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雄丽》第七十九章 深深执念为谁守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熊凌和老妇两人,白烛光闪烁着梁仪牌位的阴影微微晃动,熊凌朝着牌位跪了下来,工工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贵客,你还有何颜面来到此处?”老妇沉着脸,“你是不是万万没想到,谋逆夺权的路上,首当其冲因你而死的,就是你眼前牌位的主人,你父亲唯一的亲妹妹!”
    “外祖母!请您听孙儿解释!”熊凌赶紧跪在老妇面前,试图握住老妇人颤抖的双手。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派人夺了嘉陵关,把父亲的妹妹关在国门之外,任她被蛮兵枭首示众!到如今,她还身首异地,死无葬身之处!”老妇一把甩开熊凌的手,再也忍不住情绪,终于失声痛哭,“你父亲……这辈子已经受尽了苦楚,你曾在我面前发誓,要为他报仇,可是与我再次相见,却是在你姨母的灵堂之上……”
    “当年,先帝为了那个妖孽,至你父亲于不顾,听信谣言,甚至封锁了所有消息,销毁了你父亲所有存在的痕迹,将你父亲幽禁致死,而将你交于别宫抚养,咫尺宫门,亲生父女不能相认!你父亲,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上,而你,生为长女却被先帝所摒弃!后来,若是没有我这个老太婆的暗中扶持,你怎会有如今起事的资本!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梁仪,我的孩子,她常年驻守边关,这些事她都毫不知晓,尽忠尽孝是她纯良本性,可是你,却把她当作绊脚石!迫不及待地要除掉她,是不是?是不是……”
    老妇早已泣不成声,苍老的身躯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灵堂惨淡的烛光,半明半暗地照着她满布皱纹的脸,行将就木一般……
    “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说这样狠心的话,是在一刀一刀剜着孙儿的心啊!”熊凌抱着老妇的腿,痛哭起来,“孙儿身上流淌着梁家的血,绝不会做对不起梁家的任何事,此事定有隐情,听闻,姨母最先从大漠回到了嘉陵关,就遭遇了骨胡柯的强攻,可是后脚妹妹的部队就到了,却被骨胡柯轻轻松松地放了过去,实在是蹊跷……孙儿怀疑,妹妹身边,定有奸细,嫉妒姨母功勋,所以才与西蛮有所勾结……”
    “何人要害我梁家子孙!”老妇收了眼泪,由悲转愤,
    “孙儿只是猜测,苦于无凭无据,不敢断言。不过请您放心,孙儿一定不会放过真凶!”
    熊凌擦干了盈盈眼泪,望着闪烁的烛光,仿佛又看到了幼年时的自己。父亲薨于冷宫,母亲知道后,也未去看一眼,便命人草草地收拾父亲后事。胡总管当时实在不忍心,便悄悄将熊凌接出宫去,熊凌只藏在盘河边的树林里,远远地看了一眼父亲的灵柩,便被胡总管催着返回宫里,这短短的一眼,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时常出现在熊凌的梦中,梦中的熊凌,为这件事修改了千万种结局,可是每每醒来,都是泪水浸湿了枕头……
    “孙儿,也不会忘记父亲遭逢的不幸,不会让他枉死!”熊凌说罢,向老妇俯身再拜。
    “凌儿……我知道你的心。”老妇轻轻将熊凌扶了起来,“只是一时不能接受阿仪的死……”
    提到梁仪,老妇的眼泪又出来了,熊凌跪在地上,小心地拭去老妇的眼泪:“孙儿无能,从未让您享过一天清福,反而处处惹您伤心难过……”
    老妇轻抚熊凌的头发,长叹一声:“凌儿,你也受了不少苦。这些苦楚,都是你今后前行的助益,可是,莫要囿于这些仇恨之中,莫要自怨自艾,否则,这些苦,会在心底化成恨,蒙蔽了你前行的双眼。”
    “孙儿谨记于心。”
    老妇从熊凌的眼睛里,早已看穿了一切。她从不质疑熊凌的能力,只是担心她沉溺过往仇恨,过于刚毅自负:“凌儿,你与梁家的关系,也亏得先帝当年苦心设计,世人皆不知晓,包括梁家的子孙,知道当年隐情的,也只有我们这几个老人。”
    “孙儿明白,在孙儿功成登基之前,是不会将这层关系透露于人的。孙儿要将父亲的牌位,堂堂正正地请进宗庙,要让梁家的盛名,堂堂正正地响彻大齐。”
    熊凌的誓言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放手去做吧,凌儿,缺什么差什么,尽管开口找外祖母要,我啊,十足地信任你的抱负和能力,咱们梁家别的没有,还是有钱的。”老妇笑得慈祥,她口硬心软,从来不给熊凌负担,也不把振兴梁家的迫切期待强加到熊凌身上,可是,熊凌心里都懂。梁家对熊凌十余年来的秘密接济和扶持,不仅仅是银两,还有比银两更重要的,信任。
    “在屋里多待会儿,这般颜色出去,只会遭人怀疑。”
    “嗯。”
    熊凌洗净了泪痕,与老妇闲叙了些家常之事,平复心情之后,对老妇又拜了三拜,整理好衣衫,走出了梁家大门。
    今夜,梁陈郡的月色很美,熊凌沿着长长的街道慢慢地走,郡内并没有宵禁,沿着街道两边的摊贩,为自己的小铺子装饰了各式各样的灯饰,好看极了,各种小食的香味儿飘进熊凌鼻子里,她禁不住瞬间饿了。她随便捡了个摊位做了下来,叫了一碗米酒,一份牛肉,小心地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地好,便三下五除二地将这小酒小菜席卷进了自己的五脏庙,满意地付了钱,离开了摊位。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方才得到了发泄和倾诉,米酒的后劲也上来了,熊凌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两个提灯的少年沿路打打闹闹,竟撞上了熊凌,熊凌皱了皱眉头,却见少年忽闪着小鹿一般的眼睛,小小声说了一句,姐姐,抱歉,还没等熊凌回话,便提了灯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这一幕,恍若隔世,彼年此时,若自己没有执意追寻闹市中那个青衫少年的身影,那么现在,自己会不会依然走上这条路?
    哎,今夜的灯怎么这样多这样好看?熊凌抬头看了看,恍然大悟,原来,中秋就快到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晓得几时才能如今夜这般,做个寻常人,想哭就哭,想吃就吃,想思念谁,就放肆地思念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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