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072 自由心证

    
    薛容跟望夫石似的，目送江明锐的车子走远了才往回走。
    他走路带着飘，还手贱的揪了把门口的绿植，边往屋子里走边扔着玩。
    是明显的亢奋状态。
    江家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全在客厅里码着。
    薛容扔完手里揪的叶子，蹲下身子把礼盒挨个拿起来看。
    “薛容，你干嘛呢？还有客人在，像什么样子。”
    薛容心道彭天亮算哪门子的客人，他翻了一会，江太太准备的那些东西，薛容暂时用不上。
    “我看看明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薛太太见说不动他，也懒得说了，继续跟陈方圆还有彭天亮聊婚礼的细节。
    陈方圆跟彭天亮都希望薛立安跟薛太太能以陈方圆的长辈的身份出席婚礼，到时候由薛立安牵着新娘入场，薛太太还要做为女主长辈发言。
    这事本是好事，薛太太养了陈方圆这么多年，如今她结婚，又开了这个口，她本该成全。
    但是……
    她跟薛立安互看了一眼。
    “圆圆，我们去没问题，你放心，到时候我跟你叔叔一定备着厚礼去。只是，你爸爸跟爷爷都还健在，我们不好出面的。
    你爸爸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不满，闹起来，折的还是你的面子。”
    陈方圆坐在彭天亮的身边，脸上笑容勉强，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婚礼我没打算请他。”
    薛立安跟薛太太两人同时一愣。
    “这不太好吧？”
    薛容背对着他们，光听都能听得出来陈方圆这会应该在哭。
    “这么多年养育我的是阿姨跟叔叔，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我也希望在我身边的是你们。”
    彭天亮也在一边搭着腔说，“是啊，如果是叔叔阿姨，圆圆一定会很开心。”
    薛立安脸色犹疑不定，薛太太想了想，“这……要不我跟你爷爷再商量商量。”
    薛容把所有能看得出是什么的礼盒都翻了一遍，仍是没有翻到属于他的东西。
    他没皮没脸的这一会的功夫，薛行知已经换了身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薛容听见动静起身，看到薛行知后翻着白眼在心里骂了句骚包。
    一想又不对。
    薛行知穿着白衬衣还打了条深色的领带，袖扣也一丝不苟的扣着，是他上班的装束。
    “你要去公司？”
    薛行知点了一下头。
    今天本来就是工作日，因为江明珠，他们这个点才会留在家里。
    薛容连忙道，“等等我，我也去。”
    他才懒得在家里理彭天亮那废物。
    薛行知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给你两分钟收拾时间。”
    薛容立即往房里冲，那句好飘在空气里。
    彭天亮见薛行知要走，“薛大哥，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行知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彭天亮指的哪句话。
    就在彭天亮准备开口提醒他时，薛行知道：“不是已经说完了？”
    彭天亮被噎了一下，但他还是笑着问。
    “我不明白，薛大哥说我父亲的那个项目有问题，是指什么问题？”
    薛行知笑了一下，绝对的嘲笑意味。
    “你应该回去问令尊。”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给薛容的两分钟就要到了。
    薛行知放下手的同时，薛行知跟炮弹似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我好了，走吧。”
    见两人真要离开，彭天亮赶紧道：“还请薛大哥明说。”
    薛容回头跟看傻子似的看了彭天亮一眼，催促薛行知。
    “快走快走，我晚上不想加班。”
    薛行知伸手，捏住薛容的颈皮子，制住他的躁动。
    “妈，您去给陈叔买两套好点的西装，婚礼上应该用的上。”
    薛太太立刻会意过来他的意思，“好、好，我马上安排。”
    薛行知说完就提着薛容走了。
    彭天亮往陈方圆脸上看去，后才脸色惨白，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彭天亮笑了笑，他脸上原来那道疤本来在下巴往下的位置，但总感觉在往上长一般，他笑或者愤怒的时候，那道疤就显得特别狰狞。
    薛容没开车，理直气壮的把薛行知当司机。
    自己则坐在后面，跟身上长了蛆似的动来动去。
    他拱了一会，掏出手机给江明珠发了条信息。
    “那么多东西，为什么没有我的礼物？”
    薛容发完信息，举着手机跟信徒似的等着江明珠的回复。
    江明珠两分钟后才回了条信息。
    “那不是礼物，是赔礼。”
    薛容又拱了会，“哦，对不起。”
    又是两分钟，江明珠又给他回了条。
    “哦，我接受了。”
    薛容脸上一阵欣喜，说了句YES，终于不再拱了。
    ……
    彭天亮从薛家离开后，让陈方圆送他去了他爸的公司。
    薛容那样说就算了，薛行知也那样说。
    他心里还是生了几份警惕。
    彭先发的公司装修风格一言难尽。
    楼下还用着古老的卷帘门，有些年头的电梯，缓缓上行的时候，还发出两声咔咔声。
    出了电梯，正对着的是前台的办公桌，这会也没人，右手边放了尊财神爷，上面还燃着香。
    财神爷的一左一右立着两棵高大的发财树，更有意思的是地上贴着墙缝放了一溜的，不知是麒麟还是貔貅的石雕，不过大拇指长度的大小，跟小孩子的玩具似的。
    彭天亮轻车熟路的让陈方圆把他送到彭先发的办公室门口，但没有让她一起进去的意思。
    “你跟方经理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去找他叙叙旧吧。”
    彭天亮的语气温和，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陈方圆像是没懂般看着彭天亮，两人目光对上。
    陈方圆站着，彭天亮坐在轮椅上，两人形着一个陈方圆居高临下的视角，但彭天亮的目光却让陈方圆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矮一截的人。
    她动了动唇，“好。”
    彭天亮推开彭先发办公室的门进去了。
    彭先发正坐在电脑前玩斗地主，里面的地主正好说了句“不要”。
    彭先发点了托管，对彭天亮的态度不冷不热。
    “你怎么来了？”
    彭天亮这个做儿子的，也没计较彭发先这个做老子的态度，“我跟方圆刚薛家出来。”
    彭先发嘿嘿两声，“是吗，方圆是薛家长大的，你们应该要去的，方圆人呢？”
    彭天亮淡淡的道，“我让她找方域叙旧去了。”
    彭先发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胡闹，你怎么能让她去找方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姓方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你还给他们制造机会，你就不怕她还没进门就给你戴绿帽子。”
    彭天亮语气仍是淡淡的，脸色也没变。
    “我无所谓。”
    彭先发拿手指着他，“你……”
    他咬咬牙：“你不是喜欢她吗，当初还为了她去撞人。”
    彭天亮道，“是啊，我撞坏了别人一双腿，我这不也坐着轮椅吗？”
    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彭天亮，彭先发语气缓了些，“你这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彭天亮没再说陈方圆的事，而是换了话题。
    “薛行知说龙华那个项目有问题。”
    彭先发不以为然的噗了一声。
    “他那是没抢过我，嫉妒而已。”
    彭天亮突然问，“投标书是方域负责的？”
    彭天亮心里清楚，就彭先发这家跟作坊无二样的小公司，哪里能拿下那么大的项目。
    彭先发点点头。
    “你既然不信任这个人，还让他负责这么重要的事？”
    彭先发道，“他跟了薛行知那么多年，只有他才知道薛行知的底价，这事自然是要交给他了。至于信不信任的，有什么关系，他能帮我赚钱就行。”
    彭先发说的也对，人都是相互利用。
    他又问了一遍，“那个项目真的没有问题？”
    彭先发有点不耐烦的说，“真的没问题，这项目早几年就准备招标了，只是后来换了市领导班子，这个项目就搁了下来，现在又重启了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彭天亮这才终于没再继续。
    “那祝您好运了。”
    彭先发摇摇头，“你这孩子，来我这神神叨叨的就为了这事？”
    “嗯，就这么点事。”
    正事问完，彭天亮也没急着离开，他在彭先发的办公室里呆了挺长时间。
    彭先发这人，似乎很不喜欢工作，彭天亮呆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泡茶、喝茶、斗地主，就是没干正事。
    其间有个女秘书进来了一次，也只是问需不需要给他定晚餐。
    彭先发往彭天亮那里看了一眼，“不用了，我今天不加班。”
    等那女秘书走后，彭天亮才笑着说。
    “公司里的人不用穿制服？”
    彭先发道，“这么多人，穿制服的话，春夏秋冬至少得四套了，多大一笔开支啊，他们穿自己的衣服不也挺好的么。”
    彭天亮笑了一下，“你那秘书挺性感的。”
    彭发先咳了一声，“我这个人看中的是工作能力。”
    彭天亮没接话，沉默下来。
    ……
    彭天亮跟陈方圆的婚礼很快就举行了。
    没有为薛行知更改结婚日期，因为薛行知的态度很明确，他根本不会去。
    江家也没有人去。
    婚礼办得怎么样也不得而知，据说是热闹非凡。
    薛行知那日让薛太太去给陈伟准备西装，就是不让她跟薛立安以陈方圆长辈的身份出席她的婚礼，没有商量的余地。
    薛太太本来也觉得不妥，薛行知都这样说，自然不会了。
    婚礼那天，陈方圆挽着的还陈伟的手臂出现在婚礼现场。
    薛太太给陈伟准备了两套西服，他一套也没穿，穿着已经发黄的T恤，底下配了条牛仔裤，还个穿了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跟穿着大方得体的新朗的父母，新娘子的父亲让男方那边的亲戚议论纷纷，不少人脸上明显露出嘲讽的表情。
    关于彭天亮的那些传言，跟长了翅膀似的。
    陈方圆长得漂漂亮亮的，这个时候嫁给他，本来就有不少人猜测原因。
    这下就像是印证了他们心中的猜测似的。
    陈方圆没有母亲，老爷子身体不好，压根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
    牵着陈方圆入场的人是陈伟，代表女方发言的人，也变成了陈伟。
    薛立安跟薛太太不愿意，陈方圆原本要取消这个什么发言，反正也不是什么规矩，都是新式婚礼的司仪弄出来的东西。
    但彭天亮没同意，这环节就保留了。
    彭天亮只说不同意，连理由都不需要给她。
    到了发言环节，陈伟拿着话筒歪着身子站着。
    “我们明珠从小就命好，现在又嫁给了天亮这么好的家庭，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替她感到高兴，我就两个女儿，也没个儿子，身体还不好。以后还是要多多靠我女儿。”
    台下有人忍不住噗笑出声。
    彭太太的脸色黑的像锅底灰，彭先发讪笑着拉拉她的手，示意她别在这大喜的日子发脾气。
    反倒是彭天亮，是最镇定的那一个，他甚至在陈伟说完后，还应了一句。
    “您是方圆的父亲，以后也就是我父亲了。”
    陈伟哈哈笑了几声，“我就说我女儿找了个好人嫁人了嘛。”
    薛太太看了陈伟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又听到他的这番话，极其的不舒服，捂着心口直叹气，跟薛立安小声嘀咕。
    “这好歹也是亲生女儿，他怎么能……”
    陈伟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薛立安也叹了口气，“算了，这种事，我们也没办法。这不是结婚了吗？圆圆那性子，估计以后也不会怎么跟陈伟来往，会好起来的。”
    薛太太点点头，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陈方圆婚礼的事，薛容只是听薛太太提了一嘴。
    “圆圆那个妹妹人还不错，哭的稀里哗啦的，是真舍不得。”
    薛行知跟薛容都没接腔。
    薛容脑子里被迫塞满了工作的事。
    龙华那个项目，薛容至今都还不知道薛行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项目组留着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在准备启动资金。
    这落到别人头上的项目，还能去偷过来不成？
    薛容满腹牢骚，私下里嘀咕了好几次，说薛行知这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他倒还好，也就是嘴上埋怨几句。
    公司里那几个早就想把薛行知从总裁位子上拉下来的人，最近又在蠢蠢欲动，到处拉拢董事会的人，估计下一次董事会薛行知肯定不会好过了。
    薛容看了都着急，偏偏薛行知跟没事人似的，倒是给他的工作越来越多了。
    薛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别人那里受了气，拿自己撒气呢。
    薛容的不满已经很明显了，他反正懒得听陈方圆婚礼的事，趁着薛太太不注意，溜进书房。
    薛行知正在书房里办公。
    “薛行知，你不觉得我最近做的工作，已经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了吗？”
    更过份的是，今天薛行知竟然是六点走的。
    他六点走的，而自己却一直在公司工作到十点钟才下班。
    要不是看到薛行知在书房里工作，他就真的要掀桌了。
    薛行知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的职位是什么？哪些是你的职责范围？”
    薛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他在薛氏至今还没有一个正式的职位。
    “你给这么多工作给我，总是不合理。”
    薛行知道，“这已经算少了，等你上手了之后，工作会逐步增加，你需要尽快适应，公司里有你觉得值得认赖的人，我可以调给你用。”
    薛容哼了一声，“我才不敢用，万一又是方域第二怎么办？”
    薛行知道，“所以你要总结我的经验教训，才能做得更好。”
    薛容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而且是越来越怪。
    他奇怪的看着薛行知，“我为什么要比你做得更好？这本来就不应该是我的工作。薛行知，我发现你最近很是奇怪，你这样子特别像……特别像……”
    薛容想了想，才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特别像得了绝症的人，临终交代遗言似的。”
    他说着自己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你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你身体不是已经好了吗？又出事了？绝症？”
    薛行知忍无可忍的随手操起书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朝薛容砸了过去。
    “少咒我。”
    薛容伸手接住笔记本，心里松了口气，不是绝症就好。
    “那你干嘛一副像……”
    见薛行知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薛容连忙改口，“是你自己最近不正常，你以前可不是消极工作的人。”
    薛行知沉默了一会，“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
    薛容也不知道薛行知到底让他等着知道什么。
    反正陈方圆跟彭天亮婚礼的第二天，他就听到传言。
    彭先发搬石头砸自己脚上了。
    有人在网上曝光彭先发的公司。
    一篇长长的文章下来，罪名可不止一条。
    薛容放下手头的工作，刷着手机，十分有耐心的那篇长长的曝光贴子给看完了。
    文章里说，彭先发的公司，先是恶意竞标，中标后又把项目分段式的外包了出去。
    但这项目才起动几天时间，就出了问题。
    彭先发外包的公司已经被人举报使用劣质建材，那家公司之前一直没有出过这种事，这是第一次。
    有人好奇，忍不住的去抽丝剥茧，想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铤而走险，敢在这么大这么重要的项目上动歪脑筋。
    结果剥完才知道，问题还是出在彭先发这，彭发先做为外包项目的甲方，所投入使用的建材都是他要求的，并且他的款项也只够使用这些劣质建材。
    薛容认认真真的看完，文章的最后还写了句。
    “真相自由心证。”
    薛容骂了句靠，这话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真还是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