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是病猫》第106章 寒衣

    “冯老爷，您是识货的，别的我不多说，直接拿来请您过过目。仿着进贡上京纹样，我家江南重金聘来一等一的绣娘，一针针绣出来，针脚够密，全城没有第二家。”成衣铺的大掌柜手背划过柜台上几身素净的成衣，笑道。
    冯泰看了一眼，满意点头，继而抬手指向柜子偏僻角落一匹紫色的料子，“这匹紫色的衣料，有劳取下，我一并买了。”
    大掌柜撇头看去，脱口而出：“嚯，这啊。”他架好架子，手脚并用上去，麻利取下冯泰相中的料子。料子放在上头少说有一二月，取出来时候带出一点灰尘，大掌柜夹着料子，另一只在面前扇了扇灰，一边爬下来一边道，“去年江南大洪，出的蚕丝质地不大好，这匹料子本来就难卖，寻常颜色折个价钱，勉强能脱手，紫色嘛，敢穿上身的人真不多，也只有您家——”
    大掌柜很快意识到话语不妥，立刻闭嘴，转过身来，已经是笑容满面，“您是内行人，好不好我不敢隐瞒您，您瞧瞧，但凡能瞧上眼，按成本的二分价卖给您。”
    一旁妇人上前一步，大掌柜便使唤她去斟茶倒水，妇人扭头一哼，走了。
    冯泰有近十年走商经验，天南海北衣食住行的东西见过不知繁几，一眼就能看出掌柜所言不虚，绣纹再精致也掩盖不住面料局部的瑕疵。
    紫色，他的月儿最为喜欢，城中，只有四季堂的手艺，能使她满意。可惜，有瑕疵。
    见他不说话，大掌柜又道：“听说上京的燕王妃娘娘尤其喜爱紫色，京城许多人家效仿王妃娘娘，以紫衣为贵，时兴穿紫色，我们四季堂订了一批新料子，仿———”
    “不，就这个。”冯泰果断地取出钱袋，算清制衣的价钱。
    来年。来年的料子，赶不上了。
    待冯泰的马车离开，妇人急不可待骂道：“你还真卖二分价，你当你做善事呢？”
    爬上梯子的掌柜，慢悠悠用掸子掸空格子里面的细灰，抽空垂眼看底下的妻子，“瞧瞧，一匹布料，何至于跟我瞪眼珠子。我，那是可怜他罢了。”
    “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生意像你这样做，咱们迟早关门大吉。”妇人叉腰骂道。
    “挂上头几个月卖不出去的布料，二分亏就亏一些，别的生意你见我哪个卖二分。”掌柜说着往下爬，“冯老爷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冯小姐就快人头落地了，大年底下的，看在她老子脸面，做善事就做善事吧。”
    “去去去，少说晦气话。”妇人骂了一声，扭头挥帘走了。
    一道凉飕飕的风吹进来，帘子挑开，进来一个一身道衣，外披件单单薄薄鹤氅御寒的老爷。
    傍晚时分。
    两身四季堂的成衣，端端正正摆在内室的床上。梅娘感叹，按冯泰的吩咐，悄悄地收入沈荷行装，又将沈荷与周嬷嬷为她筹备的嫁妆等物，兑为现银，通通放入。
    而后，默默关上门，到厨房准备一些行路吃的干粮糕点。
    天上飘着雪沫，雪下得不大。从李家医馆出来，两人双手拎满了东西。
    沈荷三五日要吃的药，李源熬制后制成丸子，兑些温水划开便能服用，既方便又简单。另配调养身体，固元生气的丸子若干、出门远行必备的一些伤风内热止咳之物，应有尽有。
    李源现在见周嬷嬷都心虚，不敢不用心。李源本想陪同上京，刚刚冒出几个字，周嬷嬷说什么也不肯，因为李夫人又有喜了。
    李家欢喜热闹的氛围，使沈荷不自主地多呆了一会儿。折反前，李夫人领她到卧房中，给了她一提黄纸包着的物件，与医馆抓的药方外包一样，只是形状却有点古怪，吩咐沈荷回去后自己一人时打开来看。
    昨夜，周嬷嬷想给齐映写一封信，但她不识一字，又不知道齐映现在落脚在什么地方，齐映来信里好像也没提过，只好作罢。现在看见算命摊子前挂着“代写书信”的望子，忽然又想起这件事。
    “您老，算一卦？”拦住她们的江湖术士堆砌笑脸招揽，别眼瞧后面头戴长帷帽的年轻女子，高声道，“这位姑娘，你要不要算上一卦，不准不收钱。”
    帷纱在风中如藻荇荡漾，从中传出动人的女声，“既如此，便请先生算算，我算上一卦不算。”
    江湖术士的笑容冻在脸上，说算，万一她转身就走，丢下个“不准”，他要怎么收场。灵光一闪，术士便道：“姑娘不想算卦。”
    “先生既然心中有术，何必自讨没趣，还请让开，别挡路。”女子的语调带着薄怒。
    江湖术士一愣，看来先前想好的招数对付她没用，人都已经走远。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术士从身上摸出一条细、短、小的竹筒子，跑上去，小的软硬不吃，那就试试老的，二话不说把竹筒子往周嬷嬷拎着的提盒上一放，扭身就走。
    “姑娘，免费送你一卦，精妙无穷，细细品味。”
    周嬷嬷弯腰去捡竹筒的功夫，两人回头，那个江湖术士扛着招牌拔腿就跑，跑得老远，追是追不上了。
    这竹筒是人家做火折子用的，周嬷嬷用小指和拇指捏住竹筒，一手拔开，往里头看，一卷白纸缩着。纸长过竹筒，因此顶上一圈有挤压的皱痕。
    沈荷放下伞，拔白纸展开，上面的字迹娟秀灵巧，大概是女孩子的手笔，但她并不能识别出是何人的笔迹。
    看罢，五指一拢，小纸条便揉成一团。
    有风，风里带着雪花冷冬的涩味，刺刺的，凉凉的。街上年味甚浓，酒楼食肆的门面装点一新，天公撒盐，纯白与鲜红的流光隐隐交织。
    路上行人穿戴簑衣斗笠，行色匆忙，牛车前老牛背脊上覆了层雪，走得慢慢悠悠。几个孩童蹲在墙角玩爆竹，忽而骤然四散，躲到墙角捂住耳朵，蹦蹦蹦数声后，人从四面冒出来，继续围在一起商量怎么放下一个，无忧又天真。
    “姑娘，上头写了什么。”
    “刘章叙阶升任，明日乘船离开秀州，前去京城。”担心周嬷嬷不大明白，她又补充解释，“按照资历与政绩，朝廷提升了刘大人的品级。”
    周嬷嬷眼亮了，笑道：“老天有眼，老爷夫人显灵庇佑，咱若能和为官的老爷同这一路，想能平安无事，顺顺利利抵达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