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毓心情沉重,一路再未说笑。智令按住心思,瞧来皇帝对皇后,比想象中还要爱护。
却不知,陆毓此时想的并非穆云舒。
燕珊。
陆毓信马由缰,“回来,差不多四年了。洪灾、战乱、十一叔造反,少死了多少人,万,十万?我还击败了鞑靼,彻底,比爷爷还彻底,大辉数十年无忧。可是,爷爷,爹,死得比上次还早。也不全是好事。柯家改命,是我安排的。穆徽,上次能放弃妹妹,这次照样没用,死了也活该。可是燕珊……娘跟上次是一点不变的闹,二弟却溜得飞快。黛姐儿不会和曹旭昶分开了,云舒是嫁给我了,杨樱平似乎也定亲了,汤颜绯给二弟了,嘿,哥哥的一片好心也不知他抱怨什么。燕珊……怎么会,死了。”
非自己所愿,没有插手,却完全改变命运的……
“智令,罗赤奴跟林娘子,都没抓到?”
智令唬了一跳,请罪道:“臣无能。”
“罢了,怪不得你。那家伙向来擅长逃跑。十一叔说罗赤奴原是个口技戏子。又擅换装,还能改口音,不好抓也正常。啧,剿灭张仙时偏生他不在,给我闹了多少事体。继续查,鸿雁全力追杀。那家伙完全疯了。”旁人,瞧见大势已去,怕也就消停了。可罗赤奴不会的,信邪教信疯了的。罗赤奴还试图在鞑靼宣扬天合宗,可惜鞑靼信萨满,啧。不过也好,他做的事,至少不是还有其他主子。也放心一大半了。
陆毓轻轻踢了一下紫燕骝,快步往帐篷走去。
燕家的书信都到了,涉及穆云舒,礼人几个怎么敢不快马加鞭给皇帝传信。陆毓一大早就出了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翻书信。果然,最上面三封依次就是刘滨、赵礼人、秦红珠挨着来的。
陆毓先翻了一下刘滨,侧重在燕家分析,燕珍的招供,“若不敲打燕家,旁人只道皇后好欺负,缺乏威仪。严惩燕家吧,燕大几个这半年也是劳苦功高。何况人也死了……”陆毓微微有些烦恼。
又翻了翻礼人的信,也就是系统些。
最后随意翻了翻秦红珠的信,却停住了。
“陛下?”智令本等着还有些琐事要汇报,见陆毓似悲似喜的模样,试探着叫了一声。
“你下去吧。中军班师已筹备得差不多了……还在草原的军士,往返归队,功劳记载,死伤补贴,都得好生计量,跟姬、杨等人用心安排,断断不可让战士委屈了。”
智令退下。陆毓拿着信纸。缓缓坐下。
临死前,念兹在兹,鞑靼为患——终于剿灭了。穆云舒——“我得到了……么。云舒。”
哪怕燕珊只求侧位,哪怕燕珊发誓做她臂膀,哪怕燕家可弥补她人手家底不足的缺憾,哪怕燕珊愿替她当下风言风语。趋利避害的穆云舒,总是计算着平稳度日的穆云舒。
热切勇敢,不计身后。
“他以赤忱待我,我便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
维祯二年春,帝班师回京。
举国沸腾,万众相迎,箪食壶浆,彩旗鲜花遍京师,声乐欢呼震九天。
整个京师的人几乎都出动了,从城门外十多里就开始人群聚集。这可是不多的,能见到皇帝的机会。
盔甲明亮,枪戟林立,衣裳盔甲即便整理过,也还有伤痕凹陷。但哪些将士却是真正战场下来的,杀气凌凌,骄傲威武。气势完完全全胜过仗义队。
即便远远隔着御林值,策马奔腾而过的皇帝,依然引起疯狂的欢呼和尖叫。抹金凤翅盔,红樱招摇。鱼鳞叶明甲,精悍耀眼。胸前金色升龙图,赤色云龙纹边。两肩黄金兽头甲,红色肩缨。甲下彩穗飘飘,腰上佩剑华美。马蹄所到之处,狂热的欢呼几乎冲破天际,即便是母亲也不责骂疯癫的女儿。年轻皇帝的威望,如果在击败陆安音时,还有灰尘和瑕疵。那么在这次击败外敌后,就彻底稳固,再无人敢挑衅了
陆毓御道绕了一圈,这才从承天门入宫,登奉天殿。
奉天殿俗称金銮殿,民间以为这是皇帝上朝的地方。其实乾清门才是皇帝早朝的地方。奉天殿“惟天惠民,惟辟奉天”,乃是举行大典的地方,登基、大婚,立后,出征,颁布诏书、元旦冬至万寿三节日,这些重大典礼,才会开启奉天殿,受百官朝贺。
典礼完毕,赐宴。
宴散。
辇舆回乾清宫。
一身赤红皮弁服的陆毓从辇舆下来,疲倦也是有的,可他是那么欢喜。外敌内患均已平定,而乾清宫内,他的妻子,正微笑着,带领女官宫人,欢迎他回家。
回家。
陆毓微笑着。
十五岁的少女鲜艳明媚,神彩秀彻。
廊外芍药盛开,美妍多姿,廊下宫灯辉煌,绮丽绚烂。她躬身行礼被扶起,眼神交错时,嫣然一笑,那漫天的灯火,那世人所赞的鲜花,瞬间都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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