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灾民动乱,嘉平帝一道旨意,将留守在御京的卫国公、兴国公、安国公、成侯等武将都召进了宫里,连夜商议对策。
次日一早,嘉平帝正式颁下圣旨,由安国公率领五万兵马与广平郡王汇合,镇压百姓动乱,诚王寂竞彦随军监督。
遣卫国公率领三万兵马沿途疏散南下的灾民大潮,避免灾民冲击御京,吴王随军监军。
并令成侯率领京畿守备军戍卫京师,周王坐镇御京,从中调度各方。
一时之间,除了成侯,御京城里能打仗的大将,都被嘉平帝给调派出去了。
周王虽然有些不满嘉平帝没有给寂先泽捞资历的机会,但是想想这是灾民动乱,即便有安国公亲自看护着,也不一定能够保障寂先泽安全无虞。
便没有多言。
毕竟嘉平帝已经很偏向他了。
他自己坐镇御京,统筹四方,诚王和吴王便是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再出彩,也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
想到此处,他便喜滋滋地召来户部尚书,想要与赈灾之事一样,在粮饷上拿捏各方。
但是户部尚书一来就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王爷,不必下官作何手段,户部的存粮存银都不够了!”
本来户部贪墨就十分严重,户部尚书自己还为了一己私利,将大批存粮卖给了北宸商人,却没能想到今年一整年都是大旱,多地颗粒无收,根本填补不了这个亏空,捅了个大篓子!
户部尚书本来已经认命,要以死抵罪了。
不成想,嘉平帝居然没有杀他!
只是口头训斥了一番,还让他继续当这个户部尚书。
他猜不透嘉平帝的心思,可是既然保住了小命,那就得好好活着呀!
他哭丧着一张脸:“王爷有所不知,自去年起,北地受灾,当地州牧谎报收成,导致各地仓廪的库存出现了巨大的亏空。再加上与西宛、百蛮一战,西北战事要走了大批军粮。又有赈灾一事,也是费粮的大头,各大仓其实已经捉襟见肘……”
周王脸色不好看:“本王不想听这样的废话!本王只问你,安国公的五万大军军粮可能保障?”
“五万军粮还是可以保障的,但……”
但是卫国公是什么人,你敢克扣他的军粮?
还有西北军,如今正与西宛对峙,防备西宛乱民冲击防线,给大凌带来不可控的影响,你还能克扣西北军的军粮?
“从南方调粮呢?”
大凌南方虽然也受灾了,但是没有北方严重,今年的收成虽然比之往年少了许多,但至少还是有收入的。
自给自足没有问题,还能略有盈余。
不像北方,尤其是陕州等五州之地,颗粒无收,还要朝堂赈济。
“已经在调粮了。但是南方山路难走,一时半刻没办法送达。”
而且现在粮价疯长,要是从南方调了太多粮食,这粮价就压不下去了!
粮价虚高,百姓买不起粮,这种情况不能遏制的话,一样会出现百姓动乱的!
“如果,”周王心思一动,“如果向世家征粮呢?”
就像陌惊弦在赈灾的时候做过的那样,向世家大族征粮呢?
南方世家,尤其以青州谢家为例,占据了大量的土地、佃户资源,再加上大凌朝廷对世家的优待,世家不必向朝廷交税。
世家大族之内必然囤积了大量的粮食!
户部尚书身子一抖,却没有说话。
陌惊弦能够如此行事,是因为有西北军为他撑腰。
西北军亲自找世家借粮,世家是不得不借。
而且人家是借,你这都直接说征了!
你周王凭什么让世家大族免费将大批粮食交出来?
真当自己是大凌的皇帝了?
不过这样的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一来他不是周王队伍的人,二来嘉平帝还捏着他的小命,三来征粮与否,是周王自己的决定,他就是一个执行命令的人。
世家要怪罪也怪罪不到他头上。
周王没有听到他反对的声音,还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的想法,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挥手道:“你先去准备着。”
户部尚书便退下了。
周王到底没有脑门一热就将征粮令颁下去,而是去找了石太师商议:“太师觉得此事可行与否?”
石太师大惊失色:“王爷万万不可啊!”
周王不高兴了:“为何不可?”
“王爷若是强行向世家征粮,怕是会伤了世家的心啊!如今大旱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王爷若是强迫世家上缴存粮,若是日后没办法及时归还,导致世家因为缺粮损失惨重,这该如何是好?”
还得归还?
周王根本没有想过要归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凌对世家优待这么多年,如今危机当前,世家不该为大凌国泰民安尽一份力吗?”
石太师没有想到周王竟然这么刚!
根本就是想直接从世家抢粮!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您可以请陛下出面,向天下世家借粮,却万万不可强征!世家大族与平民百姓终究是不一样的,就像是那八百年谢氏,八百年不倒啊!
历经数朝不倒,这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家大业大,更是因为他们在士族当中声望鼎盛,早就无数文人墨客;在百姓当中也是威望十足,庇护一方百姓,这才是他们屹立不倒的底蕴!”
贸然得罪世家,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石太师没有明言,大凌建朝初期其实对待世家并没有多好,只不过后来嘉平帝失去了陌无疆的支持,一个人无法硬扛诸多世家,这才改变了策略,对世家报以怀柔姿态罢了。
世家也是记仇的。
嘉平帝鼎盛时期,世家或许不敢触霉头,只能处处忍让,步步退却。
但如今,周王来出这个头,他还不是皇帝呢!就要对着世家耍威风了?
世家才不会咽下这口气!
不光不会忍气吞声,还很有可能将在嘉平帝身上受过的气都撒在周王身上!
乱世什么的,世家可不怕!
石太师好心相劝,但是周王如今正处于叛逆期,他越是劝,周王就越是听不进去。
俩人有史以来第一次当众闹翻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镇国公府。
陌微凉正跟谢愚清点镇国公府的资产呢。
“周王跟石太师吵架了?”陌微凉觉得很新鲜,“怎么回事,周王不是一向对石太师言听计从吗?”
陌十九道:“周王为了大军出征一事,召见了户部尚书。然后又见了石太师,想要向世家征粮,石太师不同意,两人便争执了起来。”
“向世家征粮?不是借粮?”
“确实是征粮。”
不还的那种。
谢愚忍不了了:“这周王的脑壳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向世家强征粮食,他就不怕世家联合起来,将他脑子里的浆糊都打出来?”
“周王一开始可能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但是石太师坚决反对,他可能是被激怒了……”陌十九神色有些诡异,“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周王与石太师之间仿佛起了些嫌隙。”
说是嫌隙还是好听的,周王好像就是故意跟石太师唱反调一样。
石太师不反对他也许就想想算了,但要是石太师坚决反对,他就跟疯了一样非要去做。
拉都拉不回来!
可偏偏,他每每有什么想法,还特别爱第一时间找石太师问问他的意见!
石太师想躲都躲不开!
谢愚摸了摸下巴:“这让愚想起了前两年的谢顿。”
陌微凉觉得,这形容的貌似挺贴切的。
“继续盯紧了周王,如果可以,尽可能制造机会,让他与石太师之间的嫌隙拉大。”
“明白!”
“其他几家呢?”
“袁家、李家最近都很安生,如务必要,甚至都没有出门。”
“诚王没有与袁秉接触吗?”
“没有,诚王一回来就直接入宫了。他出宫之后也直接回家了,如今正在准备随同卫国公一起出征之事,与袁秉没有任何接触。”
看来是上次设计让他撞见袁秉与谢元见面一事,还是让他心生疑虑了。
不过。
“诚王这个年纪,他应该是不认识谢元的吧?”
诚王寂竞彦只比陌惊弦大一岁,谢元当年逃走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出生,确实不可能认出谢元。
怪只怪,谢元长得与嘉平帝太过神似了,即便他不认识谢元,总也能够察觉到一丝不对。
“应该是不认识的。”
“那就想办法让他认识一下。”
“是!”
陌十九领命离去。
谢愚这才拿开放在明面上的账册,露出最底下那张纸来:“陌妹妹,还有什么事情是出了偏差的?”
陌微凉伸手揉了揉眉心:“我得好好想想。”
毕竟上辈子很多事情她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哪怕她将这些事情全程看在眼里,她也不能理解这代表着什么。
她只能够确定一些大事,无可更改的大事。
比如长达两年的大旱。
比如这场旱灾其实并没有造成北地灾民暴动。
比如西宛皇权虽然被推翻了,但是推翻它的却不是西宛灾民,而是大月的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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