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拐男记》第三章 王储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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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文中书：
    吾王圣安，臣李青启。
    中极之王储，共主岳承帝之子公仪勋昨日于樟阳遇刺，身中数剑，不治而亡。密探回禀，公仪勋系被吾郡三殿下所伤。因此一事，岳承帝之侄公仪昭，正带一小队往南璇腹地赶来。兹事体大，臣不敢有所隐瞒，还请吾王早做万全之备。
    柠小檬手中的公文忽而滑落在地。
    她如今知道事态的严重了：刺杀中极王储、未来帝君，无论是不是受人指使，都是牵连柠氏满门、南璇安危的大事。
    难怪娘亲会如此斥责，难怪父王会如此动怒，也难怪经过鸶水殿时，公仪氏会用那样一种目光望着自己。
    “孽畜！你平日里在南璇放肆也就罢了，如今，怎么到了敢不识抬举到刺杀中极王储的地步！”
    南璇王又气又叹，像是被点燃了似的，整个人都弥漫在一团火光之中。
    “父王……我没有！”
    柠小檬咬牙否认，神色泠泠。
    他平日里是顽劣，可他心中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王储的死，可是惊动整个中极的重事。南璇若与之沾上关系，便是万劫不复，天下人举兵讨伐也不为过。
    “事到如今，你还矢口否认？”
    “公仪昭带领先锋部队，已然前往南璇的路上。而南璇军队，也已在排兵布阵，只待岳承帝一举下令！”
    “南璇危在旦夕！柠小檬！你是南璇的千古罪人啊！”
    南璇王从架上抽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宝剑，抵在柠小檬喉间。
    “孽子！你还敢说你无罪！”
    “我敢！”
    剑刃抵于喉间，渗出丝丝血迹，柠小檬岿然不动，固执坚守。
    “父王，未行之事！如何认罪？该认何罪？”
    “你！”
    南璇王气得发抖，而此时，百叶予依也冲了上来，利落地抓住了剑刃，霎时，如线的血珠滴落在地。
    “好啊，连你也要逼我！”
    南璇王意图将百叶予依推离，而她虽是一言不发，目光却异常决绝。被割裂的手掌固执的抓着锋利的剑刃，除了面色上的苍白如雪，不见半分痛苦的迹象。
    “真不愧是北疏先王养出来的女儿！偏执冷静到令人憎恶！”
    南璇王丢下剑柄，“哐当”一声，整座大殿，安静得令人心寒。
    柠小檬望着地上连成一团的血圈，心如刀绞，责怒质问道，“南璇王，你素来最讲理，可今日，为何不先问个清楚明白？”
    “清楚明白？你以为我仅是听信一面之词？你以为我希望那个刺杀王储的蠢货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愿意做出让南璇危在旦夕的假设？你以为你的娘亲现下为何缄默不言的跪在此处？”
    “好！孽子，既然你不服。那我问你，昨日你离开王宫，究竟是去了何处？”
    离开王宫。
    柠小檬呆若木鸡，恍然发觉昨日之事如同过之千年，模糊不清，只留些许残片。
    忍着如炸裂般的剧痛，在脑海中仔细搜索存余记忆。
    离宫？
    她离了王宫。好像是了。又好像不是。
    在残缺不清的眩晕中，他只隐约记得，自己曾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袭红衣穿梭，有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来回移动。所有场景，竟都如蒙上数层烟雾般，看不真切。
    她所有记得的，仅有这个缥缈的梦。如何去，如何回，他竟都一无所知。只晓今日天明，他早早就从榻上转醒。
    “孽子，如何又不言不语了！”
    “不知何言，不知何语。”
    柠小檬强忍住心肺部的不适，抬头凝视着南璇王的目光，语速缓缓。
    “好个不知所言！现下，若你主掌南璇，你该当如何？”
    “若真是我……”
    柠小檬握紧双手，咬牙笑道。
    “或杀或交，给中极公仪一个回禀。”
    南璇王默然，良久才拂袖上座，语气复杂。
    “若南璇无恙，南璇王位，也许，你比风奚更适合。”
    “胆气十足，也不枉我费心养你十六年。如今，我听你所言。杀或是交？”
    “若我真罪大恶极，便杀了吧。不愿做阶下之徒受人凌辱，也不愿苟活着为故土蒙羞。”
    “既然你已作出决定，那依你所言。”
    南璇王揉了揉眉心，刹那间沧桑的面色显露出了他的无奈。可毕竟，作为上位者，他怎样的自私都是错的。
    柠小檬是被统领亲自押往禁区的，他走得十分坦然，不急不躁，可跟于他旁边的统领，却始终觉得他像是失了魂般。
    踏出昌华殿之时，百叶夫人倒在地上的声音那么明显，可他却径直向前，丝毫没有向后望上一眼的打算。
    到了禁区后，也是呆呆的环坐在石床上，仿佛静止了般，不言不语，不动不闹。
    统领关上禁区铁门，行至半路，心中依旧忐然难安，随即半途折返，在窗孔中视探内里动静。
    结果，却看得心尖猛然一颤。
    柠小檬的双手，正立于自己脖颈之上，牢牢掐死。两只手仿若被他人掌控般，毫不留情，只欲取下身主的性命。而身主此刻，已然是呼吸困难。整张脸，都已化为铁青，只余两条腿还有气力不住踢动。
    这可还得了？
    统领翻身而下，猛然踢开铁门。却见禁区之内柠小檬环坐如前，压根不为外物所动。
    统领心中迟疑，却又不愿相信自己所见非虚。行上前去呈半跪之姿。
    “殿下，适才可觉不适？”
    柠小檬沉默无言，只微微地移了移眼睛，像是没听到统领的询问。
    “殿下？”
    统领心中不安，随即不死心道，“殿下一向不喜多坐，不如陪属下练练剑术？”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就在统领打算抽剑质问“到底何人”时，柠小檬突然笑了一声。
    “我现下连剑都没有，如何同你练剑术？统领大人不要寻玩笑，如今我命不久矣，只想多安静会儿。”
    统领犹豫半晌，退了出去。又在窗口盘桓多时，见未有异动，才稍稍缓下了心，离开禁区。
    而禁区之内，石床之上，柠小檬适才还镇定自若的脸突然惨白了三分。
    “你到底是何妖物？”
    眸光涣散，向着虚空的一问，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盘坐良久，柠小檬突然仰天而笑。
    “适才还控制了我的身子，可如今却又隐而不发了，这是何意？”
    “意”字还未完全收住，便有一阵奇风袭出，刚巧不巧的，便拂上了他的脖颈。
    而柠小檬右手撑在石床之上，稍稍用力，身形便是一移。
    “同样的招数，第二次，可就彻底不管用了！”
    疾言速行。不等那利风再度袭来，柠小檬便已经跃下石床，行到了桌边。顺手举起其上一只杯子后，便岿然不动了。
    那缕利风显然是有所犹豫，并未直接袭向乖乖站定的猎物。
    利风在自己周身快速移动，从而形成了一股风流，使得柠小檬黑发飞扬，衣袂飘飘。
    被这股危险的气流团团包围，柠小檬却从容依旧。
    “阁下的风流再是厉害，只怕也抵不过宿敌来袭！”
    嘴角上扬的弧度恰恰好，柠小檬右手忽而伸出，那阵怪风，刹然间便了无踪影。
    柠小檬的视线脚边移去，只见一个几近透明的虚影，虚弱的瘫倒在地上。
    “阁下，终于见到您本人了。”
    柠小檬微微弯身，却是将安然立在地上的杯子，给捡了起来。
    虚影一张辨认不明的脸上，满是憎恨。狠狠瞪着柠小檬手中那只红中带棕的木杯，不甘之意显而易见。
    见她如此，柠小檬甚为悠闲地将手中杯子一圈一圈的打着转。
    “这是桃木制成的杯子。专克邪祟之物。”
    仿佛是生怕她不懂，柠小檬蹲下身去，将杯子立在虚影眼前，虚影自是不敢多望，连忙抽出一手遮挡在眼前。
    见状，柠小檬咂了咂嘴，连人带杯移开了半尺。
    “我不知你到底是哪一类邪祟，也便只好用桃木试上一试，没成想，还真被我试中了。”
    “生平第一次，给我遇到了只鬼。”
    柠小檬耸了耸肩，视线落在桃木杯上，笑起来时竟还牵出一丝无奈。
    “公仪夫人那般想置我于死地，没成想竟是间接的救了我一命。”
    也是因缘际会，听闻当日公仪婕珍嫁入南璇时，甚是见不得这些桃木制成的东西，屡言神之不喜，要求将这些东西焚烧殆尽，南璇王认为她是在无理取闹，就是不依，结果岳承帝又是一道诏书，勒令南璇将这些东西尽数焚烧。
    南璇向来崇自然，禁焚烧，认为焚烧流烟会触犯惊扰天灵。焚烧之事，民众自是不依，于是来了个举郡反抗。而南璇王更是觉得颜面扫地，大怒之下不再理会公仪婕珍，转而联合起了新即位的北疏王，将早先就许下姻缘、然而却因一系列的变故，被抛至一旁的百叶予依，给重新迎进了门。
    而岳承帝即便心中有气，奈何不得不顾忌百叶和南璇的联手，便只能强吞下了这口气，焚烧之事也不再提及。
    然而岳承帝毕竟是中极共主，南璇王占尽了威风，也须得转过头来卖上一两个乖才行，随即便令人将王宫之中的桃木制品悉数清了个空。
    而禁牢内的这只桃木杯，想来并不是无独有偶。
    柠小檬左右环顾，随即猛拍墙上的一块砖石。
    即刻，一阵“轰隆”声响起。一只铁柜子，刹时从墙壁内突立出来。
    这恐怕……就是父王的小心思了。
    听闻祖母最喜的，就是桃木制成的小玩意儿，父王，随着祖母，亦是从小接触这些东西。
    怎么能说丢就丢？好歹也是数十年的回忆。
    故，藏在数十年都未曾开放的禁牢之中，甚是合理。
    至于桌上落单的那只……柠小檬的脸上忽地惊现出一种恍然的表情来。
    难怪自己经常见到一副要熟不熟的背影，走上这条幽静之路。难怪他本想抓个贼，却反倒屡屡被统领给抓了个正着！
    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柠小檬不得不暗叹起自己的愚蠢来。
    “你想干什么！”
    凉嗖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过因沙哑和虚弱的原因，失了好些声势，听起来毫无威胁可言。
    柠小檬坦然转身，指着突出的铁柜子笑眯眯道。
    “一个小杯子的能力有限，可现下有这么多桃木制成的玩意儿，总能将你挫骨扬灰了吧？”
    柠小檬说到这里，只见虚影眸光中顿现凛凛杀机，仅一眨眼功夫，就闪到了柠小檬面前。
    柠小檬后退一步，顺手抽出三五样物拾，往胸前一摆。
    “漂亮姐姐，三思而后行。我可不想在未杀过人之前先成为一名杀鬼大师。”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虚影没有动手，反而是在听到柠小檬的话后陡然大笑起来。
    “鬼？”
    “是啊，我已经是鬼了！”
    自问自答般的痴狂呓语，等了许久并不停歇。
    柠小檬将手中杯子尽数放进了铁柜之中，默然静坐于石床之上。
    “我已经是鬼了”那句话，彻底触动了他的心弦，是啊，不消三个时辰，她也会变成一个孤魂野鬼。
    沙漏的流转不曾停下。本以为虚影的叫嚣也会随之持续，没成想，竟是堪堪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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