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神女:男神乖乖听话》第九十一章 红消香断

    夜临渊跪在蒲团上,双手撑着膝盖,头耷拉下来,只浅浅的平稳呼吸声与祠堂外的风雨声交织在一起,竟然有几分宁静的意味。
    雨是从夜临渊到了祠堂不久之后就下起来的,到了半夜都还没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一声惊雷,祠堂中跪得歪歪扭扭的女孩子身子微微一动,睫毛颤了颤,可是她又很快的沉入了梦中,只是,她的眉头始终皱着,睡得很不安稳。
    疾风骤雨越加的盛了,把祠堂原本关的紧紧的沉重的木门都吹开了几分,于是冷风从门缝里挤进来直往夜临渊本就单薄的衣衫里钻,沉在睡梦中却睡得并不安稳的小姑娘打了个寒战,眼睛颤了颤,终于被冻醒了。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一层层高高叠叠摆放的那成百上千个排位之前燃着的烛火,使得昏黄的火苗悠悠跳动。
    突然,燃了不知道有多久的这成百数千火烛中的某个爆了一个灯花,“啪”的一声轻响,让她记起了刚才梦到的东西。夜临渊在祠堂静了很久之后平静下来的心情莫名的又开始烦躁起来,她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六年前。
    呼啸的风声,鬼泣一般的雨声,与房间里少女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的惨叫,让占了几乎半个山脉的山庄像是群鬼盘踞的地狱。
    朱阁长廊之间,在狂风骤雨将置着用来照明的星火石的风灯吹得摇摇曳曳,而长廊之间,手中端着玉盆与齐齐摆放着珍贵药草的宫奴们在几乎围满了人的那个房间里进进出出,他们的影子被忽明忽暗的灯火映得长长短短,像是夜行的百鬼。
    天空之中雷鸣电闪,倾盆大雨而下,青紫的闪电像是狰狞的巨蛇一般般从天上窜下来,又在落到地上时很快的消失不见。
    青白的闪电将即使跪着也挺直了后背的少女惨白的面容照亮,血从衣袖掩盖的伤口流出来,并没有在鲛绡织成的衣物上留下半分印记,反而从布满大小伤口的皮肤上落下来,从肩头,到胳膊,再到指尖,之后,被大雨冲散,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空气中铁锈般的淡淡血腥,以及其中缭绕的淡淡冷香。
    鲛绡遇水不湿,小姑娘淋在大雨之中,身上的衣服并没有一丝湿痕,倒是她那一头长及腰腹的墨发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的,沾在惨白的脸上,说不出的狼狈。
    不知道跪了多久,她才听到了夹杂在雨声之中渐渐清晰起来的脚步声,跪着的少女抬头,看见来人即使行在泼天大雨之中,一身玄袍衬得他整个人说不出的尊贵,高大的身形仿佛能遮挡一切风雨一般,让人望见了,不由得让人心生安全感。
    于是,少女见来人,脸上倔强表情虽然未落,可是却不由得带上一丝委屈。
    “父……”亲……
    “啪!”然而,跪着的女孩子一句话未竟,淋着大雨朝她走来的那人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听她说一句话,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
    灯花又
    爆开,“啪”的一声清响,窗外风雨交加,与六年前的那个雨夜重合,夜临渊听到风雨并着雷声,一下下砸下来,不由得抬手拂上她早就没有了一丝印记的脸颊,可是,她的手刚抬起来一点,就落了下来,到底没有拂上去,就像是恍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
    夜临渊闭了闭眼睛,想到梦中那憧憧灯影与不歇的风声雨声,还有女孩子拖的长长的凄厉的惨叫,那似惊雷一般落在她颊上的耳光,呼吸沉重了几分。
    等到她睁开眼睛时,眼底还残留着没有散尽的猩红。她就这跪着的姿势往飘窗之外看去,却只看到漆黑一片,夜临渊不由得嗤笑一声,隐约的透出丝丝讽意。
    竟然会梦到那古早的、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那些东西……
    竟然会梦到那古早的、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那些东西……
    到底是风雨惹人。
    夜临渊发了一会儿呆,情绪不免有些低沉下来。
    睡是睡不着了。
    夜临渊跪在那里,目光怔怔的看着供桌之上最底下那一层最中心的那个牌位发呆。
    那是夜氏神族上一任族长的牌位——夜临渊的爷爷,夜鹤舟父亲。
    是夜氏神族之中唯一对夜临渊好,把她亲手教养大了的人。
    他去世之前,对夜临渊说,夜鹤舟从小骄傲着长大,如今,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若是他做错了什么,要夜临渊对他宽容一些,可是……太累了。
    他也教养夜临渊说,要善。
    可是,在他去世之后,没有人护着,却还得护着弟弟的她,长成了夜轻河最不希望她变成的那种人。
    夜临渊做了像今天处理景明一类的事情,都会来祠堂待一会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不论出于无奈,或者别的什么,夜临渊手上已经染了很多血,她知道若是爷爷还活着,该有多失望,所以,她也就不求爷爷能够原谅了……虽然最开始时,她求过。
    来祠堂呆一段时间,这么多年下来,这已经这已经成为她的一个习惯了,所以,她在废了景明之后来祠堂,与夜鹤舟没有任何关系。
    长明灯千盏,灯影憧憧,照在夜临渊脸上时,照得她面无表情。
    跪得太久了,即使在衣服掩映之下,她在膝盖上绑了棉垫,膝盖之下是单薄的蒲团,可是丝丝透骨的冷并着生疼从膝盖上升起来,这感觉并非不能忍受,可是却很恼人。
    夜临渊抿唇瞅了祠堂一眼,却只看到了几个蒲团,她手指动了动,她身边摆着的几个蒲团就自动的摞在了一起原本跪着受罚的人就歪歪斜斜的坐在了那叠起来了的蒲团之上,然而,只坐了一会儿,她就又皱起了眉,像是感觉还是有些不舒服一般,略想了想,屁股底下的蒲团连带着蒲团上的她往后挪了一挪,快要触到供桌之上时才堪堪停止了。
    夜临渊舒服的靠在供桌之上,刚想要睡过去,可是她饿了一夜的
    肚子“咕咕”叫起来。
    供桌之上倒是摆着满满一桌的东西,且夜氏祠堂里的东西每天都换,还都是新鲜的,可是,夜临渊尽管平时很胡闹,是出了名的目无尊长,但是她还没有胡闹到动桌上供奉的东西去,并且,不说那些,单就这台上摆着的那些冷冰冰的牌位中,有最爱她的爷爷——夜轻河的,只这一条,就足够让夜临渊按捺住动供桌上东西的手。
    夜临渊摸摸肚子,从袖中暗袋里摸出几颗她平时用来哄弟弟的小坚果子,再摸了摸,又不知道从暗袋的哪个角落里摸出一个刻了名字的牌位——红木的,与她身后高台上摆着的那些如出一辙。
    夜临渊懒懒散散的歪着,一手捏着那几颗小坚果子垫在案台边被打扫得没有一点灰尘的青石上,一手颠了颠实沉沉的牌位,然后砸了下去。
    “啪!”砸核桃的声音清脆,落在因为不放心夜临渊这小祖宗而在祠堂门口已经守了大半夜的夜鹤舟耳中时,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啪!”
    夜鹤舟还没想明白这被他亲口下令在祠堂里罚跪的小祖宗又在闹什么,他耳边又传过来一声轻微却又让人忽视不了的响声。
    “啪……啪……啪……”然后,是接连的数十声,像是什么东西破开的清脆的声音。
    祠堂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千百盏长明灯,以及长明灯供奉着的数千白的夜氏先人的牌位,夜临渊这小东西,别说敬鬼神天地了,就连他这亲生父亲,她都没有敬过一二,夜鹤舟如今之所以还能够支使得动她,不过是因为,他是夜氏族长,而她和她最在意的弟弟还没有成年,得在他手下讨生活罢了。
    并且,向来厌恶她一身血脉,以夜氏子——特别是他夜鹤舟亲生女儿的她愿意跪夜氏祠堂,也不过是因为他父亲——夜临渊的亲爷爷夜轻河在生前是这个冰冷凉薄的家族之中,少数的曾予以夜临渊善意的人之一。
    所以说,这一祠堂的牌位,除了一个夜轻河的,夜临渊就没有在意的,夜鹤舟毫不怀疑,若是他的牌位摆在夜临渊眼前,这孽女别说给他忌日时来给他上柱香,烧点纸钱,她怕是会直接放一把火,把他牌位给燎了。
    所以,夜鹤舟他还真怕夜临渊跪着跪着,就因为被他罚来祠堂跪着一时心情不豫,抬手把那高台上的老祖宗们的牌位给砸了。
    夜鹤舟终于忍不住,撤了自己身上捏的隐身的咒,推开祠堂的门大步踏了进去。
    夜临渊听到门响,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都快深夜了,这时候祠堂里竟然还会来人,或者说,她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
    不过,她也只是愣了那么一小下,就反应过来,低头那瞬间,脸上分明的带上一丝自嘲来。
    十二岁的那一场变故,夜临渊昏迷了差不多半面,醒来之后,她的身体虽然慢慢养回来了,可是她一身血脉……如今她都比不上一个凡人,更别说比肩曾经那个侧耳可听千里风雨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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