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舒满意了。
“我要见奶娘。”
“好,明日招她进宫。”
穆云舒流了不少泪,只觉得口渴,自己站起来,倒了两杯茶,好在天气不冷了,凉茶也吃得。因为两人都不愿意叫人进来,相视一笑,一杯微冷的茶也吃得香甜。
“黛姐儿跟曹旭昶明明好了那么久。”又开始嘟嘟啷啷。
“上辈子他俩都只是偷偷摸摸心许,又没定亲又没家族互动,我也不知道啊。曹家是武将,许家是文臣,这也罢了,偏偏曹家家主跟许家闹过矛盾,这么多年两家都不亲近。曹旭昶母亲嫌弃许黛太活泼,许黛母亲又嫌曹旭昶太粗俗太爱玩。乖乖,若不是你,他们只怕又是有缘无分……不过两家老人都是讲道理的,既然做了亲家,也不会为难小的。”
“不是我,是昭璃帮的。还有燕家,我原也生气来着,只是,而今却不好处置了,我让燕波跪一时辰吧,让他委顿些,让外面猜测我怎么罚他家的,自己吓自己去。其实,我不讨厌燕三娘的,当初,她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对我也是。如果知道她回去会送命……”穆云舒有些沧然。
陆毓摇摇头:“这事却跟你没关系。燕三娘本来就没想死,却是她家自己污糟事一堆。她想胁迫你,你还替她想什么。”
穆云舒踢踢脚尖,叹道:“哪里是替她想,只是花朵儿似的姑娘,转眼就没了,再怎么,心底也是难受的。她又不是坏人,也没把我怎么着。还有苏文楼,说起来,上辈子他还是过得挺好的。”
“柯雪柯善都自私得要命,做出一副样子罢了。苏文楼,我不讨厌这个表弟的。傻乎乎的,却是流着苏老侯爷的血,小时候,每次看到我戎装,刀剑,都欢喜得拍手,啊啊叫……上辈子,因为有苏文苑一路顺风,柯雪也没管他,他总算平静安乐。这次,柯雪次次拿儿子顶缸,也是可怜。我也派了人跟着,总之这辈子,我也保证他衣食无忧,不受欺凌。”
夫妻两絮絮叨叨,将前世今生交集人物,慢慢说来。
“太宗赏你的上个侍妾,怎么办呢?”
“……那时我还没回来……从我回来就没碰过她们。毕竟是侍奉过我的人……她们在太后那里也好,旁的我给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还是可以的。她们家里人,我给个恩赏也就是了。”
“邹嬷嬷,其实是你派来的吧?”
“啊。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邹女官。上次,你回京,也没人教导过,穆宗又从来不上心,对你。因为什么都不懂,很是被人嘲笑几次。说来,白苏氏的眼光真是不错。便是上辈子,她也对你很好,比起市侩虚伪的穆绣绫,她应该更喜欢你。只是,穆家拼命推着着穆绣绫,白新民应该也喜欢穆绣绫。那时穆绣绫也没犯什么大错……至少没丢脸丢出门去。什么衣裳啊,罚跪啊,都是家里的,你出门又少。她也就没反对儿子。娶了穆绣绫她肯定是后悔的,我让礼人去白府将穆绣绫一路拖到穆府,你真不知道,跟过来的白苏氏白新民,听到穆绣绫偷人,穆家推你出去挡,那种表情。白新民眼瞎,受得罚也够了,我也懒得再处理白府。只是……这次找了邹女官,却更让穆绣绫妒恨你,白白又受了好多委屈。”
“我哥……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上次他也一样什么都没做,觉得不对,可舍不得利益。对月长叹几声,只当自己就尽力了。这次我特特让唐大家提点对错,好生教导。期望我不在时,他能有个嫡长子,亲生兄长的模样,若他能明辨是非,坚持己见,不是没主见的摇来摆去。不是遇事缩头,连嫡亲妹子都公正不了。我提拔他几分又如何,可惜。生性如此。”
“你爹是没救了,一味愚孝,偏心,扒着别人盼富贵,糊涂和稀泥,还骗自己是为了家族。你看看那个能传世的家族不是克己修身、方直厚德?孔家柳家不说,看看苏州范氏、平湖陆氏,数百年而不衰,那些家族别说女儿,便是嫡长子犯错,照样该罚的一定惩罚,该驱逐的绝不留下。故而家族清明,子孙自慎,多有成器。穆家?若能有一星半点模样,穆绣绫焉敢猖獗?若不是有你,早该抄家灭族了。”
“穆家,若你爷爷活得长,可能还有一分指望。其实穆家,也就你还有几分穆疯子的模样。你知道你爷爷么?和他打过仗的人还有些活着呢——穆疯子呀,战场下斯文和气,心软得有点软弱了。战场上,真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狠。下了战场,又斯文了。”陆毓笑笑,“你啊,心软时让人欺负了还心疼别人,可狠起来,也不得了。连我也不怕。”
陆毓恨恨的捏捏穆云舒脸:“来说说,啊,什么叫活着跟我睡还有点好处?恩?我是什么?就算上辈子,我对你不好吗?最宠的就是你,苏文苑找你麻烦就被我骂,不然你哪能自由自在,可你呢?良心都被狗吃了?”
穆云舒本来没打算计较,听此言突然狡黠的笑了,微微扭扭身子,朱红的裙子波浪起伏,缠枝葫芦绣纹闪着细碎的星光,娇声媚气:“陛下……”
“恩?”
“罗慎上辈子是做什么的?”
陆毓嘴闭得跟蚌壳一般。
“以前追着我问,选你选他,我就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却更不明白了。”穆云舒走近一点,“难道还有人,比昭璃更好?他是我爹定给我的,对么?我哪有自己选亲的能力,听闻他不孝父母,打骂弟妹,勾引堂嫂……被昭璃打醒,上辈子,他可是一直坏下去?我爹打算拿我跟他换什么?结果出了事,赶紧给穆绣绫垫上。我到底算什么呢。”
陆毓双手扣着捂住口鼻,只露着一双眼睛,艰难的说:“罗慎,是自己上门提亲的。那时候北方战事正紧,他去争军功了。他名声太差,手下也狠辣。穆宗,大概……若不是他离京……穆宗大概也不敢的。上次,蔡大的死,就是他动的手脚,他在蓟州还关注你,只是想不到穆宗那么不要脸……后来,他战死了。他死得很英勇,所以我才提拔他……他,很好的。”
所以,你对他,在太液湖边,是思恋他么?这次,你……心里有觉得他好吗?
杨妃色的披风下,纤纤素手越发显得白净,拉在赤红袍袖上摇晃,好像白鸽一样秀气。穆云舒拉下陆毓的手握着,温言道:“昭璃,不要吃醋。”
“上辈子,我若心里有人,一定没办法对你撒娇取悦。昭璃,我若心爱他人,又被父母践踏,我,一定一定心存死志,大闹皇宫,写下遗书,拉着穆家给我殉葬。可我没有,我,就算没有这辈子那么心爱你,可我一定是喜欢你,所以,还能活下去,活到……不愿丢下你逃跑,为你而死,为止。”
是这样吗?
“我一定是被伤心太多太多次,不敢要任何东西……我,这辈子,也是啊。其实胆子那么小,又固执,又不讨人喜欢……可是昭璃,我两辈子啊,都是喜欢你的。”
是这样吗?
陆毓一颗心又酸又热:“云舒,你怎么这么好?你不知道,我多欢喜。”
“云舒,你真好。”
“长得也这么好,真正眉目如画。”手指慢慢描摹下去,眉毛眼睛,面颊,“真正是一点儿缺憾都没有的。”
“性子又那么通透,比我好多了。”
“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妻子。”
穆云舒抱着陆毓脖子,也不知如何,陆毓渐渐头就低了下去,额头,鼻尖,面颊,嘴唇……
陆毓猛然推开穆云舒,狼狈的坐下。倒把穆云舒吓了一跳。
陆毓半趴在桌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还有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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