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还有要事欲奏。”见今日之事就要尘埃落地,马权拼着再惹得马文龙颜大怒,也得将话撂明:“微臣才疏学浅,又长于这乡野之间,于长安锦城格格不入。若只因乃皇室血脉,便忝为宗人府左司司丞,恐令百官不服,也有碍陛下英明。”
起身离席的马文果然停住了身形,他回头带着饶有兴致的眼神,回望着垂首低头、一脸惶恐的马权。嘴角就那般轻轻的翘着,也不说话,用沉默来等待着马权的下文。
“齐王,你怎么突然犯傻了?”马荣这家伙,恐怕见马权跟他是同道中人的缘故,对其十分上心。一听马权竟然提出不干那左司司丞的官儿,赶紧拉住马权小声提醒道:“多少皇室子弟想求得这个官儿都求之不得,你是失心疯了,还是高兴过头儿犯糊涂了?”
“这左司司丞一职,听起来玄玄乎乎,可实际上,就只是职掌收发文件、管理宗室内部诸事、登记黄册、红册、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这点事……更何况,你还是个副手,除非在职的司丞出现空缺或请假事宜,你才会向宗人府报道,每日根本不用应卯就班,那俸禄还是一分不少。”
“再说,职权之内的事情,你还有权过问并发号施令。”说到这里,马荣还意犹未尽,就跟个拉皮条吹嘘自己的窑姐有多诱人一般,连自家的声誉都搭了进去:“更不要提,宗人府可是由哥哥负责。届时你来长安,咱们兄弟把臂同游醉花楼、快马高歌长安道,那是何等的潇洒快活?”
话说到这里,马权恍然当中都怦然心动,差点就稀里糊涂点头同意。幸好,马文那一双幽冷的目光还是令马权猛然惊醒,他赶紧毅然决然谢绝了马荣的好意:“宗正,权今日能结识您,实乃莫大的缘分。不过,我就是个乡野粗人,你真将我扔进那温柔乡里,说不定我还会浑身难受。不若有朝一日我造访长安之时,让皇兄好好破费一番如何?”
见马权一脸坚定,马荣黯然点头,心中真有些为长安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感到寂寞。偌大的长安城,只有自己一人兴风作浪,实在有些高处不胜寒啊……
“齐王,这番想法,可是你真情实意?”马荣的挽留,让马文省却了不少废话。他对着马权莞尔一笑,看起来很满意马权的知情识趣。
“正是如此。”马权再度恭敬点头回道。
“好,既然如此,朕便准许你这一请奏。”可话音
一落,未待马权彻底松一口气的时候,马文嘴角又浮出一抹戏谑,道:“不过,天家可从不亏待自己人。你虽想纵情山水,可毕竟乃大雍皇族,与大雍命脉息息相关。朕今日准许你在海西逍遥,但还是让你担上宗人府左司检校司丞一职,朝廷若有所用之时,你不可违令!”
检校就是“候补”与“代理”的意思。
马权感觉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百般折腾,最终还是架不住一把皇权之剑的轻巧一击。大雍天子金口一言,自己的头上时刻就得悬上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砍下来的宝剑。若是此时自己再敢多言,只有弄巧成拙……
不过,万事都分两面。天下间多少莘莘学子,寒窗十年也无法登科及第迈入仕途。就算是历代的科考三甲那些人当中,也不乏时运不济一辈子把九品官做到头的……自己只因一个出身和大堂上一番话,就平白得了一个从五品的官职,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曲终人散,一场变故颇多、过程离席的御宴终于进入尾声。马权临走时很想与马文瀚将话说开,可惜,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的马文瀚,连正面都没给马权,一言不发离开了大堂。
马权见状只能无奈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也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两人这海西一缘,恐怕于此也会烟消云散。不过,时间万事哪能事事如意,马权不觉自己有愧于心,也只能一切随缘。
一路相安无事回到糜府,马权迫不及待便鹊巢鸠占抢了糜雄的大厅,两排暗影锦衣卫肃立开来,众人开始审问起刁秀云来。
当然,身份彻底真相大白的马权,自然成为了这次审问的主角。不过,经历御宴一事后,马权也没了严刑逼供的心思,悠悠绕着刁秀云转了一圈儿后,张口道:
“刁小姐,你看看你,长得这么好看,皮肤也这么细嫩,还会吟诗作赋北窗里,完全可以在海西里,过上一份体面上档次的生活。为啥非要跟着绝情谷那些蠢娘们儿,哭着喊着要推翻大雍王朝?”马全说着一脸惋惜:“用句高深的话说,就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这还算高深?我十岁就读过《北史》,看到过这句话。”见马权一副猫戏老鼠的德行,刁秀云冷笑回道。
“这句话出自《北史》么?我还以为是我发明的呢。”马权不知害臊的笑道:“我就说你还会吟诗作赋,当那些个矢志推翻大雍王朝的乱臣贼子,实在有些屈才了。
“马权,你莫要如此折辱于我,历来胜者王侯败者寇,今日我落在你手上,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刁秀云果然很配合地说出了这句,还朝着马权啐了一口,弄得真如革命烈士一般。
“够冥顽不灵……嘿嘿,我喜欢。”王贤讪讪擦掉脸上的唾沫,随后就化身狗汉奸的嘴脸,叫嚣道:“想死?没那么容易!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俘虏,不好好享用一番就砍了,实在太暴殄天物了,啊哈哈哈……”
话刚出口,马权得意的笑声就戛然而止。原因无他,一旁的糜贞儿这时早已恼羞成怒,一把剑架在了马权的脖颈上:“她好歹也是一刚烈有义之人,你何故如此折辱?”
马权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自从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后,糜贞儿的表现一直就很奇怪。不是怯怯懦懦闭口不言,就是出口之前先出剑。马权知道这是糜贞儿担忧自己一朝得志就忘了旧情,也无法怪罪,只能想着先用计安抚下来,待空闲时两人再一诉衷肠。
由此,马权先讪讪推开自己脖子前的那柄剑,随后佯怒道:“糜贞儿,你发什么疯?她可是朝廷钦犯,别算我这般折辱与她,就算真的糟蹋了她,也难消我心头愤恨之万一!”
“你?……”糜贞儿从未听过马权这般直呼她名,当下心神慌乱,脸色惨白。幸好,马权悬崖勒马,关键时刻,又对着糜贞儿补充了一句:“不要忘了,这人有可能便知道杀害我父亲的真凶!”
一听这话,再看马权那副以假乱真的暴怒之色,糜贞儿一时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妇人之仁,竟然耽误了马权追查父仇这等人伦大事,当下又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个极端,连连抱歉说道:“马权,是我错了……”
马权心中暗笑,不过,表面上还是装的一副怒不可遏,一把捏住刁秀云尖尖的下巴,面容转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想必你也知道。那么我再问你一遍,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刁秀云见状,再不嘲笑马权,但仍旧冷哼道:“到底谁是贼?你们天下男子,薄情寡义,视我们女子为衣物,招致则来、挥之则去,如此大不公之事,我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马权闻言,心中又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刁秀云肯开口,那就没有自己套不出来的答案。讲什么男女平等,天地阴阳、有攻有守,都是老天注定好的。这些个女疯子想讲什么绝对平等,能先站起来撒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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