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中用过早饭,齐映前去买药制膏。沈荷便推开窗,临街的客房正对着大街,居高轻易可以见斜前方那座大宅,这宅院紧挨着另一座修建讲究的大户。
“姑娘,那是不是哥儿说的,住着驸马和公主的地方哪?”
“嗯。”
周嬷嬷叹了叹,使劲往魏公公的大宅看,只看见一横一折的灰瓦,日头照着亮堂堂地扎眼睛,看了半天,连个会动的人影都没看见。满街看去,尤其在高楼,很难不注意到魏公公的外宅。京城人口多,地价贵,当年沈家在京也只能靠着租宅子安家,不止沈老爷,许多京官都是这么过日子的。看到魏伯玉如此气派的宅院,还挨着尊贵的公主府,周嬷嬷的心沉了又沉。
“那邪皮子有这等靠山,姑娘怕是撼不动他。敲一敲那什么鼓,说到皇上耳朵里,万一姑娘吃了亏可怎么好。”周嬷嬷担心道。
沈荷望着魏伯玉的宅子出神。临行前,冯泰透露过,魏延绅之所以能死里脱困,全靠秀州通判上下打点,弄来一些替死羔羊,秀州通判保住魏延绅,全全是为了讨好这位大内臣。
“姑娘……”
“的确需要从长计议。”沈荷欲掩上窗,楼下一个潇洒的马上少年让她停住手中动作,“曹方?”
周嬷嬷往下睨了眼,青衣少年熟练地跃下马,昂面看了一眼客栈匾额,果真是曹县令的儿子,曹方曹公子。“肯定来找哥儿,姑娘你呆在房里,老婆子下去跟曹公子打个招呼。”
沈荷点头,随即传来一声合门声。
店前站着的曹方并不着急进入,而是站定,望着街上那座魏公公的外宅,连与周嬷嬷说话也不时瞟去几眼。沈荷留意观察,紧闭的宅门前,前来敲门的人络绎不绝,宅门始终没开,敲门的人们似乎很心虚,被路人瞥一眼或是见到有人往这里来,立刻垂下手,敛敛衣着,尽力装出自己只是路经这里而已。
这倒有意思。
待齐映归来,几人坐定闲谈。沈荷说起魏公公宅前奇观,曹方一听“魏公公”三字,鄙夷一笑,“一群趋炎附势,投机取巧之人罢了。此等宵小,误国误民,捧着家当上门求他不是自甘堕落是什么。他日这群人为官,与魏伯玉何异,一丘之貉,搅得朝堂臭不可闻。”
齐映展露着温润的笑颜,解释道:“他们或许想向魏公公讨教一二,关乎崇政殿殿试策问的题目。”
“原来想买风声作弊。”沈荷抿了口茶,转目一想,这些贡生明目张胆向一位内臣求购御前的东风。魏伯玉的势力,比她想象中更难动摇。想到此处,身旁的齐映轻声续上:“然而注定徒劳,此次殿试,由燕王主持。”
“燕王?”
“燕王?”
沈荷和曹方同时发出疑问,接而齐齐看向齐映,齐映拿起剪子剪掉纱布,为周嬷嬷包扎伤处,面上云淡风轻,“嗯,圣上不豫多时,此次殿试,密诏燕王殿下出题主持,封取状元。”
“此事知之者甚少吧,君素何处得知的?”曹方听后更为惊讶。
齐映一心两用,朗朗一笑,专注地扎紧纱布:“京城之大,密诏卷宗经由人手,想做到严丝不漏即为困难。此事,我也是从老师口中得知不久。”
“刘伯伯?”曹方思索一番,似乎对刘章没有告诉他这等大事一点不在意,抚掌笑道,“燕王铁面无私,明断是非,这群狡猾鼠辈心思挖空无所得,快哉快哉。”
他咕嘟咕嘟饮尽杯中茶,置下茶碗擦了擦嘴,神色微凝:“殿试为国取材,燕王代替陛下看卷点首,这无异乎对外昭告,大梁未来的新皇是………”曹方与齐映对视,意味深长,“外界的传言真真假假,不尽然是市井传言,陛下他……………。”
“生老病死,人世寻常。”齐映昂首,声音清如泉溪,风吹扬起他的发,眼中满是光风霁月。
两人极有默契相看点头。
周嬷嬷听不懂他们之间文绉绉的对话,她满心在姑娘上京击鼓鸣冤,无暇想别的事。听到当今圣上龙体抱恙,脸上一时愁现。沈荷捕捉到,无声伸手,握住她干皱的手背,轻轻一笑。
“哦,沈小姐,恕我唐突。”曹方看来,脸上似有些羞红,“四妹妹第一次来京城,在京中没有什么朋友。她性子胆小,害怕与人交往,知心好友不过二三,难得有沈小姐同舟相伴,一路上作伴。日后,可否,多到刘府坐坐。”话到此处,曹方不自然地看了看齐映,一番察言观色,立马撇清,“君素,这是四妹妹的意思。”
齐映但笑无话,身旁传来淡淡的女子头油香,使人心安。
沈荷口中应下曹方所提的事,转看齐映,他在京中数月,殿试主考这等秘事尚能知晓,打听一个人,消息来得当比她快。“齐映,是否能够打听到苏鸿此时身在何处,是否在京?”
“这不难。小姐想见他?”
“嗯。”
齐映依旧望着她的脸,温声:“苏大人此时应该还在京中,秀州丧讯就算快马加鞭,上至京城已过元旦大朝会。礼部试上,苏大人乃是编排官,我见过他一面。可想而知苏大人没有上奏朝廷返回秀州,揭榜二月,胡国使节来访,他极有可能做出一样的选择。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
“不,你说的极对,苏鸿一定在京。”沈荷嘴角微扬,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讥讽,“京城风光自非别处可比,有的人来了,便不想走了。”
太阳西下,用过晚饭,齐映送曹方离去。两人在一处精神投入地读了大半日的书,送别时,迟钝地感觉背脊筋骨全部缩在一处,眼酸腿麻地。
殿试在三月初九,算算不过十来日,时间紧迫。
齐映挑灯夜读不是什么稀罕事,周嬷嬷心疼之余,能做的唯有半夜起来给他买碗粥。
三日后,齐映和沈荷终于在京官仆从等候自家主子下朝的皇城门下,见到了朝堂即将升起的一位新贵——苏鸿苏大人。他饱受旁人簇拥而出,身边的人莫不一副堪为苏鸿吮痈舐痔的低姿态。
“论针砭时弊,我等难望苏大人项背。”
“正是正是,图法革新大势所趋,某些人抱残守缺,实小人眼界。不似苏大人,以万民之福祉为先,有苏大人譬如星辰之态,天下黎民百姓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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