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蒙受折辱而死,为兄竟不能体察万一。报应,我当得的报应。”冯泰无力,声息渐渐变弱,犹如垂死之人。喉咙全是从肺腑往上冒的血气,每说一个字,好比有刀在割喉头一样疼。他发不出声音了,只有用手捶打着地砖,表达烈火烧心的痛恨。
冯若月压根不管什么妹妹不妹妹,她只注意到他凸起的指骨有淤紫,上头还有血痂,联想到娘鼻下的血,一股强烈的情绪再度席卷而来。
“你打了娘?你打她?!”冯若月颤颤悠悠站起来,她没有理智可言,四周乱糟糟找不到发泄的物件,能摔能砸的,已经四分五裂。她拨下手里的一对玉镯,丢掷向亲父,一个砸偏了,一个正中冯泰胸膛。犹觉不够,浑身找东西,愤怒地要跳脚。
在记忆中,她的爹爹再生气,也不会动手打人,下人都不曾动一下的爹爹,竟然对她娘动手。冯若月气到一阵晕眩袭来,她腿软,扶着歪倒的椅脚,大口大口呼吸着。
贱人,全怪沈荷这个贱人。她来了,什么都变了。
冯泰喉咙里发不出声,口中开开合合。冯若月不在管他,再次起来到门外,放眼看去,穿过纷飞的大雪,远远站着十几个下人,完全看不清都是谁。她扶住门,高声唤来小桃。
白妈妈跟着小桃一块来了,看到魏氏这样,白妈妈哭得更凶,两人协力将魏氏搀起来,按照冯若月说的,搀扶回映月阁里。在那里,冯若月问起舅舅的事,白妈妈又把庄上的事说了一遍,更没有沈荷的一句好话。
冯若月还没听完,便直奔竹意馆去。
一路大雪,冯若月脚下生风一样快,空中无声的飘雪落在她艳色的斗篷上,每行走一步,雪便挥落一些。
她的年级比沈荷小,短短一年的光景,苏家束手束脚的日子没有打磨掉她的锐利任性,反而磨平许多她眼里骄傲。冯若月眼中无光,面相凶恶,许久不笑,嘴角眉眼如同忘却这个技能一样。骄纵底下本有的少女气息,磨得所剩无几,现在的她,整个人似一个危险的火团爆炭。各种大小不如意,一概是她的雷区,轻轻一碰,即是大火辽源。
海棠池附近,廊下放着一盆针线剪子,上头盖着没绣好的抹额,不知是哪个下人遗漏在这里。冯若月本注意不到,飞扬的斗篷打落这盆东西,一声响动,银色的剪子打着转旋转到她脚步前。
冯若月一见,眼眸瞬间缩紧,弯腰捞起剪子握住,杀气腾腾奔向目标。
各路谣言都传开了,冯府下人昨夜没谁睡了好觉,到早晨,无一不是无精打采。元妻来过,今日独独她一人来,雷打不动地来扫雪护理花草。
整个冯府,只有竹意馆前的雪认认真真扫过,积的不厚。范嫂等人在值夜房里烧炭盆,聊的全是各人从各处打听来的消息,越说越寒。范嫂在感叹,不是元管事一人撑着,挨个给承诺,这窝里早出盗贼,从里乱起来了。
刚听到旁边的附和,“砰”地一下,好似天上炸雷花。
范嫂几个连忙追出去看,院门大开,斗篷红艳的一角从她们眼角划过,看见的只有一个来势汹汹的背影。范嫂边喊边追了两步,前头的人根本不停下,也不答话,几个人一起追到正屋。
正屋从内锁着,冯若月推不开,她挥舞着剪子,以棉帘子出气,银光左右乱闪,登时捅出好几个窟窿眼,内里的棉絮飞出,纷纷飘扬如白雪。
“沈荷!给我滚出来!我非杀了你不可!”
范嫂等人停步,一来是被她癫狂的行为吓着,二来从声音,她们已经认出是自家的小姐。
“算计我,算计我娘,算计我舅舅,我现在的痛苦,全部拜你所赐,看我家落难,你很得意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滚出来!”剪子向门中一下下戳入,冯若月几乎把它看成是沈荷的胸口,恨不得就是。
上一回小姐来,表小姐脖子遭了殃,这一回,这么大的阵仗怕要闹出人命来,范嫂等人看形势不对,不敢贸贸然上去,恐挨上一捅,肚子上出现个跟棉布一样的窟窿,于是乎三人不约而同跑出院子找人。
屋内的周嬷嬷和沈荷同床躺着,相互依靠,也是一夜没睡。一听到门外异动,周嬷嬷胡乱披衣下床,还没走出内室,已经听见冯若月的声音,她再三叮嘱沈荷不要下床,满屋找东西防备。
一门之隔外的冯若月拼命戳着门,门上已是一连好些的洞。她踢着门,口里不断在骂。
找来找去,不是笔纸,便是些一丢就随的摆件,周嬷嬷心一急,手心全是汗。挪眼看,窗边上有个装牙舞着的人影,手里一抬一下,常做针线活的周嬷嬷一下看出是把剪子。
糊窗的桃花纸被扎破无数个洞,划破开的洞孔暴露出冯若月部分凶暴无比的面容,像是被剪碎过,拼凑不全的一副画,虽然不见全貌,也足够可怖阴狠。
“你这个狡诈歹毒,装傻充愣的贱人,以为躲在里面便无事了么,这道门能保护你一时,保护不了你一世!沈荷,你不是很爱跟我斗,跟我抢么,你给我滚出来!”骂喊声的位置逐渐靠近内室,冯若月不死心,沿着窗,一扇扇试过去,试图找到一扇没有关上的窗户。
周嬷嬷慌了,往门上压上最后一把椅,披着的衣裳落地也顾不得,忙忙赶进内室,见沈荷一身一身的衣服往身上穿,有条不紊,丝毫没有受到屋外疯狂吼叫的影响。
吼声突然消失了,在距离内室几步外的地方。
等了一阵儿,真的没声儿了。外面静悄悄的,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听着不像是有人前来制止住了冯若月。没再听到尖锐的叫喊,耳朵轻松一会,周嬷嬷正慢慢松口气。
几乎同时,巨大的劈砍声从外向内传来。
糟了!厨房!竹意馆内设的厨房在正屋附近,厨房内有的,就不止是剪子。周嬷嬷猜想一点不差,冯若月双手持着锋利的劈柴刀,手起刀落,对准离门最近的一扇窗,刀刀下去,刀锋潜入木头,她奋力拔出,又是一下。
换作常做气力活的女子,可能真的就三两下边把一扇窗户劈开了。冯若月毕竟是教养长大的小姐,气力不足且不知正确的劈砍方法,一连数十几刀,在窗在留下触目的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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