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狝者》第九十九章 城主府例会

    一人躺靠太师椅，另一人则坐旁方凳，手执笔墨。
    坐太师椅的必然年纪大，坐方凳的必年纪轻。
    金易城城主鄂怀明坐在最上方，接下来，分别是三大家宗家家主冬闻落风，齐骁，穆芝铭，天工帮帮主祝冶雄，行针会会长乌云白，武会会长云图，巡逻兵总领种凤，戍军总兵启大衫，和悦酒楼大掌柜湖坤，以及最后的猎人会会长朗僔——位置空缺未到。
    未到，也不会到了，所有人在楼下时便已提前等着。
    “首先，我鄂怀明感谢诸位来参加本次理会，现在我宣布，例会开始。”
    鄂怀明起身，对所有人作揖说道，其余人也纷纷起身，作揖回礼。
    礼毕，所有人坐下。
    鄂怀明道：“本次紧急理会，主要是为处理以下几件事召集的——”
    第一件事：锅炉爆炸。
    第二件事：人口失踪。
    第三件事：启灵节。
    第四件事：剿匪。
    第五件事：税收。
    锅炉爆炸之事，是目前闹得最凶也最当务之急的事，尽快解决尽快好。
    而这件事，涉及到的人其实很多，大概就是锅炉的购买使用方与锅炉制造方。制造方不用多说，就是祝冶雄作为代表的天工帮。使用方不止和悦酒楼这边，但真正出事能让所有人关系紧张的，也只有和悦酒楼。因为和悦酒楼最大股东的儿子被炸死了，来人湖坤，并不是股东，只是最有能力处理内外事务的代表人，大掌柜。
    祝冶雄扫了眼所有人，沉默了下，揣摩完词句后，方才开口。
    “锅炉分两种，一种是烧水锅炉，只是个大釜，另一种是动力炉，是双层的。家中做饭的釜，没见过谁爆炸的。先前发生的数起爆炸事故，我们派人去调查了下，都是水釜。和悦酒楼地方大，需要供水，锅炉房中一组锅炉由四只动力炉组成，那是我们这边亲自装配，用的也都是精品。之所以四个，也是考虑到了如果一个发生问题，有一组泄压，另外两个备用。即便爆炸，由于有泄压这一道保障，就算爆炸也不会爆开。锅炉房顶用的是石梁铸顶，即便爆炸也不会导致火势蔓延，爆炸冲击很难造成把周围都掀掉，但的确会造成火灾，爆飞的燃料，煤块木炭什么的都会如此。只是，周围其余家用的也都是水釜，不是动力炉。即便他们房子都烧了，水釜也不会炸开。我们去现场调查了下，发现了一些东西，经过行针会这边的帮忙确认，这东西确实是‘沸石’。”
    沸石这东西，了解的人并不多，祝冶雄请乌云白解释了下。
    “就是这东西，它是大型汽船、云舸、风艋上动力炉用的主要燃料，与油脂混合稍微加热就能溶解，用来作为心绞痛的应急药。由我们行针会研发，它的大配方其实并不保密，很多药师都知道，但如何提升它的力量，就是我们一直在研究的。”
    乌云白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颗粒。
    他示意众人看着，打开窗，把装满热茶的茶碗丢出去。
    凌空把白色颗粒沸石，射入其中。
    砰！
    一声轰然，茶碗炸开，碎片纷飞，水汽暴腾如团。
    爆炸威力之大，都引得整个七层能感受到。
    “这沸石保存必须用特制碳木瓶，因为吸潮。它最大的坏处就是遇水爆炸，尤其是遇到热水。那些动力炉中用的都是沸石和调制的重油混合，温度上升时，沸石与重油溶解在一起，并且快速挥发成‘重油气’，能以极其强劲和稳定的力量，推动更加厚重叶片，提供强大作用力。重油气十分滚烫，可以持久，所需燃料比烧水少得多。当里面沸石耗尽，重油气会变成重油，到时候就得重新添加沸石。”
    乌云白解释完，祝冶雄继续说道：“那种锅炉都是至少三层套。滚烫重油气转动时会让最里面釜胆生热，这个热可以激发中间层。最外层则用水冷，这个水冷由于前两层积热也能生成蒸汽，为动力炉形成进一步动力以及安全保障。和悦酒楼用的就是简化版的动力炉，也只能用来烧水，可以用烧水后的水蒸气冷凝保温，推送到下一个水釜中，成为酒楼热水供应。多余的水，则会回到釜中。换而言之，即便会发生压力爆炸，那个压力也只是把一根管子的水推送上去的压力过剩，根本撑不开铜管。”
    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再明了不过了。
    可在座众人也不是没见识的乡下佬，从一连串普通锅炉爆炸，他们就看得出，眼下事情不是说你天工帮摆脱责任就行的。
    果然，和悦酒楼大掌柜湖坤发话了。
    “这么说来，天工帮倒是一点责任都没有，我明白了。”
    这话就让祝冶雄很不爽：“大掌柜，以事论事，如今显然是有人在故意引发爆炸，栽赃我们天工帮，想要借着民声来让我们下不来台。您也看到了，我们门都被那些不讲理的刁民用尸体堵了起来。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也很难，很委屈。有事您可以摊开来说，比如赔多少，不必如此阴阳怪气，我们天工帮能做的一定做。”
    穆家家主穆芝铭淡淡道：“祝冶帮主是觉得和悦酒楼差钱？还是觉得他要讹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祝冶雄有口难辩。
    关键时刻，城主鄂怀明抬手道：“祝冶帮主，还请听我说。眼下事情出了，大家都有损失，所谓善后，无非是弥补损失，谁负责就是谁来弥补损失。人死不能复生，您就算把天工帮都给大东家也没用。如今和悦酒楼损失的，可不只是几间房子，锅炉，几条人命，一些生意——对您来说，您才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天工帮声誉就这么不明不白折了。我们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民众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是天工帮不对，我们解释，他们只会觉得你欺负他们不懂，你怎么说都有理。我们如果公开帮你，又会被说成官官相护，仗势欺人。”
    鄂怀明说的话还是非常诚恳、直白，极为有理的。
    一言以蔽之，和悦酒楼的损失，天工帮派人私底下和和悦酒楼谈，谈不拢，再来找他这个城主主持。但是，所有爆炸产生的损失，在和悦酒楼附近的，天工帮承担一半，和悦酒楼外的，天工帮要承担左右。
    解释不通的事，就不要解释了，认个错赔钱就行，让活着的人可以更好活下去。
    这件事天工帮是不能直接出面的，会惹众怒，他这边会亲自带执事作为中间人去了解情况，拟定赔偿，届时，他们来跑跑腿，天工帮出赔偿就好。
    如此一来，民愤民怨也能很快平息。
    这一下，看起来好像都是天工帮的错，就算没错也得背锅。
    祝冶雄越想越不对，就在鄂怀明问他可否的时候，他直言道：“不成，我有个疑惑。水釜爆炸，我们猜测是有人故意做的，找出这沸石残留，也证明了这点。沸石，根本不可能民用，保存都得小心翼翼。爆炸在城内发生了这么多起，死了这么多人，伤了这么多人，损失了这么多，显然对金易城治安造成了极大影响。好比是我家有根棍子，坏人拿过去杀了人，就说我得负全责，这合理吗？维护治安的是城内巡防，爆炸又是白天不是晚上，正是巡防最活跃的时候。据我所知，好几场爆炸，都是结束后巡逻兵才到的场，到场了也没做什么。城主，我想问你，我们交税纳税给巡防置办盔甲武器，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一切事情发生后，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问，到现场来看受难者的戏么？”
    唰——
    所有矛头猛地指向了巡逻兵总领种凤。
    种凤脸色不好看，皱着眉头道：“此事，我……”
    话没说完，冬闻家主冬闻落风道：“此事，巡防却有责任，难以推脱。可归根到底，金易城不是小城，巡逻兵也是人，那么点人不可能整日不停歇地城东城西跑，两条腿又能多快？事情发生时，附近巡逻兵已以最快速度赶去，检查了现场。但他无权勘察，还得折返报告上级才行，这才耽误了时间。”
    “那不能增加人手吗？别说不能，据我所知，数量还没到规制上限。”祝冶雄道。
    冬闻落风看向了种凤。
    种凤道：“需要钱的……近些年来，人数不光没到上限，还在剪裁，就因为钱少了。您不知道，这几年税收一直上不去，光是兵甲养护，人员薪俸，都是不小开销……”
    “哦？那合着我们这个税白交了呗？”武会会长云图哼笑着道。
    鄂怀明连连摆手：“这事是这样的，诸位没少缴税，可是民间税一直上不去。这就是我刚刚说的第五件事和第四件事，这两件其实是一件。税上不去，都是因为虬蟒岭西北角，或者说金易城西北边的莽泊贼寇闹腾。”
    金易城物产不算差，内部消耗足够，多余的都应朝北方专卖。
    其中，最好的路就是运河。
    可运河在前朝改道，原本是通往莽泊的，后来通入了金易城。
    莽泊那里贼寇一直骚扰水路，陆路，若改行它道，又山高水长，运输成本便上去了。想走运河，必须雇佣镖局。只是镖局押镖费用从来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