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无常》第一百五十四章 总有团圆

    铲除周小满的计划,庭司辰没打算参与,他在破庙中躲过善施堂的追击风波,便起身告辞,继续往回绝尘谷的方向走去。
    庭司辰的背上背着棠西,虽然棠西昏迷不醒,却也令他感到无比踏实。
    昏迷的棠西无法进食,庭司辰只好往水里倒些糖和盐,引她喝下。
    棠西都瘦了一大圈,面颊上的肉团跑走了,骨头棱棱刺出来,看得庭司辰一阵心疼。
    回绝尘谷的路是庭司辰在这世上最为熟悉的路,庭家大难后,绝尘谷已成为他心目中的第二个家。
    悬崖边那块刻有“断尘崖”的大石仍旧如初,风吹雨打十余年,它屹立不倒、岿然不动。
    庭司辰一手托住棠西的身子,一手轻车熟路地攀下谷口,还未踩上平地,便听得孩童的一串嬉笑声,一定是陈鱼。
    公输樗老爷子正在谷口教陈鱼砌木头呢,陈鱼将一大堆赵忠劈好的柴火砌得比他自己还高。
    如从天降般,庭司辰背着棠西出现在谷口。
    公输樗老爷子笑咧咧招呼道:“回来啦!大鱼,快去叫你奶奶,就说你爹娘回来了。”
    爹娘?陈鱼的小脑袋里放起鞭炮,爹娘!他弯腰,撑着自己小小的膝盖,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小嘴朝天空吼道:“奶奶!奶奶!爹娘回来啦!奶奶!”
    秦怜心举着把菜刀就从厨房闪出来,无比热切地看向谷口,跑着小碎步,穿过阡陌急急忙忙迎向庭司辰和棠西。
    得亏秦战和秦御没回来,否则他俩撞见秦怜心拿把菜刀就冲过来了,还不得把他俩给吓得爬出谷去。
    谷中的麦子已收完了,肥沃的田地暴露于眼前,令人体会到饱满的充实感。
    陈鱼屁颠屁颠扑进他奶奶的怀里,眼里亮起小泪花,可怜兮兮问:“奶奶,师父说爹娘回来了?”
    秦怜心抚摸陈鱼的小脑袋,破口笑道:“是呀!小鱼儿的爹娘回来了!小鱼儿喊爹娘了吗?”
    陈鱼鼓起勇气盯向庭司辰看,提足一口气,软糯糯唤道:“爹!”
    庭司辰的面色霎时间涌起一阵潮红,心里头火热火热回道:“啊......乖儿子。”
    陈鱼大概是被自己吓到了,吓得自己都“呵”一声抽直身子,连忙红着小脸蛋羞涩地捂住脸钻进秦怜心怀里。
    庭司辰第一回当爹,听到陈鱼唤他爹,既有些动容兴奋,又有些羞愧难当,他感到自己独自一人承受不来这破天荒的喜庆,真是好想摇醒棠西,看看第一次当娘的棠西会不会惊讶到呆掉——她原本就呆。
    怎么白白捡来这么个讨人爱的儿子!
    秦怜心以为趴在庭司辰背上的棠西这是睡着了,责备庭司辰道:“瞧把小西累的,不知道心疼心疼她!”
    “秦姨......我......”庭司辰无法反驳秦姨。
    “快,小鱼儿,带你爹娘进屋,奶奶给你们做鱼吃!”秦怜心挥起菜刀道。
    庭司辰见秦怜心将她那把菜刀舞来舞去,可悬着一颗心,生怕秦怜心一不小心就削掉陈鱼一只耳朵去了。
    绝尘谷过于惊险。
    “对了!你的师娘回来了!”秦怜心欢快道。
    “她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庭司辰讶然。
    “嗯......三个月前!”公输樗拍拍心口,“给你传信了!你没收到?”
    庭司辰摇摇头道:“许是机关鸟因地磁强大而迷失方向,去西域那条路罗盘都常常失灵的。”
    公输樗灰了脸,下定决心要改良机关鸟,小小的地磁岂能奈他何!
    庭司辰说要先抱棠西上山,送她躺床上去,还说要先去请师娘的安。
    熟悉的上山石阶,大北、大东、大南“哼哧哼哧”的,齐刷刷从林子里冒出来围着庭司辰撒泼,扑在庭司辰身上,像家犬一样伸出舌头将他舔来舔去。
    上回,庭司辰回谷不见三匹狼兄弟,不像以前他出门后返回那样循着他的气味奔过来,还以为它们不记得他了呢!这回见它们都在,方大舒一口气,可算是没弄丢这三位老朋友。
    庭司辰在三匹狼兄弟的簇拥下来到了无木屋前的槐花树下,无叶正卧于树上,举着坛子饮酒。
    庭司辰俯下身子,放棠西倚靠于槐花树下,自己先对着无木的墓包子连磕三个响头。
    “你师父的祭日,你们三个做徒弟的,一个都没回。”树梢上的无叶开腔道,她的语气并无半点责备,仿佛只是没别的话说,习惯性说些找茬的话。
    庭司辰默不吭声地垂头认错。
    无叶翻身下树,蹲在棠西身前,捏住棠西的脸蛋瞧来瞧去,惊异道:“怎么瘦成这样!”
    “师娘,棠西被人施了迷魂术,还被那人种了蛊。”庭司辰迫不及待想和无叶讨教迷魂术一事。
    “你说什么!我的徒弟混成这副德性!”无叶惊乍起,觉得自己这张脸都没地儿摆。
    庭司辰尴尬解释道:“对手太强。”
    无叶撸起袖子:“告诉我是谁,看我不将那人剥皮抽筋!”
    “那人已经不在人世。”
    “哦!”无叶放下衣袖,“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迷魂术?”
    庭司辰点头道:“正是迷魂术......”
    庭司辰坐在无木坟边,把摸无木墓上的泥土,清清楚楚将来由跟无叶通通交代完毕。
    不知为何,从见到无叶那一刻,庭司辰便瞬间对治好棠西有了绝对的把握。
    无叶翻了翻棠西的眼皮,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撞上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极其潇洒地拍拍手,胸有成竹道:“放心!这事儿!包在师娘身上!”
    庭司辰诧异地看向他这位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师娘,他从未见师娘兴奋成这样,甚至都哼起了小曲儿!
    庭司辰的心里头隐隐的感觉到不安!
    “啊!!!”
    正这当,一记惨烈的叫喊声从山下传来。
    这回轮到庭司辰惊乍起!
    是秦战和秦御回来了!
    秦怜心的菜刀追得秦战和秦御满地跑,秦战和秦御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俩在战场上,什么刀枪剑戟没折断过,但一回家见到秦怜心的菜刀吧,他俩就变成刀下待宰的畜生、砧板上的肉,在田地里摔得颠三倒四!
    在绝尘谷,秦怜心一人胜过千军万马。
    公输梧“哇”一声搂住他家老爷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道:“爷爷!我想死你了!爷爷!你想我不想!”
    过去,公输梧时常离家出走、浪迹江湖,从没似这回归来这般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对他爷爷的依恋。
    公输樗老爷子一巴掌拍开他孙子的脑袋,一双眼睛直喇喇盯向公输梧方才在手里牵着的姑娘——苏三。
    苏三的一身戾气收敛到九霄云外去了,羞答答唤道:“爷爷好,秦姨好,忠叔好,我叫纪渥丹,公输时常和我提起你们。”
    老爷子笑开了花,掐了一把他孙子的屁股蛋道:“小子!还不快介绍介绍这位姑娘!”
    公输梧大大咧咧道:“爷爷,秦姨,忠叔,她叫苏三。”
    老爷子“咦”一声,又掐一把他孙子的屁股蛋道:“到底叫纪渥丹还是叫苏三!”
    公输梧不满他爷爷待他的态度,一点都不亲热,半分看不出他爷爷对他这个孙子的在乎,嘟起嘴道:“不告诉你!”
    “嘿!你这混小子!”
    公输樗还想再掐他孙子的屁股蛋,他孙子早就脚底一滑,溜之大吉了!
    公输樗没追,任由他孙子发癫去,他静下心打量苏三,左打量、右打量,仔细瞧苏三这姑娘,越瞧越喜欢,越瞧越觉得姑娘模样生得俊,看姑娘的身量,老爷子赞许点头,觉得这姑娘定能给他生个大胖曾孙出来。
    虽说苏三这姑娘生了一头银发吧,倒也不碍事,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并非第一次见白发女子,老爷子见多识广,知道有些武功是要让人冒出白发的。
    只不过啊,公输樗老爷子有点担心,怀疑这苏三姑娘是不是眼睛有毛病,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他家孙子了呢!
    公输樗幽幽瞟一眼几步以外使劲朝他扮鬼脸的便宜孙子,转回头凝视苏三的眼睛,瞧姑娘的这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好像也没看出有啥毛病啊!
    风飒飒的,眨眼间,庭司辰出现在上山的口子上,笑眼看向归来的人,
    秦战、秦御和公输梧齐齐惊呼出声,连忙拔腿狂奔,冲至庭司辰跟前,四个人紧紧抱成一团。
    经历过生死劫难,才更知情谊可贵。见到那些日思夜想过的人,吃过的风沙此刻也都化成了糖,变成能增进彼此距离的糖。
    “你们回来了!”庭司辰笑道。
    秦御嘴快,抢先道:“奇将军回京复命......”
    公输梧打断秦御道:“咱们就跟回来啦!”
    秦战立即接话道:“咱们是散兵,没登记没造册的,没法儿跟奇将军回京。”
    “跟不了!回头枢密院清点士兵,咱们几个混入军营的非但无功,怕是还要被砍头!只好回来啦!”秦御迅速道。
    四人抡起拳头捶敲彼此肩膊,拳头很重,却不觉疼,是激动热烈的,是真实澎湃的,四人嫌不过瘾,愈捶愈凶,差一点打起来。
    秦怜心瞅见这四个神经病胡乱动手动脚,生怕他们真的打起来,她知道他们,一旦打起来就没个轻重,还没完没了,赶忙吼道:“好啦好啦!饭做好啦!你们几个端上去!”
    “饭!”秦御摸摸自个饿瘪的肚皮。
    秦战兴高采烈:“好久没吃娘烧的饭!半夜想得流口水!”
    秦怜心笑成一朵花,“辰儿!小西还没醒?快去把她叫醒,她这孩子,一旦睡着就醒不来!”
    棠西?秦战、秦御和公输梧彷徨犹疑地看向庭司辰,不敢捅破那层一触即破的玻璃纸,直到庭司辰朝他们点点头。
    “棠西?”
    “西妹!”
    “她没死!她还活着?”三人齐囔囔。
    “嗯!她还活着!”庭司辰笑意极浓。
    三人忍不住又拖住庭司辰哭哭啼啼了一阵,方才大步流星地跑上山瞧棠西去。
    可惜棠西看不见,更醒不来,否则她醒过来,看见四个大男人撑着脑袋像哈巴狗一样盯看她睡觉的样子,还不再被吓晕过去!
    “我可以亲西妹一口吗?”秦御忍不住问道。
    秦战立马道:“我可以让西妹睡在我怀里嘛!”
    公输梧也想对棠西做点什么,但一想到苏三,咬咬唇,忍住了。
    庭司辰冷眼道:“不可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西妹这么可爱的呢!”秦战不慎掉出一溜哈喇子。
    “嗯!真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秦御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公输梧忍不住道:“她瘦了......”
    秦战他们以为棠西已经不在,数不清默默为棠西流下过多少眼泪!战场上,他们奋力拼杀,想着要为棠西报仇,深夜,鼾声震天里,他们忽然想起再也见不到棠西这件事,辗转反侧,泪湿床板,睡醒后,红肿一双眼睛,还要被将士们笑话一番。
    每一个弟兄们的死亡,都一次再一次提醒他们,他们已经是失去了如此多了啊!
    棠西还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仿佛从老天那儿偷回来一些珍贵的时光。
    ......
    苏三主动接过秦怜心手里提的大盘小盘菜上山,秦怜心走在苏三后头,看着苏三娇俏的背影,开怀得健步如飞。
    趁苏三在无木屋中摆桌,秦怜心飞脚跑下山,在半山腰上撞见提着酒、陈鱼上来的赵忠和公输樗,秦怜心拉住公输樗道:“这姑娘可真好!你快定个日子,赶紧给俩孩子把婚事给办了!”
    “这么快!”公输樗有些发怔。
    “你没看见他俩手牵手!你这个老爷子,就不为你孙子着急?回头姑娘跑了咋办!”
    公输樗陷入深深的焦灼,他是真担心姑娘跑了。
    “这姑娘吧,我是越看越喜欢,虽说头发白了点,可这白发配她,看起来恰到好处,赏心悦目,一点都不觉奇怪。”秦怜心感叹道,“你看吧!那四个小子哪有这姑娘半点贴心!要是我那俩儿子能给我带回来这么个好姑娘,我做梦都会笑醒!”
    公输樗咧开嘴笑道:“好!我今晚问问他俩!”
    快要吃饭了,四个守着棠西的大男人急得不行,饭菜香气四溢,他们忍不住吸鼻子,满嘴口水,可是棠西怎么还不醒过来!
    庭司辰也觉惊奇,棠西一回到绝尘谷,她的气息就变得很均匀,面上五官甚至偶有抽动,看起来倒真的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秦战揪起棠西的耳朵朝里吼:“棠西!吃饭啦!”
    棠西轻微动了动眼角。
    秦御捏住棠西的鼻子,棠西那抿紧的嘴唇立马轻微张开。
    公输梧端来一屉包子,使劲朝棠西这边扇香气。
    棠西轻轻“呃”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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