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作家朋友W君经常为电视台的文艺晚会撰稿,有时还为春节晚会撰稿,属大腕儿级人物。某日W君心血来潮,想提拔重用我一下,约我写个小品。他于电话中说,你的语言特别幽默,写那个准行。我笑笑说,那,我不就堕落了吗?他遂不悦,言道,这是什么话!就你们写小说的高尚?我即解释道,一句戏言耳,开玩笑的,非是不想也,实乃不能也,你看着好像行,其实是不行,隔行如隔山嘛,对吧?他仍不依不饶,命令道:这是借口,你马上给我构思一个!现在?现在。他那儿听着电话,你也不知他旁边儿还有何人,他们商量好了要考考咱的才气也说不定的。我之小虚荣即上来了,遂一边瞎编一边啰啰儿:
——有个没什么文化却又行贿受贿的人要一个乡村小秀才帮他写检查,那小秀才开始写得挺带劲儿,还跟那人开玩笑什么的,可写着写着他不写了。
电话那头儿问:为何?
——他受贿太多呗,建希望小学他也拿回扣,那小秀才还有点正义感,遂不干了。这时候,两个人的对话很容易就能写出点彩儿来,而且还有点小深刻,你听,那小秀才说,建希望小学你也拿回扣?你站好、站好(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踢踢那人的腿)!继续交待问题!那人下意识地站好,做挨斗状:好、好,上回到省城出发,遇见个老乡在那里推销敌棉灵,那种药挺紧俏不是?我就把他给领来了,看着怪面善怪老实的个人,谁寻思他卖的是假药来着?结果就让他坑了一家伙。小秀才气愤地,那卖假药儿的原来是你介绍来的呀?你能白介绍?操他的,那家伙还是个老抠腚,就送了我一条电褥子。小秀才骂道,你他妈什么东西!那人嗫嚅着,不是东西、不是东西,嗯,又突然醒悟道,哎,你干嘛?你不是帮我写检查吧,怎么搞成了审讯?那小秀才果敢地,对,审讯!在这里审讯还不够,该挪个地方了,你算什么东西,让我替你写检查?说完愤愤地走下台。那人愣愣地,自嘲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出实话来了呢?这时灯光突然全黑了,完了。
电话那头儿说,你算了,还灯光突然全黑了呢,你这个根本就通不过,小品还是要正面宣传,啊。
——那我再构思一个:有个小子要筹建个民间的傻瓜学校,他到工商部门去注册,两人在那儿胡啰啰儿,也很容易出色彩。比方这个说,学校是培养知识人才的,你培养些傻瓜出来算怎么个事儿?那个说,聪明人无须乎培养,如今遍地都是聪明人,你随便拽出个人来就有大专以上的文凭,还用得着你来培养?现在社会上什么都不缺了,就是缺傻瓜,你要找一个傻瓜比找一个天才还要难;干事儿也要瞅冷门儿不是?正因为傻瓜缺,我才办这个学校的,再说,有傻子瓜籽、傻瓜相机,就不能有傻瓜学校?我这个学校是不收费的,嗯。
电话那头儿说,你这是讽刺教育改革,反对招生收费,通不过,再来。
如此,我又构思了几个,要么通不过,要么只能看剧本而不能演出。电话那头儿放心了:看来你确实不能写小品,还写小品就是堕落了呢,你想堕落可你会吗?
咱确实就不会。
后一想,这不就是小品吗?
我们的生活里不乏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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