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对岸的黄掌柜因着一批有瑕疵的绸缎子大赚了一笔,与归妙儿很快结识。
这二人一来二去,眉来眼去,虽然隔着清河岸,但挡不住的春意盎然。
刀疤脸混混也渐渐的看出了这二人的“奸情”,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去黄家的布坊找了好几次麻烦。
黄掌柜心里更恨这混混,若不是他夹在中间,自己与那对岸有钱又有貌的妙儿掌柜早就双宿爽飞了,还用得着每天回去看那黄脸婆的脸色?
是的,别看黄掌柜那一脸的富贵相,其实早年间可是个穷光蛋,不知怎的也是得了一笔不义之财,开了个小小的杂货铺子。被布坊东家的女儿瞧上,入了赘,成了这间铺子的掌柜。
说到底,还是靠着他那黄脸婆,才有的今日。
开了春,清河两岸的桃花儿开的正好。
黄掌柜的铺子里多了几枝含羞带怯的桃花儿枝儿,引得黄掌柜只觉得心猿意马。
去年冬天的时候他便着人打造了一条筏子,开了春冰划了之后,他便撑着筏子,在那清水河山来回转悠,每每与那妙儿掌柜碰上面儿,这整个河面上啊便传来她咯咯的笑声。
今儿这桃花儿枝儿自然就是对面那家铺子的女掌柜派人送来的,与桃花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封荷花玉兰香味儿的花笺。
花笺上写着,绸缎铺妙儿掌柜今儿邀请布坊黄掌柜到城郊庄子上去瞧今年的棉花长势。
城郊庄子,听说最近温泉很有名,黄掌柜的拿着花笺翻来覆去,笑得一脸得意。
这日,人人都道归妙儿与黄掌柜相约去庄子上看棉花苗儿。
晌午过后,黄掌柜的老婆与人打完了叶子牌来店里巡视,立即便听说了。
黄掌柜的老婆领着人去到那座带有温泉的庄子上的时候,果然,黄掌柜正与一女子行那苟且之事。
赤身的黄掌柜被老婆敲了好几闷棍,那女子的脸也暴露在众人面前——却是铺子里的那个端水的丫鬟。
原本以为是清河对岸的那个小妖精,却没料到真正的狐狸精原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黄掌柜的老婆一气之下,将那不要脸的小丫鬟卖到了城西最肮脏的一家下等窑子里。黄掌柜跪地发誓求饶了半天,此事作罢。
因着小丫鬟的事,黄掌柜的的确确的老实了好几天,瞧着对面进进出出的冷面冷脸儿的妙儿掌柜,这心却是越发的痒痒。
四月里,归妙儿院子里头那一畦子菜田里,长出了青青绿绿油油嫩嫩的韭菜。
归妙儿正在院子里修剪着长在篱笆外头的一树月季花,康衙大街街尾处那家小首饰铺子的掌柜不请自来。
“妙珠,你就收手吧,你都不知外头的人传成什么样子了!”来人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归妙儿骂道:“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教我太失望了!”
“柳掌柜,”归妙儿将一朵粉团儿一样美的月季花剪下,弯身放进花篮里,这才缓缓开口:“今儿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儿,想必是家里的娘子又怀了身子?还是几房妾室太过老实安稳,让柳掌柜的得了空闲来管我这里的闲事!”
妙儿变了脸色:“即便柳掌柜闲的发慌,也不该来我这里。还有,别叫我妙珠,我不知道哪个是妙珠,我如今是归妙儿,柳掌柜莫要再叫错了才是!”
“妙珠,”柳掌柜脸色大变,含着悲戚央求道:“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以为你已经被秋后处斩了,谁知……谁知却有人那般有本事找了个死囚犯将你换了,又叫你改了姓名……我才……我寻不到你这才与慧芝成了亲。”
“可你如今不该如此作践自己,那刀疤脸和黄掌柜可都不是好惹的,你……”柳掌柜苦口婆心。
归妙儿听了他这话,突然捧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笑完了,歪着头问道:“你不让我与他们往来,那我若断了往来,你来护我帮我,可好?”
“我……我……”柳掌柜我我了半日,哭丧着脸道:“不若……你找一找她,她来帮你赶走这二人,她……也不过是一句话,捏死几个混混还不是轻而易举,她不是认了你做妹妹……”
“闭嘴!”归妙儿脸上的笑意一手,寒光乍现:“你自己窝囊便罢了,如今竟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儿来,我姐姐岂是你这等腌臜之人能提的,立即给我滚出去!”
“还是,”归妙儿变脸跟翻书一般的轻易,似笑非笑道:“我喊来刀疤脸将你请走?”
柳掌柜讨了个没趣,叹了口气,狼狈而去。
归妙儿朝着他的背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去,”归妙儿转身叫来丫鬟,道:“去剪一把韭菜,给对面的黄掌柜送去。”
黄掌柜的看着桌子上那一把绿油油整整齐齐嫩的能掐出水儿一样的韭菜,心花怒放,只觉得对面那嫩的跟韭菜似的妙儿姑娘以及她那间日进斗升的绸缎铺子,就要被他收入手掌心儿里。
当天夜里,等到那轮弯弯的月儿至中天的时候,黄掌柜便再也等不及了,解了筏子,一人持桨,朝对面划去。
却没料到,到了河中央,那筏子突然四散……“咕咚”一声,黄掌柜的肥胖的身子陷入了河中央,噗通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喊呢,这人便沉了。
布坊的黄掌柜莫名的消失了,此事又成了这条街上诸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人说黄掌柜挟了他老丈人留下的大笔财产与一青楼女子私奔了,也有人说黄掌柜半夜里又往清河里洒尿被河伯惩罚入了水,淹死了……
总之,各种奇闻,归妙儿在小院儿里听着小丫鬟绘声绘色的讲着,直笑的花枝乱颤。
三日后,刀疤脸混混进门。
废话也不多说,板着脸不耐烦道:“想的怎么样了,你说今年过了春,便答应嫁入我府上做妾,如今可到了日子,明儿你便准备准备过门。”
本以为这次归妙儿又要找借口搪塞,却未料到她却含笑点了点头:“明日啊,挺好,我应下了。”
“明日咱们成亲,”归妙儿笑眼弯弯:“今晚上你便留下来,咱们吃吃酒,这院子里头的茭白熟了,我亲手剁了馅儿,包成了馄饨,想来吃起来也鲜美。”
“好好,那便依你。”刀疤脸朗声大笑,看着这座方圆百里赚钱最多的铺子,心里说不出的惬意。
夜里,归妙儿把绸缎铺子的门早早的关了,亲手做了几道小菜,又从窖子里头取出了几坛浓香扑鼻的好酒来。
小菜与馄饨都吃过,酒也吃的差不多了,刀疤脸有些醉,但他又不让自己醉。这小娘皮狡猾的很,自己若真的醉了,可又着了她得道儿。
刀疤脸去搂归妙儿,却被她躲过了:
“急什么,”归妙儿吃吃笑着:
“尚有一道大菜,还没上哩。”
“什么菜?”刀疤脸有些不耐烦。
归妙儿转过身去,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匣子来。
打开匣子,里头果然一个白盘儿,白盘儿上倒扣着一盏漂亮的梅花小碗儿。
归妙儿将那白盘儿带着梅花小碗一并端了出来,放到刀疤脸面前,以手背支起了下巴,细白的手指捻成兰花指,俏皮的指了指那碗。
刀疤脸不在乎的将那小碗拿开……
“啊!”刀疤脸竟嚎叫了一声,归妙儿咯咯咯笑得捧着肚子,直笑的直不起腰来。
而后看着刀疤脸面如死灰的脸,渐渐的受了笑意,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得看着他。
这盘子里赫然是一双人的耳朵,其中一只还缺了一块。
“我素来喜欢他这一双耳朵,圆而厚,就连那少了的一块都瞧着顺眼,不过呀,”归妙儿叹了口气:“这死人的耳朵终究是不比活着的时候美呢。”
“你……你……”
刀疤脸惊骇莫名,那黄掌柜的筏子是他暗地里给做了手脚,才使得他命丧清河之中的。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
“既如此,”刀疤脸眼露寒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她!
刀疤脸摇摇晃晃起身,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朝着归妙儿刺去。
“小全啊小全,便看着他这样杀了我?”归妙儿也不害怕,只扬声笑道。
一直猫在门口的小全,犹犹豫豫的走了出来。
“你敢!你这狗东西,”刀疤脸狠狠道:“反了你不成。”
小全被他一瞪,眼神赶紧躲避,这刀疤脸非同寻常,曾经当了几年的土匪,身上功夫不差。平日里小全他们早已经将他打怕了,这时候犹犹豫豫的不敢出手。
刀疤脸手中的刀子刺出去,归妙儿一躲,匕首便刺进了她的肩窝处,归妙儿吃疼闷哼了一声。
“妙儿姐!”小全看到她肩膀上流出的血,顿时急红了眼。再不顾不得心里的畏惧,像一头小狼一般,冲了过去,掐着将刀疤脸的脖子,见他撞到了地上……
小全没想到自己就这般轻易的将他们一直惧怕的刀疤脸给弄死了,一时又惊又喜又怕。
“妙儿姐……”
“小全,你真棒,好样儿的。”归妙儿摸了摸小全的头,笑着赞叹。二人合力将刀疤脸的尸首沉进了清水河。
是夜,一切都悄无声息,连天际的那一朵云,都纹丝未动。
依着刀疤脸那一身功夫,若是好好儿的,小全自然不可能将他弄死,但是袁寻真进宫之前留给了归妙儿一瓶药……
所以,即便小全不出手,归妙儿也能保全自己。
但是这些,归妙儿谁也不会说。
天亮了。
城郊一处幽静的谷地,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溪欢快的流淌。小溪的旁边有两座坟,一座坟的主人名为钱月英,在她的供石之上,除了一盘整整齐齐的黄糯米红枣糕,又多了一盘,盘中是一双残缺的人耳。
“小全哥,咱们走吧。”三五个精瘦的少年,催促着一个身穿绸缎,脚蹬鹿皮靴,面容坚硬干净的少年。
“好,”小全对着墓碑鞠了一躬,转身道:“别让妙儿姐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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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殿,奈何桥畔。
孟婆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咂了砸舌,对着身旁透过尘世镜看热闹的判官,道:
“以为老子的酒,是那么好喝的?”
判官看着每日里醉醺醺的孟婆,冷声道:“幸亏没出什么大乱子,否则,咱俩可都得受渎职之罚。”
“罚什么罚,不过就使得那归点翠丢了一缕魄,那魄”孟婆指了指绸缎铺子里千娇百媚但是再无人敢招惹的妙珠,不以为然:“那魄不也活得好好儿的嘛。”
“你说的轻巧,人有三魂七魄,才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你那酒让归点翠少了一魄,叫她懒懒散散不肯正儿八经报前世之仇,”判官叹了口气:
“而这妙珠又一根筋一个劲儿的杀人报仇,岂不是要祸乱人间!”
“不会,不会!”孟婆摇摇头,指了归妙儿身边的小全,笑道:
“世间自有缘法,有他在,这仇也就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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