一批术士，孙恩在英雄冢又动弹不得，这天下可要太平了。”
    他刚笑了两声，突然笑声又转了凄凉，“却是梓馨用命换来的。要是当日，我知她中了黄泉之毒，我岂能......”
    “你是我的，可不准你学那慕凌兮。”冷攸汐叱道。
    “嗯。麒麟儿诸多不是，但是对梓馨，却是真心。”沈凝竹叹道，“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许是正是他对梓馨有了情意，才有最后的结果吧。”
    “你把尤梓馨，比作七合星谱了。”夕玥说着，手指握拳，捏的嘎吱作响，“她可能耐了，随时一句话，能教夫君去生去死，我尚且都是被抛弃的命。”
    “好了。都别说了，过去的事，多提无益。”冷攸汐见傅九尘脸上尴尬，替他说了一句，想起自己见到背棺人，心中又慌乱起来，那人一路追杀莫真儿，不知此时到了何处。若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责怪当初没人告诉他尤梓馨中毒一事，杀到英雄冢来，谁又能挡。
    尤梓馨可不在了。
    “鬼捕府衙已经建成，夫君可有打算？在此带领弟子么？”冷攸汐说道。
    “夫君近日教了几名仙域弟子，有几人下山了去了，剩下的还在打扫府衙，以后的事，他们自己看着办吧。”孟倾城笑道，“我们要去噬魂府。给九尘送到血穴，再续一条手臂。”
    冷攸汐呼了口气，想那人一路下来，自是从西至东，如今众人决议去西南仙域之地，倒也能避开了。当即神情一松，“那请夫君大驾，我们去北峰吧。”
    “嗯。”傅九尘应道。“孝义！”他一声喝，两名正在门口打扫的仙域弟子走了过来，抱拳施礼，“掌教。”
    他摆摆手，“以后你和李旭两人，好好善待仙域弟子，我决意隐居，若是出了事，就到北峰噬魂府找我。”
    “掌教...没有掌教在此，谁能做主？”
    “谁做都可以。”傅九尘笑道。“就你张孝义吧，要立什么派别，你自己拿主意。”
    他交代完毕，顿觉轻松，抱负背了多年，终于放下，能过清闲的日子了。
    “走吧。”几人再不犹豫，朝西御剑而去。
    “掌教这一走，我陈孝义又何德何能，能做一派之主？”那弟子冲着身边的弟子李旭说道。
    “你不做，难道要那几个下山寻找弟子的来做？既然掌教指定，你好好耐心坐了便是。”李旭回道。
    “不行。得召集弟子们都回来，大家商量一下，选一个德高望重也灵力高强的人出来。”陈孝义郑重说道。
    “刚才我听得清楚，掌教属意你做掌教，你这个时候，搞什么事情。”
    “师弟！”陈孝义低下声音，“傅九尘做掌教，众人毫无异议，如今他甩手一去，将整个鬼捕交给你我，你是不想命活的长。”
    “你不想做？”李旭目光一寒，“做鬼捕掌教，可是一步登天！”
    “轮起斗法，你我两人，岂是赵师兄对手，你看不出，他一直巴结掌教么？”
    “掌教留下口讯，我是证明，”李旭叫了几个在门口打扫的弟子，“他们也都听到了，这可不是他赵炎能做的主。掌教要你继承其位，谁敢说个不字？”
    众弟子纷纷点头，表示都听到了。
    陈孝义面有难色，“只怕他不甘休，又要搞得鸡毛鸭血，我等经历仙域大战，如今只有五十余人留存，多少师兄弟，都不在人世，难道为了一个虚名，就又要血刃一场么？要傅掌教知道，还不知道有多痛心。”
    “师兄，大明已亡，他心爱的人也早就死了，掌教这几日来，都心不在焉，如今立意隐居，你就是打个天翻地覆，他也不会管的。孙恩困在岛上，党羽大半也被官兵剿灭，术士一门，眼看是不能兴起了，就剩下我等鬼捕一门，还有仙域峨眉。不到兴起之时，还等到什么时候？”
    “话是这么说......但赵炎手底下的仙域弟子，仙法比我等强了不止半点，掌教留下口讯，却不是当着所有面人说。等他们寻访弟子归来，我们能争得过么？”
    “说那么多干嘛，说了谁是掌教，谁就是！”李旭怒道。
    “咚。”轻轻一声木头响，自身后传来，陈孝义和李旭纷纷回头，只见山路之上，立着一口鲜艳玄红的棺材。
    “傅九尘呢？”一声轻蔑的问话，传了众人耳中，“叫他出来，我有话问他。”
    那人自棺材后走出，下半身的白色袍襟上满是鲜血，想是刚刚杀人不久。
    “掌教隐居了。”李旭眯起双眼回道，眼前之人，有着一对轻蔑的凤眼，相貌英俊苍白，看上去，竟有几分熟悉。
    “你是......傅......”
    话未说完，那人哼了一声，嗤的一道剑气将李旭劈成了两半，鲜血将身边的陈孝义和其他弟子溅了一身。
    他这招剑法，快的不可思议，众人愣了半晌，纷纷大叫着反应过来，一个个拔出了腰间长剑。
    “你是谁！”陈孝义怒道。眼前之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许久不见，有些忘记了。
    “他都想起我是谁了，你们想不起来？我问你们一句，当年我内子身中黄泉之毒，你可知道？”那人咬齿问道。
    “谁是你内子？”一个弟子出言问道。那人凤眼一瞟，嘴角牵了邪笑，又是一剑，将人砍倒。
    “尊主傅九书！他是傅九书啊！”有人惊呼起来，转身欲逃。
    “傅九书...他怎么成了这么个模样？”陈孝义疑道，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个遍，果真是他。
    这么说来，那棺材里的，是......
    “尊主，尤仙尊所为，陈某钦佩之至，女子之中，尤为难得，以为我的榜样。只是尊主你身份尊贵，怎么到了此地，不问青红皂白，就斩杀我师弟？”陈孝义抱拳怒道。
    “我怎么没问！我再问一遍，当年我内子中了黄泉之毒，你也在知晓之列？”
    “这个...”陈孝义犹豫一下，回想此事，是慕燕婷告知众人，仙域之中谁不知道，在那时，无论何人，都对尤梓馨的大气节感动，接受了她是魔头的身份，留在仙域之中。怎地时隔多年，又被他翻了出来，大开杀戒？
    “此事人人皆知，难道你做她夫君，不知道么？”
    他这一句话吐出，那人的凤目暴起赤红，殊不知正中他的心病，他哼了一声，脸色转了青白，嘴角边微带冷嘲，“你们都知道......”
    身子轻轻一斜，便顷刻在众人面前失去踪影。
    只听得惨叫声不断传来，陈孝义身边的弟子纷纷中剑倒地，反应过来，他是出于恼恨，转身怒道：“你辣手杀我弟子，决不能跟你干休！给我住手！”
    眼前鲜血四下喷溅，陈孝义目光所及，皆是仙域弟子纷纷倒地，别说傅九书的身影，就是他手中长剑寒芒，自己都瞧不见。听着众弟子倒地惨叫，内心泛起恐惧。
    不过片刻时分，地上倒了一地尸体，惨呼之声逐渐淡去，一阵才有一人叫嚷。
    陈孝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邪魔，你自己死了老婆，要寻众人的气么！将我也杀了罢！”
    脚下突然被人扯动，他低头一瞧，是一个快要断气的弟子，“快跑...师兄，去...找掌教......”
    噗地一声，一柄长剑，已经戳进他后背，结果了他性命，傅九书斜着脑袋，冲着陈孝义说道：“九尘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