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狝者》第八十四章 老者二十三

    浮生自嘲笑道：“我外功四成门槛，内功中品门槛，加起来堂堂准六段，被一群一段二段甚至是普通人的家伙堵巷，差点被砍死……还不容易？您老这是挖苦我呢……我怎么想都觉得憋屈，脑子不够用，实力也不够，唉……”
    老人连连摆手：“错啦错啦，你是被堵巷啊，堵巷，这是绝路！”
    在他解释下，浮生才明白什么叫“堵巷”。
    这其实就涉及到了“巷战”，利用地形优势来堵住敌人，前面可以用盾搭配短兵，后面的人用长矛、弓箭、连枷之类的，被堵住的人前后受敌，行动受阻，整体能力是被大大限制住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自身实力优势根本没办法发挥。
    虽然在外面，一个六段可以横着走。
    别说二十五个，就算五十个，一时间打不过，但地形开阔，别走边打，打五十个还不是跟切菜一样容易？
    以前帮派火并和撑破后的军事战争，都会利用堵巷这招。
    只要实力悬殊不是天壤之别，那么被堵的一方自身实力就算是对方十几倍，堵的一方也可以利用人数、搭配、节奏、兵器等优势来轻松碾压。
    所以准六段实力，准备充足，前后是个人就可以打死。
    更别说二十多个人，带武器，玩阴的搞个赤手空拳的准六段，就算是七段过来都要吃个不小的亏，浮生能做到还可以好像没事人一样进来，这对熟悉堵巷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完全就是怪物了。
    “其实也不算完全赤手空拳，我有一张网。”
    浮生解释了下，本不想引起注意和误会，可说完老人更惊了。
    “金火网用上了你还没死？”
    “那个涂了米浆带铜钉的网是金火网？有什么讲究吗？”
    “那上面可不止米浆，是米浆和羊油混合物，这东西也不是用来对付人的，用来对付山中三凶都是大材小用，是用来对付人外的。你碰到的应该是猎师仿制的，真正金火网里面编入了钢线，打结地方嵌的是喂毒的蒺藜也不是铜钉，网绳里浸了烟毒和粘胶。一旦网上人外，人外很难脱身，一旦被刮伤就会中麻毒。挣扎的时候就射劲弩，用长矛戳，接着放火箭点燃，既有火烧，烟还有剧毒。”
    “然后人外就被杀死了？”
    “哪有这么容易？这一步完成，人外不死，但必须脱层皮。再对付起来就好对付得多。所以你那个还能脱身，一听就知道是劣质玩意儿。不过，人家要是真的准备了火，就算是劣质的中招了，点火，说不定都能直接把七段战魁级的人物弄死。”
    浮生听了不禁心里头一阵后怕，表面上不信道：“哪有这么猛……”
    老人自称“二十三”，以前是个游侠，学的是剑术。年轻时有外功三成的实力，可如今只有外功两成，内功倒是精进了不少。他不是金易城人，原来在中州中都混，后来杀了人逃到金易城，可后来又杀了人，这次没逃得了。
    按道理，本该处死，这没得商量。
    不过处死的话需要层层通报，从本地城主府通报给州城主府，再通报都城府，最后给国都的天阁，天阁勾批，再把犯人运到国都处理。
    这个过程复杂，消息传递没那么快，会出很多问题。
    当然，主要问题都是指的“意外”。
    于是，面对这种死囚地方城主府都会审视一下。
    如果这个死囚还算有能力，那么直接当高价奴隶卖出，亦或者另作他用，如果没什么能力，全部扔到采石场或官田去开垦耕种。
    二十三就是在二十三岁那年，被人高价买到了这里。
    “您老看起来……少说也有……五十了吧？”
    “五十三。”
    “啊……那这……这里是……”
    “海风屋地下有座巨大的石头大殿，可以叫海石迷宫，其实是个真正纸醉金迷的地方。这里的刺激不在于吃喝嫖赌，而在于禁忌。杀人，就是禁忌之一，吃人，也是禁忌之一。来这里的人都会戴着面具，很少以真正身份和真面目示人。人性的黑暗丑恶可以在这里得到满足……如果你去过海风屋，觉得里面露骨，道德沦丧，那么从这里走出去后，你就会发现，海风屋里一切是多么正常……如果你有那个机会的话。”
    海石迷宫是一座死囚互相厮杀，死囚和野兽互相厮杀以供人取乐的地方。
    有些人有着变态的嗜好，比如想要吃掉强者或者美人的内脏，就会花巨资命人购买下来烹调，这里就如同一个扭曲、邪恶、黑暗的魔巢。
    “可惜啊，你看起来十八岁吧，比我进来时还年轻。”
    “其实十七岁，明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哈哈哈哈……”二十三听完大笑，也不知在笑什么，笑完了，他道：“我的事说完了，也该说说你的了，浮生这个名字……怕是和二十三一样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三年多以前，我才来金易城，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新鲜完了我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语言不通。接下来我成为了乞丐，一边靠着人施舍度日，同时学着这里说话。我知道自己不是乞丐，所以不和那群乞丐一起，因此遭到排挤差点饿死。不久之后大雪天，我又冷又饿缩着，看着街上来往的豪华马车，鹿车，我内心充满幻想。这时候一个女孩忽然被疯狗追咬，我于心不忍和那疯狗纠缠，差点死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就看到一辆马车中丢下了个包子，可惜……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酒馆掌柜救了……”
    浮生说着自己过往的事。
    三年，每天都有小事发生，时间不算长，可他忘了很多的事。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刚来时发生的事。
    除此之外，他还记得一艘降落在金易城中心广场上的空艇，有两种，本地人称大的为“云舸”，小的叫“风艋”，那东西就是这时代智慧的结晶，上面遍布的铜制桅杆、齿轮、轴承、弹簧、履带、转轴等等，看得他叹为观止。
    “你这遭遇真有趣，但你真该走出去看看，这金易城还是太落后。”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啊……”
    “你说的，我都见过，也知道是什么，从来没觉得有意思。可是经过你这么热一说，我忽然发现这些东西确实太有意思了。”
    “明天你生日，这样，我送你件礼物，如果你运气好能离开——”
    ……
    悠悠空房，重重帘帐，冉冉灯火。
    一身黑色衣裙的背影，青丝如瀑，素手正打磨着黑色木块。
    隐约可见，这是一副面具。
    帘帐之后坐着一人。
    女人道：“有什么要紧事么？”
    “这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我可不记得……给过你……这权力……”
    “你把他交给我，让他跟着我做事，现在这样算什么？”
    “项跋，注意你说话的口气。”另一个中年女人的硬朗声音忽然响起：“若非我们，几个月前你就该被恐厄杀死了。这十几年来你屡屡刺杀外族，不分青红皂白，差点让人族猎师和恐厄撕毁契约爆发冲突。若没我们出手，不说恐厄，人族地盘虽大，可又哪里能容得下你？你只要按着主公说的来做就行，不要问那么多。”
    帘幕之后，项跋面色冰冷，一言不发。
    “你觉得……金易城怎么样……这里的人也好，事也罢……”
    “都一样。金易城和玄国任何一座城池都一样。家族勾结，城主府无能，门徒子横行，如今就算游侠都很少了。百姓被欺压，也只能忍着。一步步退让，只要还能活下去，最重要的东西没丢，就算屋子被人霸占了，也可以苟且。上层的人骄奢淫逸，挥金如土，不知疲倦地去不知贪婪，甚至变得扭曲变态……烂透了。”
    “全知全能，也无法心想事成，心想事成那是神。生活可不就是这样么？像一个游戏。你知道自己的目标，想要做到却很难，中间会碰到各种拦路虎、难点、卡口，等你想办法去战胜这些，最终到达目的，那才是生活意义所在。有人跟我说过，活着是为了生活，生活是为了一切。困难也好，曲折也罢，都是人生路上不错的花，一帆风顺那多无趣。是么？”
    “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快入土的老人，不是学究，那肯定就是一个喝了老人煲了一辈子鸡汤的无知孩童。”
    “项跋，你我之间有过约定吧。”
    “谢谢你没忘记。”
    啪……
    一本册子透过重重帘幕落到跟前，项跋捡起来看，面色严肃。
    “这是什么？那件事准备了这么久，不做了？”
    “这是你接下来的生活——上面的，是你要铲除的难关。那件事要做，但你本来也只是引导，不许直接动手。你没做到，只能换方法继续。等你把这些事做完，再去收个尾，之后就自由了，我会帮你打点好一切。”
    “自由？我知道这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