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后记》第十六章 淡淡山川异国悬8

    
    他抬起头来,直盯着黎澄问道:“这是李后主的绝命词,黎相国把这阙词赐给朕,究竟是什么意思?”
    黎澄微微一笑道:“自从艺宗驾崩之后,太上皇思念过度,积郁成疾,虽经调养,终无济于事,一病不起,写下这首绝命词后,驾鹤西归。”
    陈顺宗盯着黎澄,一字一句问道:“你这是让朕自尽吗?”
    黎澄笑道:“如果让臣的那帮手下动手,对太上皇就大不敬了。还是上皇自己了断为好。”
    陈顺宗对着黎澄悲愤道:“朕对你们黎氏已经是一让再让,这大越江山已经是你们黎家天下,为何一定要杀我而后快?”
    黎澄狠狠道:“太上皇,我们本来要留你一条性命,可你不甘心终老于此,一再生事,我们也只好痛下杀手了。”
    陈顺宗听后,苦笑了一下,道:“原来如此。虽然目下我陈氏无权无势,但人心尚在,你们对我陈氏颇为忌惮,务必要赶尽杀绝。但此处是佛门净地,不可杀生,更不能自杀,否则死后必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是不会令你们如愿的。”
    黎澄闻言,冷笑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不肯从命。来人,给我上。”说罢,他一挥手,命手下禁军上前勒死陈顺宗。
    他手下禁军都畏缩不前,看着黎澄道:“黎军使,在此处杀人不妥吧,万一死后不能托生为人,岂不大大的麻烦?”
    黎澄刷得一声,抽出腰间钢刀,道:“有胆敢违命者,我立刻让他做刀下之鬼。”
    他手下军士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用白布将陈顺宗勒死。
    然后黎季牦昭告天下,说太上皇陈顺宗因思念艺宗过甚,不幸病故,安南国又举行了一次国丧。
    朱允炆等人看见黎澄带兵进入东跨院,不一会儿便传来太上皇陈顺宗驾崩的消息,他们几人都捂着嘴痛哭起来,朱允炆哽咽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黄瞻劝慰道:“师父,你不要太过自责,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尽责而已。”
    张士行有些懊悔道:“看来大师兄说的对,我们不能贸然介入安南国事,不然会弄巧成拙,好心办坏事。”
    王恕道:“师父,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节哀顺变吧,多念几遍心经,让太上皇早登极乐,与艺宗一家在天上团圆。”
    黎季牦命人就在兴圣寺搭起灵堂,他亲率百官前来致祭,极尽哀荣。
    太后黎圣偶带着少帝亲自为太上皇守灵,她一身孝服,神情凄婉,更显清丽。
    朱允炆因为自责,便不顾疲劳,带着众位徒弟给太上皇连念了三日三夜的心经,黎圣偶看在眼里,甚为感激。
    陈顺宗出殡之后,朱允炆召集众位徒弟商议行止,他沉痛的对大家道:“太上皇之死,与我等所为大有干系,想必是那黎老贼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才会对太上皇痛下杀手的。那我等也必在他怀疑之列,这黎老贼为人实在狠辣,与其等他对我们动手,我们不如一走了之,只是这天下之大,何处是我们的容身之所呢?”
    王恕道:“师父,不如我们再返回云南吧。毕竟那是我们母国,就是死也比死在异国他乡要好。”
    黄瞻道:“三师弟,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还没远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说什么死呀活的。依我之见,那西平侯首鼠两端,实不可信,我们不能再回云南去了。我等应当继续南下,去那南洋三佛齐国,另觅良机,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朱允炆听了眼前一亮,道:“三佛齐国?我在京师之时也所耳闻,听闻在洪武年末,南洋爪哇岛上满者伯夷国王灭三佛齐国,国中因此大乱。当时旅居三佛齐的明人一千多人拥戴广东南海人梁道明为三佛齐王。梁道明遂组织义军击败了满者伯夷,守住了三佛齐国的一方疆土。数年间有几万民众从广东渡海投奔这梁道明。不过,以我等身份去投奔那梁道明不知妥否,若是走漏了消息,泄露了身份,让那燕贼知晓,便得不偿失了。”
    张士行道:“师父,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先离开此地,再来讨论是返回云南,或是继续南下,到南洋一带寻找机会。”
    众人闻言,都点头称是。
    于是朱允炆带领众人来到方丈,向清德辞行。
    清德听明白来来意后,屏退左右,对朱允炆等人道:“空闻师父,我不知道是否上次你们找裴伯耆传递消息之事东窗事发了,我被告知不能放你们走,就软禁在这寺中,若是你们走了,黎相国便拿我阖寺僧众陪葬。”
    朱允炆等人听了大吃一惊,道:“竟有此事,那黎老贼也太歹毒了些。”
    张士行怒火中烧,拉了朱允炆转身便走,道:“师父我们走,我偏不信这个邪,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清德在他身后跺脚道:“空智,你这是我害死我们呀。”
    张士行拉着朱允炆,和两位师兄弟疾行来至兴圣寺山门外,见四下里并无一人,他想到为这黎季牦所逼,不得不逃离此处,心中愤懑,不由得大喝一声道:“来呀,有种来杀我们呀。”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四周山石后、树丛中忽然冒出数十名禁军士兵,各持刀枪,将他们团团围住,叫道:“上峰有令,任何人不准离开兴圣寺。”
    张士行见果然有埋伏,气往上撞,与其被困在寺中,还不如与敌人大战一场,死也死个痛快。
    他冲上前去,左踢右打,瞬时间打倒了十数名士兵,那王恕在旁看得兴起,也冲上前来,与张士行并肩战斗。
    他与张士行学了这两三年的内家拳,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此时看张士行打得痛快,一时技痒,也与那禁军士兵斗在一处。
    张士行知道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也放下杂念,一面与那些禁军士兵周旋,一面好整以暇的指点王恕的招式,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过这一天,但也要过好余下的每一刻。
    双方正在打斗之时,忽然马蹄声响,一对骑兵疾驰而至,为首之人正是黎澄,他驰至近前,对众人大喝一声道:“住手。”
    众人一时愣住,只见那黎澄飞身下马,快步来到朱允炆近前,拱手施礼道:“空闻师父,我父王有要事相商,有请各位入宫一叙。”
    朱允炆看了看他,道:“若是黎相国想要取我等各位的性命,就请在此动手,不必跑那么远的地方。”
    黎澄闻言一笑道:“空闻师父误会了,诸位是大明来的贵客,我等怎敢存戕害之心呢。父王早就想请诸位入宫请教一二,只是忙于国事,今日得空,故特命我来想请,请各位上马随我来。”
    黄瞻在旁低声道:“师父,我们就随他入宫,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朱允炆点点头,便带领几位徒弟上马随黎澄一行进入仁寿宫。
    只见那黎季牦端坐在中间宝座之上,旁边是陈少帝,在他后面垂着一道珠帘,帘后坐着太后黎圣偶。殿中跪满了安南国的文武百官。
    黎季牦见朱允炆等人来到,便命百官退下,独留下礼部侍郎裴伯耆,黎澄、黎汉苍等人。
    朱允炆等人上前见过礼后,黎季牦道:“空闻师父,少帝年幼,国赖长君,我安南国上下臣民一致推戴老夫摄行国政。而少帝为我外孙,他觉得陈朝气数已尽,而老夫于国家有大功,今日已禅位与我。空闻师父乃是鸡鸣寺的得道高僧,想那鸡鸣寺为大明皇室家庙,与皇家关系匪浅,故此老夫请空闻师父前来,说说你的看法,此处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
    朱允炆听后,微微一笑道:“贫僧为方外之人,不问俗务,这军国大事,岂敢妄论?”
    黎季牦道:“空闻大师既然能与西平侯平辈论交,想必也不是凡人。贵国有位道衍和尚,听说是贵国永乐皇帝之谋主,号称缁衣宰相。我观空闻师父也是此类人,故此诚心请教,望师父不吝赐教。”
    朱允炆听后,大感厌恶,脱口而出道:“那永乐帝也是篡位而来,他必定厌恶篡位之人,故我劝黎相国还是要小心为上,毕竟安南国为大明藩属。”
    殿中之人听朱允炆这么说,都闻之色变。
    黎季牦却哈哈大笑道:“众人皆是一片阿谀奉承之言,唯有空闻师父敢说出真话。”
    那黎澄上前一步,对黎季牦道:“父皇,我大越自成一国,怕他大明何来,若他们敢来,孩儿愿领兵与其一战。”
    黎季牦却摇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得罪大明。以老夫愚见,既然陈朝气数已尽,我黎朝当立,我定当顺天应人,建立新朝。但我们还是应该向大明称臣,以求册封。想那李成桂当年也曾篡了高丽国的王位,大明高皇帝依旧封他为王,并赐国名为朝鲜。想必我们大越改朝换代,大明也不会多加干涉,毕竟我国被大明列为不征之国,他们不会劳师远征。”
    黎季牦又看了看黎汉苍,道:“汉苍,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便将帝位再传与你,我退位为太上皇,休养天年。”
    黎汉苍听后,慌忙跪下叩头施礼道:“多谢父皇成全。”
    黎季牦又对裴伯耆道:“裴侍郎,我准备派你出使大明,就说那陈氏已然绝嗣,黎汉苍为陈氏女所生,为陈氏之外甥,请册封为安南国王。”
    他此言一出,那黎圣偶慌忙跪倒在地,不住叩头道:“父皇饶命啊,这陈安是我亲生,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的。”
    黎季牦笑道:“他是我的外孙,我怎么会杀他。我已安排他前往兴圣寺出家,以后请空闻师父多多指教。”说着,他朝朱允炆一点头。
    朱允炆听后,脊背一阵发凉,这灭国大事,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番安排就解决了,可谓一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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