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狝者》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走进这猛帮大院之中查看了起来。
    “这猛帮大院……有点意思啊，看着像以前的豪宅。”
    浮生和一般人不同，他的好奇心永远落在一块地方的人事物上，比如看房子，他喜欢看房子的材料，结构，风格，布局等。
    这猛帮宅院，铺地石砖是清一色的粗磨大理石，柱子用的都是黑朱漆，所有木雕镂空，从博古架到长廊上的灯笼遮挡，都做得如藤蔓缠绕，苍遒有力，且但凡木雕，都上的是黑朱漆，就算是外面的长廊、灯笼也是如此。
    黑朱漆也就是朱漆的一种。
    朱是红色的一种，与赤一样，但朱与赤相反，朱是红得有些明亮的正色，赤则是有些暗的正色，黑朱漆则是红的发黑的漆，玄国漆匠会在里面加一些料，然后涂一次，大磨一次，再涂一次，小磨一次，这时的漆色还是红亮的，最后再涂两次，等干了之后，便是黑色的了，白日里会反光并泛红，通常用于防水。
    若是桌子上了黑朱漆，则可入玛瑙一般，又能保留木质的温润感。
    这种红得发黑的漆，只能叫黑朱漆，是上等好漆。
    那种黑得泛起些许红色的，叫做玄漆，只有城主府这样的官方才能用。
    可这猛帮大院里，地砖平整，所有木头还都上黑朱漆，这就有点富得流油了，光是这上漆的钱，都至少五十万小钱。
    “不对啊，不是说没人么，怎么这里一尘不染的。”
    浮生嘟囔起来，这里所有家具都异常新，像是刚做出来的新宅一般，可猛帮存在了这么久，根本不可能是新做的，再则，若没人，两三天就会有灰尘，就算有人，也没办法保证这宅院处处干净，除非是大家族仆人特多没力气使，天天擦宅院。
    这里一路看下来，都是光洁如新，规整得有些离谱。
    “而且，这漆没有漆味，也不像新上，藤蔓雕花风倒是罕见。”
    因为囹圄先生给的书，他对玄国各地的风格图案与寓意也有所了解。
    比如说金易城这地方，流行的是竹子，桃子，松柏，兰花，鸡，鸳鸯，祥云等雕花风格，这种藤蔓镂空的雕刻风格属于葡萄纹，出现在玄国西边。
    当浮生进入空无一人的书房时，这也是他逛了一圈，所进的第一间屋子，进去之后不过两三个呼吸又退了出来。
    他往复进出三次，随后在房间里四下观看。
    “怎么房里的温度比屋子外明显要高一点？按理说这里靠西面背阴，又有廊亭之类挡光，就算有太阳，这屋门开着，温度也不至于高这么多……”
    浮生想找出原因，可之后即便用上心觉，也看不出丝毫不对的地方。
    书房里别的不多，就是书多。
    浮生其实并不喜欢读书，只是作为一个异乡客，他要在这块土地上生存下去，就必须了解这块土地诸多信息，奈何最常见的书就是私塾那些数算和识字的基础用书，余下很多书不光贵，且真正有底蕴的书籍，都藏在了富家与门阀手中。
    他没想到，这里书架上竟有上百本藏书。
    “咦？”正要拿书时，他看到了椅子上的衣服。
    这套衣服陈旧，看着像是公塾里公塾生统一服饰，又有些过于陈旧，看着不像。且这衣服，从发巾到内裤鞋袜，一整套具在，衣服套衣服，不像是脱下来扔在这的。倒有些像一个人突然从衣服里钻出来卸掉所致。
    衣服之下是太师椅。
    看到这太师椅，浮生目光再度被吸引。
    因为这太师椅的雕花风格也很独特，除了椅子把手靠背轮廓之类的，都是“藤蔓风”之外，椅子面和靠背上，还雕刻了安详静谧的人脸。
    这面孔实在栩栩如生，雕刻技艺高超得厉害。
    就在这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如香似臭，有些像是某些花开的香味，又有些像是燃香熏香。一则他不喜欢香味，二则，他对燃香这种事有些心理阴影。当即以手蒙面，屏息朝屋外蹿去，他想看看这味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这味道……有些莫名熟悉。
    院子说大确实挺大，亭台楼阁，大堂中庭，花园草坪一样不缺。
    说小也确实小，东房西房，布局明朗。
    机关术中就有对守城机关的描述，这就涉及到了房屋建筑之类的格局阐述，熟悉这些的浮生，走了几步便能猜出这些屋子大致是干嘛的，都不用进去。
    “嗯？”
    走了没多久，浮生又看到了那活灵活现的人面雕刻。
    这雕刻越往居住地走，越多，且雕刻附近，必有些人的衣服鞋帽什么的。
    看到这里，浮生方才觉得后背有些发寒，这里诡异令他新生不安。
    找了一圈没发现香味源头，他直接离开了这猛帮大院，准备去这同一条街道的其余人家询问询问。然而这些人家基本家家户户开没关，家里没人。
    “别找了。”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浮生吓了一跳，转头看，只见面无表情的玉裳走了过来。
    她道：“先前我已经看过这里，确实没有人，或者说……人都失踪了。”
    “你觉得，这些失踪的人去了哪里？”浮生询问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玉裳顿了顿，看向浮生：“你这么厉害，没发现我跟踪么？”
    “发现了，你愿意跟就跟，那是你的事。”浮生满不在乎。
    “发现了还被我吓一跳？”玉裳说这话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掩盖不住得意。
    浮生皱眉道：“你进入别人家，结果突然有人，难免做贼心虚。”
    “我可不虚，虚的是你。”玉裳冷哼一声，这次笑了。
    浮生不愿意和这个娘们儿在小细节上较劲，索性不再搭理她。
    “其实我很奇怪，明明没人，那古怪的味道又是从哪里飘来的。”玉裳跟在浮生身后，东看看细看看说道，她不知道浮生在屋子里找什么。
    沉默小半晌后，浮生道：“有两件事，你应该没发现。”
    “说。”
    “以猛帮大院为中心，靠西面的院子都有些一尘不染，且屋子的梁木都上了黑朱漆，雕花风格也都是镂空藤蔓的风格，地砖都是粗磨大理石，显得很整洁。靠东边的，则明显有些破败陈旧，里面灰尘也有些，虽然不是很多，但和这里相比就异常明显了。”
    “这的确是一个发现……但你，好像还瞒了丁酉何尚一些事。”
    浮生内心有些惊讶，他没想过瞒住这些人，但就是没想到，这个虎了吧唧的娘们儿心竟然这样细，这么快就发现了。
    见浮生不说话，玉裳继续道：“从修行观问了人后就来到了这里，直奔猛帮大院。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们三个调查了猛帮，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的确，发现最早的的伪怪就是猛帮门徒子，可在那之前，猛帮人已少得差不多了。那些被感染的伪怪，有相当一部分也是这附近居民，这里没人也很正常。”
    “这样么……”浮生一怔，觉得这娘们儿聪明这件事，看来是自己多想了。顿了顿，浮生道：“猛帮阿莫，是桂磊的人，桂磊说他封城闭户前就回老家了……”
    “睁眼说瞎话，封城闭户前阿莫就失踪了，再说阿莫不就是本地人么？”
    浮生想着，要不要去找桂磊谈下，却听玉裳道：“丁酉找过桂磊，桂磊早就把能说的都说了，我们的线索也是断在了这里。按照目前情况来说，阿莫等一些失踪的猛帮门徒子，最大可能是被吃了。这也是我们疑惑的地方，伪怪就算吃人，也不会连骨头一起吞下，这么多人却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再则，如果他们没有死，那就很可能变成了伪怪。可现在，被斩杀的伪怪之列也没他们。”
    “胞种的作用四种，做覆骸，做补药，做舍利胞，做伪怪或人魔繁殖……”
    “这个我们也分析过了。做覆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做补药太浪费，做舍利胞的话成功率很低，用来做伪怪意义不大。”
    “有没有一种可能，通过巫觋之术，不做覆骸，只做一些类似覆骸一样可以隐藏在体内的武器……”
    “不可能的，没有这种巫觋之术。”
    “那做补药的话，叫什么？”
    玉裳看着浮生，戏谑笑了笑：“叫天睾，据说，有些巫觋之术很奇特，可以把这东西融入到阉人身上，让他们恢复男儿身，不过……纵然恢复，也无法生育。”
    “天睾？！”浮生有些震惊：“原来这东西就是天睾……”
    刮骨刀的组成成份中，有一味药，就叫“天睾”，他以为是寻常药，也没在意。
    毕竟名字听得就知道是某种动物药。
    可玩没想到，天睾是人魔胞种的炮制之物。
    “难怪……难怪……”
    适才闻到那味道，浮生就感觉有些熟悉。他也想到了是刮骨刀的香味，可刮骨刀香味浓幽，这香却不似香，有着莫名的臭，窝臭中有些香。
    因为他对香味厌恶，本能侧重在臭上。
    “你闻过天睾的味道吗？”浮生问道。
    “没有。”玉裳面孔有些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