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厚的账单被秦怀小心翼翼的搁在院中的石桌上,柴悠悠研墨蘸笔。
归类誊写,分项小计,俏脸越发黑了。本来娟秀的小楷变了鬼画符。
芦小花给沏的茶水晾了三遍。
柴悠悠肃杀的表情她只在老北口见过。还敲了徐坊主十两银,硬是没敢唤一声。
葱头,咸鱼,山芋,活猪,蛋鸡都是望京郊县出产,想是这内外城的酒楼不收。
还能用错过了季候解释。
粗盐,罗绢,糙米酒,虎骨,砖茶这些精贵货色就极其凑巧,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成色。
外城走街贩卖,百姓嫌贵。销给内城户,又着实抵不过三大户家的品质。
东戎蛮子盛产的乳牛乳羊也有一批,刚刚罢战,怎的便凑巧进货到了柴家。
珍惜的木料还有几方,大夏的香料也有几匣子,看品质足够皇室使用,但却最烫手。
都是大峦管制的货,真脱手了许是个贩卖违禁货品的罪名,足够罢官罚俸。
“哥,你得罪人了。”柴悠悠扶额道。
饶是柴半城再傻,也凑不出这完全卖不出去的品类,除了有心人操作还能是啥。
你是憨子,就会有人欺负你。
秦怀看得暗挑大拇指,不愧是二小姐。短短一个时辰就看清了里面的道道。
他之前也提醒过,还红了脸。怎奈柴半城像个急于翻本的赌徒,越陷越深。
“一定是韩立那狗日的。那天落了他的面子,这就回来报复了。”
柴半城吼道,满眼血丝。现在压力最大的就是他,赔钱货的名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五千两,足够边军一月的军饷。柴三虎回来不扒了他皮才怪。
“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债总归是柴氏的。趁天黑,我们去下外城。”
“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求东家了。”
定更天刚过,留下秦怀对付账主。柴悠悠拽着布衣小帽的憨子溜了后门。
“妹子你不是逃婚去了吗?咋还有东家了,刚那银票不会是嫁妆吧。”
柴悠悠咬紧牙,只顾黑脸赶路,根本不理会憨子的喋喋不休。
要不是你,哪还要去求登徒子。这怕是要被他把定金讹回去了。
“站住,定更以后不得出内城。”
值夜的兵丁刚呼喝出声,就被柴悠悠塞去的五钱银子堵了嘴。
“我哥疯病犯了,只有外城能治。军爷行个方便,小意思只管打酒暖身。”
待得二人走远,值夜的撇撇嘴。疯病犯了?鬼才信。私会情郎还差不多。
这内城的纨绔子,也不比外城那些杂碎好多少,家里有钱有势。
却不在自己那金窝里下蛋,非要去外城的烂屋寻个刺激。呸。
“妹子,你跟哥说实话,你这外城的东家真能对付那些要账的?”
“这些账主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可不是纠集些混混就能耍得开。”
柴半城忧虑道,最主要的还是他柴公子的面子,那是比命重要的。
“进门记得行礼,东家身边有丞相。”
……
“丞相吃的可还顺口?这酱料可是特制的,一般人绝不给调的。”
徐苦夹起的羊肉薄片在窝里只滚一下便打了卷,又蘸了料碟。才放到魏红鸾碗里。
“徐郎,这火锅确实好吃。之前只听说草原的骑兵喜吃盔锅,大抵没这精细劲儿。”
下午朱彪回家时,已经把桃源县热卖会的情况报了来。徐苦和魏红鸾都松口气。
银票还在路上,也不想铺张,徐苦便用剩的碎银制备了火锅。算是庆祝一下。
看着魏红鸾吃得笑眯了眼,徐苦心中暗叹。如此佳人,跟着自己确实遭罪了。
未来不好说,现在只要在一起一天,便要给她一天的快乐。之前这只是奢望空谈。
但现在不同了。
望着身边多出的一把已经空了的椅子,徐苦会心一笑。人已经离开,只在桌上留了一个未上色的泥人。
捏的是一个捧书夜读的文生,树后暗处一执刀的俏丽女子,正深情望来。
“卧槽,饭东!”
一声熟悉的吼,将宁谧的氛围和遐思震得稀碎。徐苦凝目望去就是一愣。
魏红鸾手握不稳,筷子上的一个丸子滚回了锅里,找不到了。也跟着抬了头。
饭东?这是啥称呼。柴悠悠推门进院,向着魏红鸾一福道:“悠悠,参见丞相。”
“卧槽,丞相!这不是徐家婆娘吗?”
“你,我,她,我……你们,哎呀我去。”
半晌之后,徐苦眯眼抬头,狠厉的神色一闪而逝,看得柴悠悠打了个突。
“所以说,七日之内便要还这五千两,不然就要典屋卖地?”徐苦沉声道。
“账主子就是来外城抢食的那些纨绔子,背后是个叫韩立的?”
“也就是逼悠悠逃婚的那个?”
魏红鸾也是皱起眉,思考着里面的利弊。韩立是乾国公萧宏图义子,在望京不是秘密。
柴悠悠静静站在一旁。
这两口子凝神思考时给外人的压力太大。魏红鸾看出清单的猫腻,只用了三息。
恐怖如斯。
只有憨子还在咕哝着徐老弟你瞒得我好苦,丞相当初不该让你熬汤云云。
听得柴悠悠恨不得呼他一脸。
“丞相,东家可有法子?”
徐苦望魏红鸾一眼,“先是霸了丞相府,这又惦记着柴府,不管背后是不是他。”
“总要先收些利息回来。”
“柴兄,府上的家丁可能抽出一些?囤的那些货里我们捡些存不住的加工一下。”
“放出风去,这般如此……”
柴氏兄妹听了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柴悠悠一咬牙:“都听东家的。”
“徐兄弟你要去哪?”
见徐苦吩咐完就要披衣出门,柴半城问道。
“我去烟雨阁转转。”
“啥?我命都陪你赌上了,你居然要去逛清馆。”柴半城感觉快疯了。
有句话没敢说,还是当着丞相的面。现在的狱卒都这么破罐子破摔吗?
……
烟雨阁楼的小阁,徐苦推窗而入。
“夜了,不陪着你家丞相,反倒进来这烟花之地作甚?没有要紧事就滚回去。”
“一月未见,甚是想念。滚回去不必了,要紧事真的有一件,求夏使帮忙。”
苏慕转身迎上徐苦的目光,身边的老鸨锦娘和几个姑娘噤若寒蝉。
这狱卒就这么跟夏使说话。看这夏使居然不恼?亏袁爷还打人家主意。
“说来听听,正闲的紧。”
徐苦俯身在苏慕耳边,悄声说了些话。温热刺得苏慕耳痒,但那内容更令她在意。
“如此做,恐会有人告你伤风败俗。依你大峦律,是可以发配充军的。”
“只是借这些姑娘一用,事成后每人十两,算正当雇用。”徐苦笑道。
“还有,要是再敢在这窗边架梯爬上来,就治你不敬之罪。”苏慕冷声道。
“草民,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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