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精的仙境》2.奴颜婢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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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宫被浸泡在淡淡的墨色中，一些宫女排成两队，她们从龙宫的东门走到西门，最后在一所位置正中的偏殿前大喊国泰民安。这些宫女是犯了过错的。唐认站在队里，看事情完成了，一股羞耻感从心底涌上来，她匆匆回到凌霄殿。
    曹宗检只穿单衣，狼狈地跪在地上，他身旁堆着昨天的红色铠甲。唐认看着眼前的大殿，高墙，人影，不由怔愣，“殿下怎么还在这里？”
    “要你个狗奴才多管闲事。”曹宗检双目通红瞪着唐认，牙齿相磨，咯嘣作响。
    “殿下跟我们这些蝼蚁之徒发再大的火也没有用，哪怕你取走我的脑袋，也没办法给你任何好处。”唐认的唇角晕开笑意，“不怕殿下取笑，初见你时，曾把你当成话本里的大侠，坚信你是一个会锄强扶弱的人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曹宗检嗤笑，“单蠢。”
    “锄强扶弱暗合天道。”唐认摸下巴，眼睛转了转，“‘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本来就是削掉高峰，填平低谷。”
    曹宗检敛笑，想起小时候龙族被四邻朝贺，百年前龙族战败，他的亡父站在殿前问过他一个问题。曹宗检心里一动，不甚在意地开口，“如果你管理一个地方的军营，手底下的兵不听你话，嚷嚷着要造反，你该怎么办？”
    唐认纳闷，面带难色，小声说着：“把责任推给下属并且杀掉他，然后安慰士卒，私下诛灭闹事的人全家。”
    “哈哈。”曹宗检哭笑不得，“这么做激发了士兵的动乱，你该怎么办？”
    唐认耸一下肩膀，深呼一口气，“再推，再诛。”
    “你啊。”曹宗检叹息，他的眼睛很亮，直勾勾地盯着唐认，那双眸子里像有星光流转。他平时看谁都是这效果。
    “我怎么了，反正你开了一个玩笑，我也跟着你荒唐。”唐认环顾四周，面带寂寥，像秋天落叶，枯黄，失去生机，“这座凌霄殿里很少有人来呢，在这个时候，能有人说说话，真的很幸运。”唐认这才认真地看曹宗检，对方圆眼，琼鼻，小口，偏偏拥有一张鹅蛋脸，长相宜男宜女，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龙族的寿命在一万年左右，曹宗检活了一千多年，仍然是一位小小少年。大部分精怪难以活到千岁以上。
    曹宗检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他无意间看到青砖上坑坑洼洼，留下了些许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是吗？”
    “你怎么跪这么长时间啊。”唐认捂嘴，瞪圆眼睛，惊讶。
    曹宗检已经走开几步了，面无表情地回头，“我想静静。”
    庭院里吹来一阵小风，撩得衣衫摆动，唐认觉得挺舒服的。她想，“曹宗检这种没事就打人的家伙，身边不留下几个护卫，晚上独自一人呆在这所偏僻小院里，他没挨上几下闷棍，真是运气好的不得了。”
    唐认感到疲乏，头晕和恶心，她想到凌霄殿后有两棵树。忍不住了要不在那吐一吐，就当作帮助树木施肥。没走两步，她两眼一闭，倒在原地。正午，两只喜鹊在院子里捉弄一只幼猫，鸟的嘎嘎笑声把唐认吵醒。
    “嘿，这倒有意思。”唐认伸直腿坐在地上，蹙眉手揉额头，随后立即两眼放光，盯着三只小兽，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笑着吹个口哨。回过头，一个侍卫正看着她，那人旁边还有个大夫。唐认笑容凝结，“啊，哈……你们到这儿来有什么事？”
    “我看你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给你请了个翡翠生。”侍卫拉着大夫走过去。龙宫里管医生叫翡翠生。翡翠生给唐认开了个药方，让她多休息，侍卫送走了大夫，又跑回来，手里拿着纸包，展开一看，里面都是棕黄色的小果仁，“你每天喝水的时候泡上几粒，对你的病有好处。”
    唐认扑哧一笑，眸子里的光像碎钻，“你没活干吗？”她让侍卫坐下，端来一壶茶。
    “今天我休息。”侍卫看看墙壁上的画，角落里的盆栽，“你这里挺冷清的。”
    “这里人气不旺，你怎么走到凌霄殿的。”唐认把茶水倒进杯子里，好奇瞧着侍卫。
    “几个哥们想给你添添人气。”侍卫端起茶杯就喝。
    唐认拿出一包瓜子，声音一颤，“啊？怎么添？”
    “就是借你这个地方玩玩骰子。”侍卫皱眉。
    “凌霄殿很少有人来，和其它主殿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位置可以说挺好。”唐认咬唇，“宫里玩骰子没见不扯钱的，别管扯多少钱，小赌还是大赌，龙墙内赌博是要打板子的。知情不报也受牵连，你帮我，我也帮你，但我不愿意白担风险。”
    “姑奶奶，几个聚在一起乐呵乐呵，谁管呦。”侍卫撇嘴。
    “但凡这种事，殿里主管总能拿到几枚好处，我一个小宫女也不要太多，但意思要到。”唐认掏出一个纸包，“今天的事谢谢你，这是东门百味铺的炒瓜子，香脆味美，你拿回去尝尝。”
    “唉。”侍卫摇头叹气，拿起纸包，掂一掂，“该怎么说你好呢，不懂事。”
    过了几天，那个侍卫又来找唐认，他和另外两个侍卫在龙宫开赌摊，赌客里大多是侍卫宫女。他们可以给唐认一些钱，但唐认要帮他们看摊子。
    “你只要知道几赔几就行。”侍卫摆摆手，“对了，最近凤凰族的纸牌很火，我这有张算法表，你没事的时候把它背下来，我一有空就教你怎么玩，过段日子给咱们赌摊添个花样。”
    “该怎么说这个上进的事业。”唐认在心里嘀咕，她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说，“外族的东西你也敢拿到龙宫里来。”
    “祖宗，咱们本来就是杂鱼杂虾，玩点小玩意没什么的。”侍卫走时不放心，“你做事机灵点，说话讨巧点，知道嘛。”
    “这么多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唐认挠头不好意思。
    “林东夫。”侍卫瞥了唐认一眼，“看到你一脸傻气我就来气。”
    唐认从一开始算错数，发错牌，到业务熟练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一晃眼三年过去了，龙王去世，新皇继位，新帝就是曹宗检。
    临到黄昏的时候，日头西行，枯草干叶被阳光拂过，统统变成金枝金叶，等到光走远了，萎了的草木又变回曾经的土褐色。龙宫东北的寒梅馆正在修葺，馆内常年冰雪不化，馆外堆着土堆，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嫩草，被寒气一熏，蜡黄发蔫。
    唐认提着食盒向寒梅馆走去。这时候馆里的工匠都散了。柳枚最喜欢呆在馆外的土堆旁，她怕冷又喜欢雪，隔着木栅栏，遥遥地望着里面的梅花。
    “我知道你喜欢吃松鼠鱼，今天龙桌上有这道菜，膳食房的姐姐撤下这道菜后，赶忙把它装进盒子里，叫我悄悄地送给你吃。”唐认在柳枚身旁坐下，掀起盒盖，摸了摸盘子，“嘿嘿，温的。”她眨巴眼睛，炯炯地看着柳枚。
    “坐下来也不知道垫个东西。”柳枚瞥了唐认一眼，“脏。”继而又问，“糖醋的？”
    “嗯。”唐认笑呵呵地拿出碗筷。
    柳枚指腹戳着唐认额头，“开始那几年也没见你净冒傻气。”柳枚尝了鱼肉，笑起来，“认，我这有五十块海晶石，到你那赌一把能翻多少倍？”
    “哼，血本无归。”唐认扑哧一声，“怎么，家里有困难么？”
    “这么跟你说吧。”柳枚托下巴，“我哥想买个官。”
    “五十块海晶石买个文书没问题的。”唐认插嘴。
    “我哥不想当文书，他要去司工部。”柳枚眼神暗淡下来。
    “这办不到吧。”唐认吃惊。
    “两千五百块海晶石就能办得到。”柳枚郁郁不乐。
    “你哥出多少晶石，你又有多少？”唐认歪头。
    “我哥凑了一千三百五十块海晶石，我能出一百三十块。”柳枚声音越来越小。
    “这事儿成的几率很小，你放弃吧。”唐认抿唇。
    “认，你有没有钱？”柳枚目光灼灼地盯着唐认。
    “有。”唐认嚼着碗里的饭。
    “你给我好不好，司工部是个肥衙门，哥哥一定能还你。”柳枚摇着唐认袖子。
    “立个字据吧。”唐认笑起来，“找个公证人，你哥要是还不起，就把你抵给我。”
    “没个正形。”柳枚站起来，嗔道，“我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唐认拿起碗给柳枚续饭。
    “好，唐认你别后悔。”柳枚夹了一块鱼肉，“我可提醒你，以后别替别人管钱，府库里有多少银子你也能散出去。”
    “吃你的鱼吧。”唐认看着寒梅馆里的，有红的有黄的，错落有致，不由得向前走几步，手穿过木栅栏，够下一朵梅花，“枚，这花上还有雪呢！”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柳枚细嚼鱼肉，抬眼笑。
    “是吗，这花应该给你戴上，你可是什么都有呢。”唐认凝神看着掌心的花，面露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