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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黑暗世界,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听见一片嘈杂之声,有一个男子声音惊恐,“颜将军心跳停了,已经回天乏术了!殿下!”
接着是一个女子愤怒声音,“拉出去砍了,你去,务必救过来,不然你的下场跟他一样。”
他在黑暗中缓慢的下沉,奇怪的是他觉得内心很平和,一点儿也不害怕。
有东西刺目而来,他缓慢睁开眼,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脸上,入眼的是清秀山崖,太阳从对面山上露出一线金边,天边的云被染成胭脂色,颜色越来越浅,一层一层铺过来。
他在疑惑,明明是冰天雪地的凡界怎么又到了衡山境的后院。
低头,发觉自己居然穿的炎色女裙。
“难道已经死了吗?”她自言自语道。
有瓷盘轻放在石桌上的扣响,她侧头,就见一个白色秀金凤华服的男子矮身坐在自己对面的石凳上,淡淡的龙涎香飘过来。
男子低头,从装满枇杷的瓷盘里拿出一颗黄澄澄的枇杷剥了起来,篁染心一痛,专注的看着他。
头发用金色玉冠挽着,一丝不苟,看不清楚五官,皮肤在初阳暖色的照耀下光洁如玉,整个身姿都泛着淡淡光雾,带着一种救赎神圣之感。
手指修长,动作优雅。
剥好一颗,他抬头,温柔的看着她,手往前递了递。
脑袋有什么冲击上来,她看着那双幽谭一般深邃的眼睛,右手无力的颤抖起来,她应是忘了他,同时也忘了对他的感觉的,可为什么感觉是那么的悲伤。
她喉头一哽,试探的唤他,“西阶?”
西阶淡淡笑着,手又往前递了递,“尝尝?”
她缓慢的坐下去,双手捧过,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她轻笑了笑,眼中生出泪花,“这到底是梦境,还是我死前看到的幻像?”
西阶怜惜的看着她,伸手为她擦拭脸上滑落的泪水。
篁染腾出右手,抬起袖子擦眼睛,“我应该是快死了吧!”
她垂头,将枇杷凑到唇前,轻轻的咬了一口,甜蜜多汁。
她吃的艰难又缓慢,喉头哽的很疼,呼吸都觉得困难。
终于吃完,她接过西阶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拭手。
再抬头,脸上神色已很从容温和,眼角含着浅笑,“西阶,我该回去了,我欠你的,会还清楚。”
说完她起身,踩在石凳上,又提起裙子踩在石桌上,蹲下身,及腰的长发和长裙铺展在白玉石桌上,黑曜石一般的明亮眼睛莹莹含泪,她温柔的看着他的脸,“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再不想与你有瓜葛,我会好好的待在我的帝位上,好好的治理我的国家。远离你,远离璎珞,远离羽伦,将你们埋藏在心里,直至下一位帝皇的出现,直至死去。”她看着西阶越来越恐惧的眼神,语气平淡,“我这种人啊,就该孤独终老。你说是不是?”
她神色恬静,就像是说的一场温柔爱语,又像是一个历经万千劫难看破生死的老人用自然的口气说出了那些毁天灭地的劫难。
是细细咀嚼绝望后,最终的认命。
西阶摇头,心疼的看着她,伸手包住她的左手,牵动着,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着。
她看到西阶眼中生出悲伤的泪水,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暖黄的朝阳撒遍全身,她艳丽的就像是刚刚迎朝阳而开的加仑血蔷薇,含泪的双眼静静笑着,犹如月牙弯弯,瞳孔中泛出淡出金色的花火。
俯身凑近,将唇凑到西阶微扬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缓缓放开,“愿你一生安好,遇到的人都能真心以对,不要像我。”
她慢慢的站起来,低头看着下面万丈悬崖。风掠起她炎色的长裙和黑色长发,她牵动唇角轻笑了一下,奋力一跃,决绝的扑下去。
西阶手中一空,“染染!”起身准备往下翻,突然被一个红衣男子扯住,急促道,“殿下!”
“她已回去,过了这个死劫,你别慌!”
西阶缓慢的变回曦何的样子,他无力的跌坐在石凳上,一脸的悲伤,“我以为我变成凤王的样子她会开心的!原来心中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独自一人吗?”
南斗也没有管他,幻出一个红本子,在上面勾了一笔,“帝皇今日又历一劫,来这凡世共历两大劫,三小劫,还剩十三劫飞升成仙。”
颜卓只感觉身子急速下坠,世界又变为一片幽暗,越来越疼痛的感觉扯动他的神经。
胸口被什么重重一垂,世界突然白光万丈,一口气回上来,他瞬间睁眼,瞳孔放大。
疼痛遍布全身,他听到耳边有欢喜的声音,“醒了,颜将军醒了!”
然后是女子的声音,“颜卓,你终于活过来了,我都要吓死了。你以后不要这么吓我!”
颜卓侧头,看着秦莺那张哭泣的脸,张开干裂苍白的唇轻轻道,“痛!”
医师检查,说颜卓虽然只是几处小皮外伤,但内脏多处重伤,吐血的原因是因为心肺受到重击。
内用药,外扎针,五个医师整整忙了一夜,颜卓的心跳才慢慢平稳。
说至少要静养三月才能好!
而姜拓,身受重伤,不治身亡了。
颜卓才深深的明白为什么颜爵在他走之前老是想将他身边一队贴身护卫给他,自姜拓走后,他便再是无依无靠了。
自收了楚剧之后,两天就将冬宓城攻下了,盟军拔寨入城,修整五日又向白凤关行进。
因颜卓不方便,就留在了冬宓城,留白东升和安国的张皓领五千将士守城,秦莺还留下了自身的三百公主卫队专门保护颜卓。
颜卓在床上修养了半月才能勉强下床走动,呼吸总是很困难,他觉得做什么都累的慌,不想说话,也不想吃东西,面色比及以往又苍白了好几分。
因要静养,所以他都是住在县丞府里后面独立的院子,院内里里外外侍卫家仆人也不过二十几个,不吵不闹,很安静。
整日不是看书就是听白东升拿过来的前线盟军捷报!
半月来,又攻下两座城池。
副将周文给他穿好衣服,和医师石原扶着去外面散步。
这两人是颜爵悄悄安排在军营的,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听闻还不止他二人,他觉得倍加温暖,当即写信给颜爵以示感谢,且不要让他们告诉颜爵关于自己受伤的事。
同时又写信给吴先知,谢他救命之恩,同时请求了一点事情,附带问了关于颜康和苛濯星的一些近况。
天空晴朗,淡金色太阳明媚照耀,院子里的雪被扫到一旁,好些地方还堆了可爱的雪人。
他慢悠悠的走着,“楚剧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天牢关着。”周文顿了顿,“公子,属下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他。”
“这世上能赢我的人,他是第一个。”
“可他是个疯子。”
“我需要一个疯子。”
“为什么?”
“以后告诉你,我想去看看他。”
“你这个身体,不适合去那么晦气的地方。”
“无妨。”
天牢离县丞府还很远,坐了一刻钟的马车才到,颜卓被引着坐在探访间,等了一会儿,楚剧才被带出来,仿佛能扣的刑具都给他扣在身上,以至于他连走路都困难的不行,地上那个铁球太重,在土泥地上刮起一个坑。
隔着隔栏看着苍白的少年,楚剧兴奋起来,“我就知道你没有死!哈哈哈……”说完一阵狂笑。
颜卓坐在椅子上也轻笑,“你身体好了吗?”
“我好的很,你倒不怎么样?”他看着他孱弱的面容,紧张道,“你不会死吧?”
周文怒道,“你才要死!”
楚剧对着他轻蔑一瞥,笑了笑,“别叫,臭狗!”
周文向前冲去,颜卓轻轻唤他,“周将军。”
他又停了下来,恨了楚剧一眼,退回颜卓身边。
楚剧笑嘻嘻的看着颜卓,“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你难道也同我一样,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颜卓想了想,温柔点头。
楚剧哈哈大笑起来,像个孩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人和我一样,一定有!哈哈哈,我终于遇到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他快速说着,脸上又现出癫狂之色。
颜卓缓慢匀称的呼吸着,好半天才攒出力气说话,“你伤我太重,我要修养好几个月呢!”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修养好,我等你!”他又狂笑起来,两眼放光,口中一直重复我等你三个字。
颜卓又笑笑,“改天再来看你,我先走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颜卓本来准备起身,又顿了下来,“颜卓。”
“多大了?”
“十七!”
“啊……”楚剧惊讶的大叫起来,“你才十七就这么厉害了?那以后一定比我还厉害。”
颜卓笑,又伸手向周文,周文扶起他。
“要不你拜我为师?”
颜卓侧头淡淡的瞧着他。
“或者我拜你为师!”
颜卓笑,没有回答他,缓慢的走了。
楚剧还在高声问他,“怎么样,你倒是回答我啊!你别走!小兄弟!颜卓!”
狱卒将他拉回去,深深的天牢之中回响着他不甘心的喊叫!
颜卓回到县丞府,下马车就见门口打成一团,一个黑色披风的姑娘被县丞府的侍卫围攻。
颜卓也没有多理,靠着侧边被护着缓慢的往里面走。
一个副将跑过来,焦急道,“颜将军,有个姑娘找你,也不说是谁,我说你不在她还不信,硬往里面闯。”
颜卓才站定,看了半天,见是张少卿,心一提,扯了扯披风帽子,偏头躲避道,“你们先挡着,还是说我不在。”
说完扯了扯周文和石原,低声道,“快走。”
才走到一半就听见张少卿唤他。
他后背一僵,好半天才回身,就见张少卿一边用剑抵挡攻击,一边满心欢喜的望向他。
他才有气无力的抬抬手,“让他们住手。”
周文大声传递颜卓的话,众人停手。
他侧头对着那个副将道,“这是张塑将军的妹妹。”
张少卿拿着剑,从侍卫队里冲出来,飞快的奔向他,张开手臂像是要抱他,周文也张开手臂挡在颜卓面前,急促道,“小姐留步,将军重伤在身!”
张少卿才停步,漂亮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眼中却迅速滑下泪水。
颜卓在这儿看到张少卿其实倍感亲切,但他又怕她是来缠他的,所以故意冷漠着脸,“你是来看你哥哥的吗?他没在这儿!”
张少卿摇头,抬手擦擦泪水,“我逃出来的!”她深情的望着他,“我就想问问你,你觉得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哪怕一点点也好?”
白东升听到有人硬闯府中的消息也出来,刚好听见这么一句,和众位侍卫一起看着二人,亲眼目睹这场惊天八卦。
颜卓冷漠的摇摇头,礼貌颔首,“张小姐还是请回吧,免得有人担心!”
说完转身就往府里走。
张少卿突然拿起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若我以死相逼呢?”
颜卓看着他,平静的目光转到她那把锋利的剑刃上,他算了算,这已经是他此生第十七次被人以自杀威胁。他的回答从来都是一样,“你随意!”
其中有十五人放弃自杀,一人真自杀,但因没有经验,没有死成。
他想了想,如果张少卿出事,张塑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淡淡道,“我都要死了,你是想当寡妇吗?”
张少卿愣了愣,张口,一声哭腔,“那又何妨!”说完扔下剑向颜卓靠去,这次周文没有拦住,好在张少卿有分寸,只是轻轻攀在颜卓肩膀上。
颜卓冲周文使了一个眼色,周文点头,悄悄派人去前线通知张塑。
颜卓又看向白东升,见他面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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