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点,别嬉皮笑脸的!”
听见这声骂的时候,许锐锋正在受审。
他受审的情况特别简单,没百姓围观、没人拿法律条文,就是两个穿军装的过来,搬了两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研墨执笔、另一个问话,仅此而已。
“老许啊,你杀白建武的时候,是咋回事?我咋听说当时蓝衣社设置了天罗地网都没杀了呢?”
就连提问,这俩人都带着好奇。
像是……问这些东西完全是出自他们自己的兴趣,和审查没什么关系一样。
至于葫芦口……
“二位首长,你们不问问葫芦口的事?”
许锐锋担忧的提醒了一句。
那两位审查员:“首长?你可别这么叫啊,我俩不是那个级别的,以后啊,没准得叫你首长。”
另外一位审查员:“葫芦口怎么了?打鬼子抗日,不是应当应份的么?咱呐,就是走个过场,你们领导把你们送来,就是让你们感受一下大后方的氛围,洗涤一下自己个儿。”
洗涤,听上去是个听高大的词,往这词儿后边加个自己个儿,许锐锋就乐了。
他这一笑,院外边走进来一位,过来‘嗷’就一嗓子。
“严肃点,别嬉皮笑脸的!”
许锐锋顺着声音一回头,他看见了一个普通到极致,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特点的普通人,但是这个普通人背后,跟着的,是许开国与王文善,这俩人站在人家后面,站立时后背拔的笔直,跟苞米杆一样,脸上没有半点和许锐锋在一起时的随意,严肃紧张且一丝不苟。
老许一琢磨,这肯定是来大官了,赶紧站起来吧。
他往起一站,许开国扯着脖子喊:“立正!”
王文善:“敬礼!”
许锐锋是没敬过礼,可在老鸦窝他见过,赶紧挺直了身板,给那个普通人敬了个礼。
结果人家微微回礼后,转身走向了审查员,过去之后,那俩审查员跟古代见着皇帝差不多,马上和许锐锋摆出一样姿势:“首长好!”
这回那普通人有笑容了,回礼说了句:“两位小同志辛苦了,啊。”还跟这俩审查员挨着个的握手,那给他们俩兴奋的。
“审查员同志,这个许锐锋啊,是我们386旅的兵……”
审查员懵了,看了看档案,抬头回应道:“旅长,他不是东北抗联的战士么?”
旅长一挥手:“那是以前……”
旅长没等说完话,王文善过来舔着打脸说道:“二位小同志,这是我们新一团的,嫁我了,那什么,份子你们俩就别出了,回去把报告写好看点,回头,我给你们把喜酒补上,我们新一团,说到做到。”
许开国用手一扒拉他:“说什么呢?明明是我先下的聘礼。”
那个普通人回头怒视着他们俩,张嘴大喝一声:“立正!”
这二位,‘啪’一下站的笔直:“向后转!”
“目标打谷场,跑步走!”
他们俩是一点不敢犹豫,抬腿就从院里跑了出去,这二位鬼子眼里的大魔王刚进院就被眼前这个普通人送去打谷场干农活了。
等许锐锋再仔细去看那个普通人,才发现这个人和普通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虽然长相不普通,但每一个器官都更精致,虽然穿着朴素,但身上的衣服没有半点灰尘,更没有缺少衣扣或者打一个补丁。即便这间军装已经洗掉色了,却依然显得与众不同。
更重要的是,他站在这儿,许锐锋基本上不太敢动。
不是不能,是不太敢,真不太敢。
“二位小同志,审查的怎么样了?”
“报告首长,差不多了。”
“那行,你们回吧,我们聊点自己家的事。”
“是。”两位审查员竟然让他一句话就给支走了,连磕巴都不敢打。
当他转过身来再看向许锐锋,和亲爹训斥自家孩子似得:“你挺厉害啊?”
“峡公亲自写信要把你调走、抗联老马发来电报请组织帮忙收敛你许锐锋的心性、就连蓝衣社都通过官方渠道发来文书说你擅杀他们成员,说什么都要治你的罪,我以为你就是个刺头呢,结果天还没亮,契卡的人就把告状信通过特殊方式递了过来!”
“你把人得罪的挺全面啊,得亏哈尔滨没有德国人,要不然我还得给你去元首面前擦屁股!”
他嘴上不停的骂着,但这些话的意思老许听明白了,好像是眼前这位,已经把这些事儿都摆平了。
这到底是谁啊!
他哪来的那么大能量!
“呃……”
“闭嘴!”
许锐锋刚发出个音儿,又把嘴闭上了。
“听好了,组织对你的惩治结果为,许锐锋冥顽不灵、屡戒不改,我党决定采取最严厉的措施,以儆效尤,以于昨日午时,将北满许锐锋就地正法。”
等会!
许锐锋低头看了看自己,回忆了一下昨天的事,昨天自己不是和许开国与王文善在喝酒么?
“首长……”
“旅长!”
“是!”
“旅长,我没死啊。”
“你死了。”
“我活的好好的?”
噌。
这人把枪拽出来了:“那我再崩你一回啊?”
“死了,死透透的了,昨儿中午死的。”
“唉。”他把枪放了回去:“从现在开始,你是哈尔滨人,是我386旅的兵,给你为期三个月的探亲假,和儿子媳妇在这儿好好过个年,然后,去我那儿报道。”
“旅长。”许锐锋看他转身就走,连忙问道:“我上哪报道啊?”
旅长转过身来:“我怎么知道?现在是打仗,防区变来变去,我倒是想让你报道的时候直接去东京,那不也得先把小日本子赶出中国么?”
“旅长……”
“说。”
许锐锋站到了这个男人身边,立即就多了一种安全感,像是天塌了这个男人都会给你扛着,无论何时何地。
“我媳妇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两口子的事,你问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身份。”
这位旅长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于秋兰之前的身份,应该是峡公同志的属下培养出来的地下交通员,我也是在有关你的档案里看到了有关她的情况,好像是由先进学生发展入党的党员,他们那批人中有多人都已经牺牲了,也找不到太多的信息。”
“你问这个干嘛?”
“哦,她是党员,我是战士……旅长,这意思是不是我比她矮一头?”
旅长望向了许锐锋:“战士,是你的职业,也就是军人,党员,是信仰,是荣耀,是终身无法舍弃的。有一天,你可能因为年纪选择退伍,不再当兵,可党员却会在下葬那天,依然保留这份执着。”
“这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不是,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锐锋再次拔直了身体:“报告旅长,我要入党!”
“你想得美你!”
旅长又不走了,站在原地问道:“我们不会接受一个因为身份高低而选择加入的人,这不是攀比。”
“大道理我就不给你讲了,这就像你当爹一样,别人给你形容一万遍当爹是什么感觉,你也会在亲手抱住孩子那一刻,明白自己当初所听到的、自以为理解的,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要去亲身感受。”
“啊,对了。”
“老鹞鹰、狗剩子,我给你要回来了,加上四宝子、王铭、老烟枪,这回你手底下的四梁八柱我算是给你配齐了。等你回386旅以后,你再给我立山头,用你从胡子那儿学的一套棉袄棉裤拉帮结伙啊。”
许锐锋连连笑着摇头:“不能,不能。”
“你再给我像架空老楚似得,把顶头上司当摆设啊。”
“不敢,不敢。”
“王文善!”
小院外的打谷场,穿着军装的男人正跟几个脑袋上裹着收紧的老娘们侃大山,一听见院里吆喝,一个箭步就冲过来了,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般满脸笑意。
“亲爹,是不是把这伙子人,分给我了?”
旅长不言语,看着他说了一句:“我咋那么烦你笑嘻嘻的这一出呢?”
他十分严肃的呵斥道:“跟谁学的?”
“报告旅长,抗大毕业生赵政委在团里给我补课!”
旅长听见这话立马把手扬了起来,王文善低着头用手去挡,嘴里还贫贫叨叨的说着:“旅长、旅长,你不能下死手,我们团还有作战任务呢。”
旅长更生气了,张嘴要骂……
王文善:“旅长,你找我过来啥事来着?”
“啊……”
旅长这才想起来说话,这王文善愣是把这顿说落给滑过去了。
“等过完了年,让许锐锋他们这些人,组成尖刀班,划归你们团打配合,多给他们凑点人手,协同作战。”
话说到这儿,旅长看了王文善一眼:“知道凑什么人么?”
王文善如数家珍:“这帮人都是作战好手,却缺少专业型人才,这里边没人会开车、没人会打炮、没人会日语……”
“得得得得得。”旅长背着手了。
王文善站在院里,看许锐锋眼睛里都能冒出桃花来,脸上的笑模样就没停过。
“来,叫个团长我听听?”
许锐锋扣了扣鼻子:“团长,我听着你这声儿,跟翠香楼里的丫头喊‘大爷,来玩啊’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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