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国老妙计安天下
魏璧头天晚上在乱坟岗找到藏花时,藏花被殷萧凌抛进他怀中,只抬头迷迷糊糊的看他一眼,便沉沉睡去。殷萧凌快刀如电,眨眼间十几个刺客就全部殒命。魏璧心中狐疑,想此人出手为何如此狠辣,倒像是杀人灭口一般。但看他手中的黑刀和精妙绝伦的刀法,很像是在临海一带专杀倭人的黑刀侠,故而开口相问。
殷萧凌并不隐瞒,自言昌南王在临海一战,倭人大伤元气,现在已没有贼寇踪迹,他在临海无事可做,便来了昌南。
江湖人物,做事但求快意恩仇,殷萧凌浪迹江湖,下此狠手似乎也像他的行事做风。三年前,倭人刚刚来沿海劫掠,昌南内地防范疏漏,四五十个倭人竟长驱直入,过昌南边界的廊山蹿入中洲境内,如入无人之境。殷萧凌得知后,千里追杀,一夜之间,将几十人杀的一干二净,就此名震天下、誉满江湖。
殷萧凌听到藏花喊国老,即知是昌南魏国老。魏璧也不隐瞒藏花身份,虽颇遗憾没有活口查询刺客来历,却觉的殷萧凌这样的侠义之士,定不会供人驱使;况且,他如果要杀藏花,藏花早已没有性命,又要这些刺客何用?
殷萧凌对藏花的身份并不在意,看藏花已无危险,便告辞而去。
魏璧将藏花抱上马去,置于身前,月光照在怀中人儿的脸上,朦胧可见睡眼弯弯,醉后嫣红的脸颊像两个熟透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嘴角绽开一朵微笑,呼吸之间尽是浓浓的酒气。他轻轻的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一日的担忧化作满腔柔情,也不扬鞭,任马儿慢悠悠的晃回王府。
二人回到王府,昌南王已闻讯等在倚梅阁。看到睡得人事不醒的藏花,昌南王也只有摇头叹气,君臣二人只好命人好好侍候,便回内书房去了。
昌南王已从回来报讯的侍卫口中得知藏花又一次遇刺,两日里女儿接连死里逃生,他的眼中已经燃不起怒火,只觉的身体里弥漫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神色灰败的看着魏璧说:“子玉,我是不是不该把藏花找回来?”
魏璧从来没有看到过昌南王这样,他山峰一样的身躯像被人抽去了底部的基石、失去支撑的力量,慢慢的松动、一点点的坍塌。看着这个年近半百对他来说亦君亦父的男人,心中不忍,说:“主公,藏花小姐的事,我们还没有出手,就已经输了一半。”
“为什么?”昌南王疑惑的问。
魏璧在海棠红珍珠点钧瓷壶中倒一杯茶,双手奉于昌南王,昌南王并不接杯,抬头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们和藏花小姐没有任何关系!”魏璧将杯子放在昌南王身旁的竹漆小几上,声音斩钉截铁的说,一向温和的双目露出果决的眼神。
他退后两步迎着昌南王探究的目光继续说:“对方忌讳藏花小姐,无非是怕小姐争夺王位。他们与小姐有杀母之仇,就算主公无意传位于小姐,他们也要置小姐于死地以杜绝后患。只要杀了小姐,世子就可以顺利继承王位,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他们要做的事情有效却简单,而主公,小姐和三位王子都是您的骨肉,您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所以前瞻后顾,处处掣肘,怎能不被动呢?”
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就像是从昌南王的心窝里掏出来一般,昌南王神情悲切的说:“我怎能让藏花重蹈她母亲的覆辙?”
魏璧放松神色,撩袍坐在昌南王对面的藤椅上,语气也和缓起来:“主公,他们要快,迟则生变;我们却只能慢,缓缓图之。”
“臣反复思量。”魏璧抬头看一眼昌南王,昌南王听他话语间成竹在胸,支起了身子,微微向魏璧倾斜,听他继续说道:“主公是中兴之主,譬如中洲汉之光武、唐之肃宗,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雄才伟略,功绩可比开国。但汉虽亡于宦官外戚,根源却在后汉本来就是在各地豪强世家的拥立下建立的,成尾大不去之势,一旦君主幼弱,朝中有奸佞之臣欺君罔上,不但不能勤王除奸,反倒趁火打劫、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如篡位自立之董卓、江东之孙策、河北之袁绍、荆州之刘表、益州之刘璋,各自为政,父亡子袭、兄终弟继,将王土据为己有。唐亡于藩镇,也是肃宗无力削弱节度使的权利造成的。致使后来藩镇林立,争相称王,唐亡之后先后竟有十六国,百姓离乱六十余年,有‘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之叹。主公一世英雄,定不愿遗祸于子孙。”
“依子玉之见,该当如何?”
魏璧侃侃而谈,有理有据,昌南王只觉的一洗胸中郁闷,双眼炯炯,凝神直盯着魏璧的双眼。
“解除靖安将军的兵权,彻底根除守旧势力。”
昌南王以手叩桌,微微沉吟,自他扫平六郡,就仿效中洲,以科举取士,又在国中推行均田制,鼓励权贵释放家中奴婢,禁止民间蓄奴;二十年来,已颇见成效。不过虽屡颁禁令,各世家豪族仍肆意强占民田、买贫民为奴,视国家法度如无物,上行下效,国中无土之民日多,饥寒交迫,而权贵手中良田千顷,豪奢无度,为维护地位,他们排挤科举进身的寒门官员,把持要职,阻挠改革,早成了新政的毒瘤,欲除之而后快。
可剜去毒瘤,是有可能要命的!他们手中有昌南近半的兵力,一着不慎,一国之王求为小民而不能得,六郡数百万人将再次陷入战乱,昌南王不得不反复斟酌,问:“子玉可有良策?”
竹漆小几上安放着龙龟仙鹤顶荷叶承露盘烛台,盘中燃着指头粗的蜜蜡牛油烛,因已点了好一会,纤细的烛芯露出半截手指那么长,火焰熊雄,快速的融化着蜡烛,蜡泪滴落盘中,其状如山。魏璧只顾盯着烛光出神,伸手在桌上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将烛芯剪掉,顿时觉得眼前猛的一暗。
“主公所忌者,不过成坚营两万兵力,这两万兵士,未必便是靖安将军的。”魏璧放下剪刀答道。
“此话怎讲?”
“主公推行均田令已二十年,深得民心,而豪强贵族倒行逆施,百姓敢怒不敢言,主公惩治这些作威作福之徒,天下自然额手称庆。到那时,主公只需发一道诏旨,成坚营士兵愿归原籍种田者,分给土地,愿为国家效力者,待年老归家时,双倍给地,还怕两万大军不顷刻间归主公所有吗?”
这几句话,魏璧已在心中想了数年,因事关重大,一直不敢宣之于口,此时一旦说出,便再无顾忌,接着说:“所谓擒贼先擒王,主公可重申法令,侵占民田者罚没土地,买良民为奴者入罪,死人者偿命。据臣所知,靖安将军在宁海郡抢占民田、草菅人命,何止数桩?主公可命人暗中查访,一旦证据确凿,可突然发难,擒上官保只需一上将耳。”
昌南王听的心潮汹涌,好战的天性顿时被激起,双目炯炯,在室中踱来踱去,思考着魏璧的话。
突然,他停在魏璧面前,紧盯着魏璧的双目问:“土地呢?当初复国时从叛将手中夺来的土地早已分给无土的农民,那来的土地分给成坚营的兵士?”
“主公忘了?”魏璧淡淡一笑:“靖安将军成擒,宁海郡的万顷良田还不够分吗?就算不够,只要稳住了成坚营的两万将士,那些贵族手中没有了兵权,主公便可以查退他们多年来侵吞的田产,自然就够了。”
“就这么办!”昌南王一掌拍在几上,钧窑的茶杯连着茶托跳了几跳,茶水洒了一桌,笑道:“子玉真乃济世之才也!”
魏璧神态自若道:“芯长不剪,蜡烛不能久燃;国贼不除,国家岂能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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