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烟尘》第三章 秦店博士

    空羽情坐在欣悦楼魏晋阁中，脱得精赤条条，效仿刘伶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
    他浑身皮肉即不像莽大汉那种坟起的小鼓包，又不像瘦子的软塌平滑，而是如同雕工圣手用空气之刃慢慢刻画而成，即使俯身取酒时，小腹也不见一丝赘肉。
    独处一室，空羽情那种慵懒的姿态和玩世不恭的微笑消失了。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连修整的干干净净的手指甲都透露出了寂寥的味道，天地之间，再无任何事物能够打动他。
    空羽情身心完全放空，整个欢乐的南封城顿时如若无人之阵，无物之地，寂寥从这里一路开疆拓土，笼罩了整个地球，整个宇宙。
    翁守仁四人停到了七星社前。
    作为一个杀手组织，能够堂而皇之地开在大可国国都最繁华之处，可见它的布局之深。
    七星社社长昊邦坐在大堂尽头的八仙桌旁，正在陪着武威王喝酒，没有出来迎客，翁守仁迈步跨过用一把阔剑做成的门槛，进入了大堂。七星社的大堂全由未经加工的青竹构成，满布苍翠之意。
    翁守仁却觉得这里充满了刻意的味道，每一种氛围都像很努力地营造出来的，反而比欣悦楼落了下乘。
    “属下翁守仁拜见武威王殿下。”翁守仁上前，欲行单膝下跪之礼，武威王统领大可国所有的兵马，翁家军虽然是家军，但名义上也要受武威王节制。
    武威王立刻扶住了他，“翁军主，说过多少次了，见了我不用行礼，连父皇都准许你骑马进宫，佩刀上殿，小王对军主更是尊敬。快请坐，你们也都坐下吧。”
    翁守仁和翁白他们在两侧的官帽椅上坐下，一个黑色劲衣男子过来上了茶，他衣角有三颗星，竟然是七星社的三星杀手。
    这种级别的杀手已经是统领一郡七星社分社的头面人物，每个人手底都有百十条性命，但在昊邦面前，依然只是做端茶倒水的差事。
    昊邦身后还站着一个流里流气，长相普通的家伙，身上穿金戴银，高腰小牛皮靴上坠了足足三斤金子，打成了十二个金环。
    这是七星社社长昊邦的儿子，昊才。他看到小白，有些不自在，扭着身子，好像身上长了跳蚤似的。小白偷偷对着他亮了亮拳头，昊才脸一下白了，要不是昊邦在这，他转身就要走了。
    “翁军主，你这次自然是看好汤阳郡队获胜了。”
    昊邦阴沉地笑道，他是个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皮肤不黑不白，说话没有明显的口音，长相也普通得可以沦陷在人群中。
    昊邦一向认为，做一个杀手，就不能长得太扎眼，所以他手下所有的男性刺客全都泯若众人。
    但是在他手下，却另有一批女刺客，个个貌美如花，因为昊邦还有一个理论，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美貌，没有任何男人会防备一个艳丽的女人。
    “我看好汤阳郡队，但在赛场上，表现好者获胜。”翁守仁说话中气十足，显见是个习惯于发布命令的人。
    “说得好，”武威王击节称叹，“热爱但又能保持理智，尊重实力，怪不得翁军主能够百战百胜，屡败劲敌。”
    “殿下过奖，但由此也可见殿下知兵。”翁守仁不卑不亢。
    “好了，咱们就不互相吹捧了，”武威王站了起来，“我新近又练了一手重刀回击之法，翁军主是大可国使重刀第一人，我早就想请教了……不许推辞，放心，今天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我也要去虎步赛。”
    “遵命。”翁守仁也乐于和武威王切磋武艺，何况，武威王同样是个虎步赛迷，和他在一起，不怕会耽误了比赛。
    “武威王殿下，在下半年没有进城了，”翁白也站了起来，“大梁包子我也想了半年了，请恕在下不奉陪了。”
    “翁兄自便，”武威王颇为客气地说道，“翁兄是个懂生活的达人，小王颇为佩服。”
    “多谢殿下。”翁白一拱手，带着孔峰、小白走了出去，孔峰和昊邦对了一眼，两人彼此哼了一声。出门时，孔峰脚在阔刀刀刃上踩了一下，把那处的刀刃踩平了。
    翁白一出七星社大门，脸上表情立刻精彩起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至少八十种味道都吸入腹中，又扩了扩胸，然后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去玩吧，我知道你早待不住了。记住，别惹事儿。”
    小白高兴地跳了起来，草草地向父亲行了礼，消失在人群之中。
    “放生了那个小家伙，我们现在干什么？”孔峰问道。
    “什么我们，”翁白一瞪孔峰，“各玩各的，这么大的南封，还不够你玩的？”
    孔峰挠了挠头，“还是跟着你吧，你主意多，心眼活，我自己能在南封迷了路。”
    “你这个武痴，”翁白笑骂道，“要不是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练功，也不至于出了门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翁白，翁白，你过来，”一个人高声喊着，“我等你半天了。”
    翁白扭头一看，脸色变了，转身就要走，那人跑过来拉住了他，那人比寻常人还要矮上半头，在翁白这里像个小孩子一样，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硬生生把翁白拽住了。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翁白一愣，皱着眉看向秦博士，他手上戴着一个东西，说是手套吧，比手套厚上几十倍，而且是用金属做的，金属手套手腕处连着十几条铁线，消失在秦博士的衣服中。
    “机械臂，厉害吧。”秦博士脸上干净无须，戴着个怪模怪样的铁帽子，帽子顶上还有一根铁棒，翁白知道他帽子底下也没有头发。
    此老儿眉毛挺长，耳垂厚大，倒是长寿相，但是整个五官凑在一起，非但不是清心寡欲的样子，还充满了贪欲。
    秦博士最喜欢鼓捣各种各样奇怪的创造，而且颇有市场，据说很赚了一笔，他的秦店总店就开在七星社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