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婿》第二百二十章 赠春秋 望春秋(中)

    “公主,可以沐浴了……”
    “嗯……”
    深夜下起了雨,雨幕茫茫无边滋润着万物。
    若说新一年是新的开始,那么细数这个新的开始,天阳和自己驸马其实只在初一清晨讲过八句话。洛河街事件结束以后,她还没来得及当面问问自己驸马,驸马当时悄然走掉了没见到人,初二一整日驸马早出晚归也没讲过半句话,今天初三驸马依然是早晨出门了白天没看见人,直到前一时将近三更时候,驸马回来时才看见驸马一面。
    她本不清楚自己驸马这两日出门做着些什么事,她在洛河街劳烦过驸马,驸马当日那么累,她没想过再次劳烦驸马,她用自己力量为自己排除潜在的危险。可却如此突然的,驸马深夜不归原来并非因为前两次同心灯没亮或者其它事,竟是为自己寻找主谋者,驸马这两日出门所做之事竟与自己相同,期间没有过任何的交流,驸马这样沉默地为自己排危除险。
    身为一个女子,天阳她从中体会出来的是自己驸马的心意,感受出来的是自己驸马自己相公对自己的爱护及眷注,这若换成世间其他女子也想必是如此感受。她无比感激自己驸马今夜为自己而做的这件事,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她自己完美的脸,心有感触和感动之余也自心有温存与舒心。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习惯性陷入思考,并不难想象出驸马在城外野树林这小半夜的辛苦场面,驸马一定很辛苦,她也知道仅一句驸马辛苦了自是不够,且不说将来百般体贴驸马或有朝一日也全心爱护驸马,驸马这些日这么为自己,她想这怎能不报答驸马,也出自于此她才想什么时候应该和自己驸马好好谈谈。
    “公主……已经可以沐浴了……”
    “好的乳娘,我听见了……”
    寝内梳妆台这个地方站着的十余名近婢没一个人开口讲话,天阳想着自己驸马陈闲这个人,沉浸在前一时的情绪中短暂地坐着没动。身后何乳娘和郁欢也没再讲话,郁欢当时在野树林本就非常意外非常吃惊,她同为女子内心也颇有触动,到底来说觉得驸马爷真男人大丈夫,尤其当时那种杀伐果断,她想起来犹觉感佩。
    何乳娘年龄虽大却也是女人,她从来是天阳开心她开心,天阳难过她难过,绝不忍心看见天阳受到一星半点的身心伤害。这位乳娘也颇有感慨,委实没想到这位他人口中的病书生驸马爷竟是这样的驸马爷,她前日对陈闲已有些改观,今夜此时倒真有点刮目相看。这位乳娘不由想着,若将来真有同心灯亮起来的这一日,自己身为乳娘的这一关究竟是点头还是不点头。
    天阳又小坐半会儿回回神,她看着铜镜中自己抿着唇露出一笑,其实心情感动之外自终究是开心的,而后起身走向寝地。
    现在时间已是子时,雨夜的风比前一时更大了些,京都城的灯火已经黑了大半,大半座城已陷入黑暗当中,公主府外院也已看不见半点灯光,内院楼屋内的灯火也正一盏盏熄灭。天阳在自己最私密的小天地寝地温池内沐浴,她寝楼门窗已尽数关闭住,楼外灯笼也已被近婢们取下来吹灭。何乳娘站哨似的守在温池边的四扇屏风外面,四名近婢一人守着一面背对着屏风站着,天阳完美身姿被温池水面上的热气笼罩着隐隐约约,她虽没与何乳娘和近婢们讲话,心间满满的美好感觉。
    对面寝楼早已熄灯,陈闲躺床上呼呼大睡,外室暖儿犹自叨叨问着:“驸马爷你今晚做过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
    ……
    公主府没多少人知道洛河街伏击,更没多少人知道这一夜城外野树林中之事,府上大多数人正如这京都城内万千普通百姓一样早睡或早起,日复一日地为着生计而奔波忙碌,或不出门在家感受着新年氛围与家的其乐融融。人们所能关心与关注到的也只是身周的人与事,天地虽广阔无垠,人之天地却相对窄小,发生在其它地方的事若看不见也不知道,这对于不知之人来说也便相当于未曾发生过。陈闲做这些不是为让人知道,这在他眼中是自己应该做的。
    暖儿第二天又忍不住好奇问他昨夜为什么那么晚回来,他笑着随口说了几句玩笑话,洗漱好了又早早出了门。
    天阳昨夜虽然比平时睡得稍晚一些,却是怀揣着一份淡淡美好与感动入眠,这一夜在闺床上睡得极其舒适也极为香甜。她今日也如新年这三日一样起得比往常稍早些,纯净洁白的寝衣,梳妆与不梳妆一样完美的美,掀开寝地珠帘走出来,端庄而柔美地坐在梳妆台前,花颜和花貌站在身旁左右,挽起她幽黑发亮的及腰长发,白皙后颈显露出系着结的明黄色小衣系带。
    昨日深夜一场雨下到此时仍淅淅沥沥下着雨,近日气温有明显的回升,残冬已经悄然过去,公主府内院景色添了些春意。
    “公主,暖儿说驸马爷刚又出门了……”
    “嗯……哦……”
    寝楼外细雨绵绵,吹面而来的风略有着沁人的湿意,天阳穿装打扮好了才款步迈出寝楼。
    “出门了……那便明日吧……”
    她抿唇想想驸马既然不在也只能等到明日,她从小到大虽然无惧于接触任何人,但这么些时日以来却还未曾很主动地接触驸马,这自并非不把驸马当驸马,也自不是出于冷漠对待,其实恰巧相反,其原因总结起来无非女子二字,何况是内心之细柔之敏感、沐浴时生怕被近婢看见身子的她。她能做到以平常心接触其他男子,因为其他男子永远只是不相干的其他男子而已,可驸马不是其他男子,她女子之心或多或少有点难以过多地主动走入已是驸马已是相公却还并未同寝的男子面前。
    可真说起来也其实不能不主动,全因为夫妻关系她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何况这样一个默默付出的驸马,她心怀感激与感动,确想和自己驸马好好谈谈从头说起。今日正月初四驸马出门,那便明天正月初五也没关系,她让郁欢到时候等驸马回来了问问驸马明天有没时间,若有时间再去吩咐后厨,于明日黄昏之前准备一桌同膳宴,这便相当于明日是十日同膳礼规日。
    驸马这些日这么辛苦,她觉得宴请驸马也是应该的。
    她站寝楼门外最后望一眼对面驸马寝楼,想想不由抿唇而笑收回视线,随后在郁欢的陪同下穿过寝楼内侧走廊,走向楼后面的花圃林。她今日也并未出门,在花圃林小花轩内没坐多久,两个女子来到小花轩,正是今早才赶回京的宫伊和宫伊秀。
    “什么?公主遭遇过行刺?”
    “嗯……”
    “原来如此……”
    宫伊和宫伊秀也自不由问起公主传令天凤司回京的原因,她们姐妹和宫秀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比宫秀成熟沉稳得多。但当听说公主遭遇过行刺,却与宫秀当日的反应相同,姐妹二人气愤不已。当听说最后是公主驸马赶过来解的围,这二女反应也与宫秀相同,也大抵才知道原来公主有驸马。
    她们之后又说起北离主谋者五人,也说起过昨夜野树林中之事,此一事自是没完。
    ……
    ……
    昨天深夜下起的这场雨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雨,雨不大却下了将近一天一夜,充沛的雨水滋养着大地草木,也浇灌着城池外即将春耕的农田,天地万物已有春来的复苏迹象。这场雨给京都城带来的变化也极明显,沟渠河流湖泊的水势眼看着一点点升高,水流也一点点变得湍急,雨水冲刷着河流冬日的淤垢,洗刷着大街小巷旧年残存的污垢。下雨天并未给庆贺新年带来任何的影响,城池内除去正在修缮的四条火灾街道以外,其它繁华街道依旧热闹非常,行人车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陈闲今早出门如同往日一样在天黑之前准时回来的,他回来没多久郁欢过来找他。
    “公主邀我明天同膳?”
    “好啊……没问题,我当然有时间……”
    “行……郁女令慢走。”
    陈闲笑着送着郁欢走出寝楼,同膳对于他来说向来只是陪妻子吃吃饭而已。至于明天正月初五并非同膳礼规日,妻子天阳却忽然主动提出同膳,其实陈闲一点也不意外,即便郁欢刚已经直说主要是妻子想和自己好好谈谈,他也同样并不意外。自正月初一清晨过后也还确实没和妻子说过话,这些日有过洛河街和野树林这两桩事,吃一顿饭表示感谢也属人之常情,何况是这么温柔体贴入微的妻子,稍有些感激心理也再正常不过,他对此倒无所谓,既是如此他也反而想和这妻子好好聊一聊。
    第二天正月初五雨过天晴。
    全府人都已经知道公主和驸马爷今日会在礼规日之外同膳,这种情况在公主府还是头一次出现,内院婢女大清早起床忙活之时,自不免有人好奇或四处打听为何同膳。然而府内本身没几人知道洛河街伏击和野树林中之事,婢女们又怎能打听得到其中原因,她们纯以为公主和驸马爷的感情原来已经这么好。
    公主府大抵也就何乳娘和郁欢知道为何同膳,自也包括陈闲和天阳自己,她今日也没出门,日落时在小花轩见她自己人。
    “说起前晚野树林,我当时真的吓一跳,没想到竟会是公主驸马陈闲……”
    “对对,杀得好干净……”
    “噗……我们远远看着以为自相残杀,真当看戏了什么也没做……”
    花圃林小花轩内范西湖和上官月光及宫秀等众女滔滔不绝,她们也同样是女子,前晚在野树林除意外与惊讶以外,心中也颇有感触,隐然觉得公主驸马貌似是个不错的男人。她们前晚其实就郁欢一个人回来了,范西湖等人前一时才刚回城才刚回来,回来后第一时间来到公主府,回禀她们这两日的事,她们话题说起野树林不免对陈闲赞不绝口。天阳抿唇笑着虽并未多说话,她每想起驸马这个人,依旧怀着一颗感激与感动的心,她临走之时轻言软语叮嘱自己人继续寻找其余四个主谋者。
    黄昏时候。
    天阳带着四名随行近婢款步走往同心堂,郁欢独自去了寝楼的地下宫殿,她按天阳吩咐开启宫殿最深处的宝库取出春秋。
    ……
    ……
    陈闲和妻子上一次同膳还是在去年的腊月二十八,今年的第一个同膳日是在正月初八,今天正月初五这次同膳本已说好在于谈话。二人这四五十日虽也说过不少话,却只是围绕着其它事而延伸出来的题外话,而今日的主题则是围绕两个人的事。于陈闲来说是与妻子的谈话,于天阳来说是与驸马相公的谈话,不谈其它这也便是夫妻间的谈话。
    在今日此时之前,陈闲从来只是通过一些事或观察或分析妻子的性格,天阳也从来只是通过观察来分析自己驸马的为人品行等,这么些日还从未真正说起过,今日可以说是二人真真正正的第一次深入交流与从头说起。同膳在前一刻已经结束,陈闲和天阳在同膳时并未说多余的话,这时候肩并肩走在内院的花圃林,身旁没有一个人跟着,就他二人小慢步走着散着步。
    西边晚霞余晖残照着花圃林,环境清幽的园林内树木已有了些春意,山石亭阁与小桥流水相映成趣美不胜收。天色将黑未黑光线稍有些昏暗,天阳衣裙衣饰凤钗头饰和雪嫩脸颊在这光线中映着亮,刚同膳时一人喝过一小壶酒,约有近二三十杯。这点酒对陈闲不算什么,天阳酒量也大,她喝再多酒也不脸红,不过眼神略有酒意,美至完美的眼眸隐然有了些迷人妩媚。
    “驸马觉得……云裳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主这个问题……”
    二人走在花圃林曲折的石路上,陈闲面带微笑地走着想着言辞,天阳转眸看一眼身旁自己驸马,她抿唇笑笑也并不着急。
    “实话实说,我最早以为公主性情冷漠而又孤傲,后来得知公主手中有刺客门和风雨楼等,便又以为公主野心勃勃,可能是个刚愎自用也颇为刁蛮任性的女子,甚至以为狂妄而目中无人。再后来听说公主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子,我当时其实不信,但当我来到京都,亲身接触到公主的时候,也正是我们第一次同膳的时候,当天我才开始感觉出,公主好像的确是个不仅温柔心细的女子,也是个很注重自己端庄仪态的女子。前些日又看出公主应该受过高等教育……玩笑话,其实是看出公主自小深受过非常严苛的教导。简单来说,我觉得公主应该是个温柔大方也体贴入微的女子……”
    “嗯……驸马,过奖了……”
    天阳笑不露齿步姿端庄而柔美地款步走着,她垂眸想想没等陈闲问起,抬起眸轻言慢语地主动说起自己驸马陈闲这个人。
    “其实云裳对驸马也有着相同的由浅入深的印象,起初,云裳以为驸马性格木讷而顽固不化,也自听过驸马是个无德无才的病书生。后来吧,听霍大家从苏州回来说,驸马琴技超然诗词双绝书法一流,当时,云裳觉得驸马是有才却藏而不露,驸马回京后又听北野表弟说,驸马一口喝完整壶半壶醉却没醉,云裳这才知晓,原来驸马并非病书生。驸马回京这些日,云裳亲眼见过驸马的书法,也听驸马弹奏过曲子,在妙音阁两国坐而论琴上也见识过驸马的惊人智谋,驸马其实是个奇才……”
    “但却原来还不止这些……”
    她回想起洛河街和野树林,话音稍顿看一眼驸马,心间犹有感激与感动,她抿唇笑着走着嗓音甜软继续说道:“在洛河街才知道,驸马竟然身怀高深武功,云裳也才懂得了,驸马才华横溢智慧过人,驸马……确是个文武双绝的人。这些时日也已看出来,驸马心性淡泊、为人谦虚、心思细腻,而且人缘极好,至少比云裳好很多,刚回京那会儿那么多人宴请驸马……”
    “驸马……真的很惊人……”
    她停下步子,在花圃林池塘边,转过身凝视着自己驸马。
    而后她垂下眼眸酝酿半会儿,认真而严肃地柔声问道:“驸马……是否记恨云裳当日赶驸马回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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