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颂北境之战》第一百一十七章 冬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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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
    冬日的早晨,天还没有亮。曦何收起印水镜,抬头,室内灯火朦胧,他愣了愣,抬手幻出一方手帕,擦干泪水。又摸出印水镜照了照,发觉眼睛里面布满红血丝。
    也难怪,用时间绵延之术延长当下时间,让他一次性看完九百年前半月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本着对璎珞的好奇,他又返回篁染的童年,发觉她们之间的牵绊从篁染两百余岁就开始了。
    就这样薄凉的关心,也能让她以命相还吗?
    起身走到卧室,掀起床帐,坐在床沿。
    室内黑暗,他只能借着外面映出的微弱灯光,看清她的轮廓,她靠外面平整躺着,安安静静。
    翻身轻轻的睡到她里面,因为一身寒气,怕凉到她,就直接在被子上侧躺着。
    伸手放在被子之上,环住她,闭上眼睛,听她缓慢绵长的呼吸。
    脑海中想着那些经历,从他们凡界初相识,到他为她而死。
    从童年她闯入她慌乱生活,到她对她一剑穿心。
    漫长的两千三百年,一直在孤寂中度过,一直都是,都是一人。
    害怕别人的闯入,闯入的那几人,让她卸下心防的那几人,却让她更加孤寂。
    为什么会有人经受这样的折磨,漫长人生,无人相伴,无人可依。
    喉头哽的疼痛,鼻子酸楚,他睁开眼,眼中的泪水迅速盈眶滑落。
    “难怪你要忘,染染,你确实该忘。”他将头埋进被子,被子温暖,有她的体温。
    通天大火,熊熊燃烧,篁染站在其中,孤立无援。
    她吓得全身颤抖,突见重重火焰之中,西阶垂头坐在地上,血液从他的胸口迅速弥散,犹如红莲花开,他一动不动,仿若死去。她泪流满面,向他走去,火焰顺着她的长裙腾起,她带着死意,向他走去。
    她缓慢蹲下抬手放在他肩头,火焰迅速传到他身上,她内心悲伤,却又觉得安然,缓慢的靠着他的肩头。
    她闭上眼睛,轻轻呢喃,“西阶……”喉头瞬间哽咽。
    突然西阶动了一下,篁染抬眼,却见一张绝色的冰冷脸庞,她一慌,不知如何是好。
    女子突然起身,一身金色华服,居高临下俯视于她,唇角扯起嘲讽,垂眼冷冷的看着她,低哑的嗓音,“篁染,你以为你是谁?”
    她撑着双手坐在地上,身体却变回三百岁的孩童模样,张口想叫出那人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又是那种弱小无助的感觉。
    女子突然幻出一把黑色古剑,对着她向下钉下。
    她瞬间睁眼,从梦中醒来。
    世界一片黑暗,心跳急促慌乱,稍微镇定一点,感觉到异样,身侧有什么在细微的颤抖。
    她心一惊,屏住呼吸,凝耳听了半天,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适应了黑暗,看的稍微要清晰一点,缓慢侧头,试探的呼唤,“曦何?”
    曦何僵住,脸在被子上擦了两下,抬头,温柔道,“你醒了?”
    篁染探寻的瞧着他,“你……怎么了?”
    曦何坐起来,压低声音,“没事。”
    篁染也坐起来,“看你在发抖,是不是太冷了。”她低头看着被子,“太冷了,你盖被子啊!不过,你爬上我床做什么?”最后一句明显提高了音量。
    曦何顿了顿,“额……外面太冷了。”想了一下,发觉不符合逻辑,他作为一个仙,是不会怕冷的,于是他垂下头一副准备受训的模样,“其实,我就是想搂着你睡,占你便宜。”
    对于他如此的诚实,篁染很是无语,她对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缓慢的抬起手抱住自己,像受惊的良家妇女一样,百无聊赖的缓慢语调,“这样啊,你这个登徒浪子。快滚,不然我要叫人了。”
    曦何颔首,恭敬道一句,“得令!”然后飞快的滚下床,向外走去。
    篁染看着他的背影,抬袖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伸手按着心脏,觉得空荡荡的难受。回头在被子上摸了摸,摸了半天,摸到一片水渍,她愣住,回头看向曦何刚刚消失的房门口。
    侍女进来,点灯,她疑惑的皱着眉,借着灯火发觉真是湿的。
    起床洗漱,出到厅内,发觉大门打开,冷风灌入。
    她转步向外,天空暗色,曦何站在檐前,长身玉立,她缓步靠近,漫天大雪犹如杨华纷纷落下。
    天地被纯净的白色覆盖,世界安静而柔软。
    她站到他身侧,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弥散消失。
    侧头,看向他,曦何也正看着她。
    “冷吗?”曦何一边询问着,一边侧身捞起她的手,温热干燥的温度包围过来,下一刻自手上传来的温热传遍全身。
    她轻轻勾起唇角。
    曦何认真的看着她,她疑惑,不明白为什么那眼中会有浓浓的悲伤。
    “你……怎么了?”
    曦何仍旧看着她,却并不开口说话。
    她微微偏头,带着探寻,“嗯?”
    曦何突然抬手,手指轻轻放在她的额头,顺着脸部轮廓向下滑,滑到耳边,停住,将耳前的耳发轻轻的撇到她耳后。
    动作轻柔,目光中带着怜惜。
    篁染的心瞬间跳的飞快,脸烧的绯红。
    她不自然的瞥向旁边,又瞥向地面。
    “染染。”曦何低柔的唤她。
    她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张口轻吐一口气,“嗯?”
    “你……愿不愿意……”曦何看着她漂亮的侧颜,眼中闪出一丝犹豫,心似乎在告诉他,并不是时机。
    篁染等待着,半天却不见他说下半句,瞥他一眼,“怎么了?”
    曦何温柔的笑起来,一脸明媚,“你愿不愿意再让我扮一天你?我觉得很好玩。”
    篁染瞬间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侧身转向冰雪天地,看着远处,无所谓的语气,“随便你!”
    曦何也朝向那边,“散步吗?”
    篁染抬起脚步,向前走去。
    曦何随即跟上。
    天灰蒙蒙的,曦何幻出一件白色的披风给她覆在肩上,篁染停住脚步,曦何绕到她身前,系好带子,又伸手从她脑后拉过帽子盖在她头上。
    她看着他温柔的动作,认真的神色,想,只要是女子,都会想要这样的男子相伴吧?
    她居然生出了许多的感同身受,想着颜康,想着张少卿,秦莺……
    每个人都爱的那么深,到底哪个该得到呢?
    突然想到曦何,又该谁得到了。
    不知为何,心瞬间慌乱。
    曦何看着她白色披帽下娇俏的脸,笑了一下,“想什么,这样认真?”
    篁染抬头看他,眉头凝了凝,轻快的声调,“想一件以前从没想过的事。”她一副自嘲的表情,“我居然会心有酸涩。”
    “酸涩?”曦何想了想,“酸涩啊?是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他个子高,微微垂首,探向她帽檐之下。
    篁染耸耸肩,“颜康啊,她都不嫁给我。”
    曦何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不嫁给你的好,不然洞房花烛夜,我看你怎么办!”说完他笑的意味深长,活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
    篁染冷笑,“我早就和南斗打好商量了,你会以为你典范我会没有准备?”
    “哎?”曦何放下手,好奇,“什么?”
    篁染冷傲一哼,偏向旁边,“谁要告诉你!”
    曦何撇撇嘴,“好小气!”
    “就小气。”
    大雪盖地,两尺有余,二人一步一陷,走的甚是缓慢。
    没走到多远,晨曦有光刺破暗色世界,二人站在一片梅花树下眯眼看着。
    曦何想起什么,“桃楠圣君说,炎阳圣君可能要归来了。”
    篁染看着他,眯眼想了半天,想起那三年修养身体的红莲花还是从他的三生镜海里借的,“啊……”
    曦何拉着篁染继续往前走,想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观景亭内。
    “据猜测,你苏醒之时,从袖中飞出的那团火球就是炎阳圣君的元神。”
    篁染惊讶,“哎?怎么可能?”
    “圣君用肉身压制住固姜,固姜将圣君吞噬。你的震魂剑吸食了固姜所有的力量。你知震魂剑是怎么打造的吗?”
    篁染摇头。
    曦何继续道,“震魂剑是用黑色金刚石磨成,父神用鲜血擦拭,直至八十一日。所以震魂剑才如此厉害,让妖魔惧怕。”
    “难怪一柄黑色的剑,却泛出红色的光芒,原来那光是血光。”篁染说出她多年疑惑。
    曦何点头,“圣君是父神之子,有震魂剑的力量滋养,而且你躺的莲花也是圣君真身上脱落下来的,且还有虚妄海巨大的灵力养着,三方力量如此巧合的汇集一起。所以……”他又有些不确定,“当然,这些都是猜测,是桃楠圣君同我讲的。他还说五万年前,圣君走时,说不用担心,他会平安归来。五万年前没有归来,或许说的就是现在。”
    篁染接受这个讯息,觉得又有不得了的事要发生了,感觉挺开心的, “若真是醒来,还得好好感谢他。”
    曦何笑,“桃楠圣君还说感谢你,世界因因果果,你起了重要作用。”
    篁染想了半天,“那他确实得感谢我。”二人终于走到亭中,不用艰难的淌雪。
    篁染弯腰抖裙边粘着的散雪,“那为什么不找那团火球呢?”
    曦何也抖,“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辛苦雕刻莲花的原因。”他直起身一脸悲苦,“圣君五万年前快要悟得无色界之时,智慧溢满就脱落出红色莲花,那几千年,溢满了三万余朵,所以我要雕刻三万朵玉石莲花放在红莲之中,以便桃楠圣君寻找炎阳圣君。”
    篁染惊了一惊,伸手放在他肩头,惊讶转为同情,“你辛苦了!”
    天亮了起来,雪也停了。
    曦何站在亭子边缘伸手折了一支腊梅,转身递给篁染。
    篁染皱着眉头,微微抗拒,“不好意思,曦何,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会觉得头晕。”
    曦何收回,背在背后,“青青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篁染反应了一下,“青??芙?”她想到什么,微笑着,“那场雨,是她下的吧?”
    曦何点头,转身又走到边缘,“嗯,不过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你是谁?她知道你的元神,惊讶的不行。”弯腰将梅花插在雪地里。
    “嗯。”他见曦何起身,“她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记得你说他是西海公主的。”
    曦何又走到亭子入口,蹲下身准备裹个好玩的,“她母亲不是改嫁吗?她的继父就是那片水域里的蛟龙。”
    “西海海域辽阔,家族庞大,就算她母亲改嫁,西海会同意将她二人带走?”
    他裹雪球的手顿了顿,“西海龙王已经不再是上古时期那般繁盛了,近几万年已经没落的领地都没有多少。外公只生了二子三女,大舅舅病逝,二舅舅为王冷漠,不得人心。大姨母远嫁,无从顾及。二姨母也早早病逝,最好的就是我们这一脉。外公修为低,虽然才三万余岁但却很年迈,根本有心无力。二舅舅也不管顾。母后一直想将她两姐妹接上天界,但她们想要跟着母亲,我们也不好强迫。”
    篁染蹲在他身侧,盯着他手中那个像球又不是球的东西,“西海究竟没落到什么程度,以至如此?”
    曦何无奈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好几万年都是如此。若不是血脉纯正,被其他龙族消灭也未有可知。你也知,龙族,是很凶猛的族群,他们在海域的争斗,我们天界都不好管。只是太过分了,才会派人调停。”
    篁染点头,气氛变得深沉起来,“我倒很喜欢青青,是很好的姑娘。”
    “她确实很懂事。”
    “你到底想团个什么?”篁染问他。
    “龙……吧!”曦何看着这个圆滚滚的东西,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篁染哼笑出声,“肥龙?”
    曦何自暴自弃用手把雪团打碎,“不做了,你饿不饿,我们去吃早饭。”说完起身,拍拍手上的冻雪。
    篁染也站起来,抬眼看了一眼两人刚刚一路淌来的雪路,微微叹息一声,“走吧!”
    曦何笑着,“怎么,不想走?”
    篁染愁着面容,语气深长,“这是我走过的,最艰难的道路!”
    曦何将背微弯,“背你?”
    篁染怪异的瞧着他,带着略微的防备,“不合适吧?”
    “怎么?”
    “你一个病躯,表现的这么活泼,真的好吗?”
    “病躯?”曦何抚着自己胸口,娇弱的神色,“我忘了我是颜卓了。”
    篁染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抱着他的手臂,“来,师兄,师妹扶你走。”
    曦何点头,伸手拍拍她扶着手臂的手背,任重而道远的神色,“师妹,有劳!”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看着是篁染扶着曦何,其实是篁染坠着曦何。
    好不容易走到屋檐之下,二人同时弯腰抖裙边的雪,侍女就来询问要不要布早餐。
    曦何点头。
    篁染和曦何坐在餐桌旁,侍女布上早餐,拿过他们的碗盛粥,曦何夹了一个红薯饼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吃一个。”
    篁染看了一桌子,自己最想吃的就是这个,不由的开心,夹起来咬了一口,点头,“味道不错。”
    曦何拉过篁染的粥,用勺子搅拌着,篁染对于他的体贴生出疑惑,“我是残了是怎么?”
    曦何闻言,抬眼看着她,伸手摸摸她后脑勺,“胡说什么,太烫了,我冷一冷,我又不吃这些食物,闲着没事。”
    篁染没说什么,低头啃饼子。
    曦何收回手,继续搅拌粥。
    篁染吃完一个饼子,抬头在面前的盘子过了一遍,停在馒头上,夹了一个,拿在手中,对着侍女道,“你先去忙其他的吧!”
    侍女颔首,退了出去。
    篁染看她关上门,咬了一口馒头,慢慢嚼着:“曦何,以前我没有多想知道西阶和璎珞,但听到羽伦如此说,我现在很想知道。”她认真看着他,“你有什么办法吗?”
    曦何低头搅着粥的手顿了顿,抬头一笑,“你让我想一想。”说完又低头,陷入沉思。
    篁染吃着馒头,喝着粥,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篁染一碗粥都喝完了,曦何才抬头,他拉过篁染面前的空碗,又将自己晾温的这碗滑过去,温柔看着她,“你真的做好准备,想知道一切吗?”
    篁染看着他宽和的眼睛,心一阵慌乱,缓慢垂头,好半天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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