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夫人额头上包着帕子。穆宗查穆绣绫,只是气得全身哆嗦,女不教,母之过。成亲多少年,穆宗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人,但还从未动手过。这次若不是看着闵夫人姓闵——若不是闵家死了七个心腹——若不是大舅子腿伤未愈……穆宗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抬起来,最后扬长而去。
即便如此,闵夫人也哭了整整半日,头晕眼花,险些晕过去。拉着儿子不放,有气无力道:“徽哥儿,徽哥儿,我就只得你,只得你和衡哥儿了。我两个女儿,只当都死了……”说着,原本似乎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是泪水盈落。
“你爹怨我哦……哈。”闵夫人干笑了一声,“成亲二十多年,我敢跟他娘对一句?他敢说几句?便是晓得婆婆骂云姐儿,他说过没有?绣姐儿自幼得婆婆宠爱,比我还高两分。往年你爹不都宠着她一个,而今,都是我的错。你是男人,你一个掌家人做过什么?你,呸。除了骂屋里人,骂女儿,你做过什么?”后两句是直着脖子往外面喊。
穆徽尴尬得手足无措,父亲,母亲,自己……都是和稀泥……遇事推诿。穆徽闭闭眼,尤其是父亲,自己当年那么崇拜,以为,以为他是飞将军一般怀才不遇的帅才,以为他是文文山一般担当天地的男子汉。可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吗?
闵夫人一身气力都用光了,半躺下去,口里还在骂:“当初云姐儿怎么,他不晓得?绣姐儿,绣姐儿在他面前。对,绣姐儿的赤金镶珠簪子不见了,上次我叫她戴,她只推,说换东西讨好苏二娘了,你爹还赞她大气,为家里着想,哈。”
“都怪我,要当初我求别送云姐儿走,你应下来了,而今怪我也有个由头。一口便是,你娘,埋儿奉母,是……怪云姐儿跟我不亲。大不了休了我,我怕什么。”拉着穆徽只是喘气,“我儿,可怜你还未娶妻。娘除了你和衡哥儿,还怕什么呢。”
穆徽只觉得自己已经衰弱得快站不起来了,索性跪下,“儿子求娘一件事——去石家,提亲吧。儿子和石姑娘年纪都不小了,再等不得了。”
闵夫人换了口气,软软面孔:“儿子,你得想想。你大妹妹才去了,你这边就要说亲。那名声怎么说?徽哥儿,我晓得,你也是被云姐儿的话吓着了。她不敢的,我还没死喏。”
穆徽冷笑道:“吓着我的可不是云姐儿。她自然不敢给我找什么人,上面有爹娘奶奶呢。可不是奶奶逼着的么?要还没成亲的妹子给哥哥找媳妇,给爹找官做……唉。”
闵夫人眼里又开始掉泪。穆徽咬咬牙:“娘,别哭了……石家虽只是六品修撰,但书香世家,家风极好。石姑娘,是先生也点头的好女子。”
闵夫人哭道:“石家,石家,嫁女儿倒是好。念书多,规矩大,不许纳妾。可他家女儿也这么,可不是,不好嫁了么。”
“娘,爹,也没妾室啊。”
“那是你奶奶,你奶奶其他再怎么,这点还是好……”
“是奶奶深恨小妾,又因为送走云姐儿,底气不足,怕你闹事,才给了个不许爹纳妾的甜头。”穆徽面无表情,“娘,因为云姐儿的苦日子,才有你的好日子。”
闵夫人一愣,她也不是不知道,在送走穆云舒前后,穆老夫人对自己……可是……
“娘!”穆徽忍无可忍,“娘!石家不许纳妾,个性刚直。自家女儿就想嫁这样的,自己儿子就不想娶这样的,这不是不公正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们对云姐儿都不公正,连娶媳妇都还要这么着?石姑娘容貌寻常又如何,娶妻娶贤,她聪慧,孝顺,不愚孝不一味顺从,主意正,正是我穆家好当家人。这几个月,娘看着总是犹犹豫豫,人家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先生那里,已经露了口风。若我再拖拉下去,石姑娘……总不能等我一辈子。”
闵夫人扭扭帕子,轻声道:“你爹,说过,你看蔡家的小妹子怎么样?虽比你大了几个月,却是因为守孝耽误了,脾气也好,嫁妆也丰厚,两家又近,知根知底的。大家也亲近。”
穆徽摇头:“懦弱又娇气,嫁我家来,鸡飞狗跳。”
闵夫人气恼道:“那石姑娘,见着你娘,还没嫁过来呢,就没个顺从模样。难不成我服侍完婆母,还要服侍儿媳?”看儿子冷冰冰的脸,不由得伤心,“我也不是只为自己。你想想你奶奶的性子,要石姑娘跟对我似的,总是道理一套套,你奶奶,是听得进去的?一家子鸡犬不宁……自从上京,我家就没安宁过。你说云姐儿云姐儿,有时想想,就算我是她亲娘,也觉得,自她归家,就没个好日子。”
穆徽沉默一阵,突然笑了:“娘啊……若云姐儿没归家,我家会怎样?”
“那日云姐儿说,什么都是她的错,连老鼠咬了蜡烛,都是她的错。娘,我听着好心酸。”
“要没云姐儿,爹就能不奉诏回京,继续在囊哈尔卫做实权官员?不能。”
“要没云姐儿,我们到了京城,人家三品四品,一品二品,世家贵人,就能看得起我们,跟囊哈尔卫的外族人,平民,商人,一样,来捧着我们奉承我们?不能。”
“要没云姐儿,我一个资质平平的秀才,就能在京都光彩夺目,人人称颂?我,不能。”
“要没云姐儿,绣姐儿就能嫁进白家?”穆徽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说白四夫人一直都喜欢云姐儿我们却视而不见,非要把绣姐儿往上凑。就说真让绣姐儿嫁进去,她那脾气,她那,贪婪,自私,不知羞耻……她,只会闹得白家厌恶穆家,只会让白穆两家反目成仇!”
穆徽一口气说完,微微喘着气:“没云姐儿我家上京就能顺遂了?我们丢下她十多年,回来了还把她当出气筒欺负,她得了贵人青眼又扒拉着要她给好处……我没脸。”看着眼睛红肿的母亲,穆徽终究没能说出——穆家,不能再有一味愚孝、和稀泥、躲懒怕事的儿媳了。
“我们家,不对。石姑娘家,家风,极好。娘,我求求你,替我上门求亲吧。石姑娘嫁我,是她委屈了,她要担很多很多事……我没能耐,指望妻子,指望我的儿子,能不再这样吧。哪怕不能如石家,便是如闵家,如舅舅家,也好啊。”穆徽泣不成声。
……
……
闵家却也并不安乐。
闵棠半躺在床上,将人都差遣了出去,闵老夫人和朱氏瞧闵棠腿上又渗血出来,只是心疼得掉泪。赶着重新换药包扎。朱氏嘴巴咬得发白,当着婆母的面却一个字不敢说,闵老夫人心头又何尝好受。要儿子这次折损在外面,闵家,基本也就废了。
闵棠叹口气,摆摆手:“死不了。”
闵华咬着牙站在一边:“马三叔……”
闵棠睁开眼睛,冷硬道:“这个亏,咱们只能吃了。谁让那是我嫡亲妹子呢。”说是说,七个忠心不二的心腹,又精壮能打,跟随多年。闵棠大半辈子,也就这么几个。心疼得直抽气。“马三几个的家眷,闵家养了。”
闵老夫人一张嘴闭得铁紧,儿子昨日回家,先去官府备案听遣。再跛着回家,来龙去脉讲完已经是深夜。一大早还跟随去穆家赔罪。看着儿子脸上几道血痕,一腔心疼化作寒气:“我也是热心热切的,巴望上京后,儿子女婿相互扶持。而今瞧来,穆家的越发疯癫了,女婿也是个软脚虾。不是要跟闵家交好,是要结仇啊!我心疼女儿,一路想着……罢了罢了,我就按着她心疼她女儿的模样,也尽够了。”
闵棠摇摇头,他也想和妹夫家亲近,帮扶往来,哪知遇到这事,血脉亲情登时冷了,闭着眼睛道:“穆老夫人疯了,穆宗靠不住。云姐儿瞧着还好,又得了大造化,可这样子……咱们家也先不要太近,也先不要太远。给孩子们说,少去穆家,便是京城没人可走,也暂时莫去穆家。若是能和云姐儿交往,那是好的。自己拿捏分寸,即便今日我瞧云姐儿是气晕了,那到底是她爹娘。莫在她面前要参言插嘴。”
“华哥儿也坐下吧,你也大了,有些事我给你讲。晚后你也约束你弟弟妹妹些,自己心底清楚。”
闵棠看着自己的腿,一眼不错。过了一阵才开口道:“咱家跟穆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了。穆老爷子,当年比你爷爷大些,总是照顾人,你爷爷,也很感激。漫说还是姻亲,便只冲着老乡,老爷子去了,咱家也该照拂穆家,没得说。”
“要说穆宗这个妹夫,我是一开始就没瞧上,不过瞧着穆老爷子的面罢了。当年两家说要定亲家,却没说哪个。要说我家,也尽够了。穆老爷子去世,穆宗上门提及此事,我家两个还没定亲的姑娘,随他挑。”
闵老夫人点头证实,自家对穆家,算十分对得住了。
闵棠继续道:“那时我也成亲不久……我比穆宗大了几岁,往常交往不多。瞧着少年也还不错,对我一直恭恭敬敬,心情一热,真心指点他。”
“我说,我二妹妹个性有些泼辣,为人机灵圆滑,会掌家。倒是三个妹子中最出色的。小妹妹自幼被娇宠惯了,又是个娇柔爱哭的脾气,做家族冢妇怕是难为。令堂性子烈,最好是二妹妹这样的媳妇,能哄人,能做事。方方面面都能打点周到。便是过了几十年,我这话也没出错吧?”
“穆宗还是颇为动心。只去跟穆老夫人说了两句话,神色又变了。回来就挑了我家生得最好,脾气最软的小妹妹。”
闵棠冷笑一声:“要他开始就瞧上小妹,坚持娶了小妹,我倒也不说什么。先瞧着小妹漂亮,觉得好。我一说二妹,立即觉得这个好。过去老夫人一句话,立马又觉得小妹好。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妙。穆家老夫人泼辣是军中也有名头的,小妹一味柔弱,如何过得。只是……”
“先几年,到底有我家在,未敢声高。穆老婆子凶悍泼辣,小妹柔顺胆怯,似乎也还过得。而后,太宗爷爷打下安南,要派遣将领,不知怎么就让我家去了。”
闵老夫人倒是笑了:“讳平南,字守安。可不该天生合该镇守安南的?”几人一笑,气氛倒是松快了些。
连闵棠也松了松眉头:“我随着爹调任……听闻穆老夫人要将云姐儿又要送庵子,又要送老家的。还和娘一起写了信,叫小妹,和妹夫多多圆转,早些哄了老夫人。”
“哪知那两个糊涂虫!”闵老夫人一拍桌子,“安南,囊哈尔距离遥远,这些年也只三四封信。那个孽障还编话说,家里一切都好,绣姐儿出息,云姐儿听话……今日我拉着她问,为何,为何,她哭什么?说老夫人严厉,她不敢,她吃了多少排头。丈夫又怎么说……我气得,唉。”
闵老夫人揉着额头,恼怒道:“她是当家人,哪有当家人嫌麻烦偷懒的。自己女儿,咬牙吞血也要设法好过些,夫婿为难,婆母凶残,就真个儿丢了女儿不管。平素对月流泪一番,就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很好了。你要真狠心也罢了,权当没这个女儿,也两下干净。她是又要躲懒,怕事。又还觉得自己……”
“我气得,我气得,我气得那样了,也还是心底心疼她日子难过,想着,还是要给她撑腰……这才是做娘的心情。这么一想,就更心疼我那小外孙女……这些过了,也就罢了。好容易接回来,还拧不清。你们听苏家,就算含糊着也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混账,我记得当年瞧着也还好呀?苏家过了,又罢了!云姐儿得了造化,居然还糊涂着,拉着长辈面子不放,又要得好处,又一句矮桩不下,还要责骂对方撑着面子。这穆家的,穆宗啊,到底是怎么了?”
闵棠道:“娘有句话说得是——要真狠心,当没云姐儿,也就罢了。那而今也别老是闹着沾光,倒觉得云姐儿没提携家里是不孝,亏欠了他。”皱起眉头,“华哥儿今日也不对,那是你姑父!”
闵华叹口气:“我也是气极了,想起马三叔……云姐儿说了,绣姐儿的首饰,姑父就去查了。回来面如死灰的模样,也知道,绣姐儿的首饰头面定然是出了问题。可一听老夫人哭了,登时又撑起面子,说云姐儿不成话,再怎么也不能跟老人吵。我瞧着。爹腿上还在流血,我心底也难受。姑父送我和爹出门,嘴里说还有人将女儿生下来就淹死的,云姐儿怎么怎么……我就回了一句,说,那些人也没指望淹死的女儿还来庇护他家呀。佛欢喜日烧串纸钱倒碗浆水,也怕回来复仇……”
朱氏想笑又不敢笑,唾了儿子一口:”“到底是你长辈。他自己也觉得面子挂不住,才会絮叨着找借口,你一针戳破,让人怎么过呢。”
闵棠叹口气:“夫人这句话很是。穆老夫人,和穆宗,是早年就有这个脾气了。借口说多了,自己就信了。天下都欠了他家的。”往后一靠,“罢了罢了,家里几个小的。都别出门,莫和穆家交际。等我腿伤好了再计较。”却又加重了一层。
“华哥儿把话传给清哥儿,还有大嫂二嫂,娇姐儿雨姐儿更管紧些。不该说的话别多说。”闵棠也五十来岁,武官这个年纪已经疲乏了。渐渐将家庭中心往儿子身上靠。一时商议决定。只见闵老夫人面上还有些不豫,只是叹气,“娘,要小妹不是我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就冲着马三几个……晚后她有旁的难处,我当哥哥的,也不说二话。可若还一味顺着那个老疯子,他穆家要满门忠烈,我闵家,还想留后呢。”
闵老夫人擦了老泪,转过头去:“怎么就结了这么个亲家。华哥儿听你爹的话。你们都守着,过几日,我再去瞧瞧你小姑姑。旁的,我闵家,也对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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