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陪着秦乐入睡的沈允吾被噩梦缠绕。
她梦见身处十年前的茶庄,看着丫鬟亲人一个接一个的在眼前倒下,地上淌了一地刺目的鲜血,她梦见在北赤发奋练武,但因恨意彻夜难眠,脸上布满痘疮,遭一同练武的孩子们嘲笑取乐,她还梦见温少喧揽着方书雅毫不留情的在她的心上插了一把剑,满头大汗地惊醒,可还未喊出声,一旁的秦乐抢先一步尖叫着坐了起来,一缓过神,就直往墙壁上撞!
她忙起身紧紧地抱住了秦乐,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秦乐,“没事了,没事了。”
秦乐仍不安分,在沈允吾的怀里用力挣扎着,嘶声大喊,“三嫂,你就让我去死吧!”
“秦乐,你清醒点!”沈允吾大声呼喊。
秦乐颤抖着身子哭了起来,心中自责又悔恨,“三嫂,我真是太没用了,身为镇国大将军府的女儿,不仅从未对府里有过建树,还四处惹祸,更识人不清,害父兄为我劳心伤神,实在不配为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实在不配活在这世上!”
她这话虽在骂自己,沈允吾却觉得也像在骂她,她身为沈海的女儿,不单从未帮沈海分忧,更识人不清,害得满门皆覆,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苦口劝道:“你既记得你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女儿,就不该轻言言死,将门之后多是英勇,岂能出个软弱寻死之人,你若真觉愧对父兄,就该奋发向前,把所有伤害过你的人踩在脚底,做个真正的将门之后!”
秦乐惶恐着摇头,“我……我做不到,我怎么能做到……”
“你可以!”沈允吾抓着秦乐的肩,让秦乐直视着她,“你已见过这世间的黑暗,还有什么过不去,又何必为薄情寡性之人神伤!”
秦乐目光一颤,被沈允吾的话打动,抽泣着问:“我……真的可以吗?”
沈允吾郑重点头,将秦乐揽回了怀中,保证道:“这一路黑暗我会与你同行,直到你身体痊愈,直到你再见光明。”
秦乐终于安静了下来,心情渐渐平复,在沈允吾的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沈允吾轻轻地拍打着秦乐的背,哄着秦乐入睡,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温少喧,方才对秦乐说的话,也是她对自己说的话,凭温少喧的睿智岂会查不出方书雅做了什么,温少喧是无视了方书雅对她的伤害,纵容了方书雅对她的恶念。
她又何必为薄情寡性之人神伤!
……
等她再次见到温少喧,已是三日后了。
午后的阳光温暖祥和。
她坐在床沿喂秦乐喝着清粥,远远便听见温少喧轮椅轮轴划过地面的声音,佯装不知,继续喂着秦乐,直到轮轴声到了身后也未停止,等到秦乐看见温少喧,虚弱地唤了声三哥,才缓缓起身,转向了温少喧。
温少喧朝秦乐点头回应后,将目光转向了沈允吾,瞧着沈允吾穿了件平日里不穿的浅黄色衣裙,又联想起沈允吾送食盒时穿的白色外衫,不由心中一动。
她的允吾虽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总在细节处温暖人心,缓声告知,“皇上已废了秦乐与唐玄南的婚约,唐安候已于午时处斩,唐玄南被流放边疆,沈德言降为尚书省左仆射,一众涉案人等也已处置,仅剩古董铺掌柜在逃,我是来接你们的,门外准备了宽敞的轿子,足以让秦乐躺下。”
“嗯。”沈允吾冷淡地应了一声,抱起得知唐玄南发配边疆愣神的秦乐,绕过温少喧离去。
温少喧明显感觉到沈允吾的态度比往日冷淡,眉间微微一蹙,想和沈允吾说些什么,奈何沈允吾已经走远。
沈允吾抱着秦乐快步往外走,舵内白袍青年们已被温少喧在入分舵时遣下,她一眼便瞧见了等在轿前的花一荻。
花一荻看见两人后,走上前来,把新买的糖葫芦,折断尾部尖锐的木签后,递给了秦乐。
秦乐恍惚着接过,似是没想到花一荻对她那么好,顿时热泪盈眶,“花将军……”
花一荻扬起手中的折扇,轻轻地点了点秦乐的额头,笑得潇洒肆意,“好好养伤,你不是喜去烟柳之地,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去见见那些风姿卓越的名妓,看看那些肤白如瓷的兔爷们……”
秦乐的眼睛似乎一下有了光。
“花一荻!”这时温少喧正巧从分舵内出来,听见花一荻的话,冷声制止。
花一荻的声音戛然而止,知再待会惹得温少喧不悦,笑着对秦乐眨了眨眼,随后打开折扇,翩然回舵。
温少喧随即给康子递了一个眼神。
康子会意,立刻进入马车整理好被褥,帮着沈允吾一起将秦乐安置在了马车内,一切准备妥当后,温少喧也进入了马车,康子随后跳上马车前的踏板,拉动缰绳,马车开始平缓稳定地往镇国大将军府的方向行驶。
秦乐仍因唐玄南发配边疆之事心神恍惚,闭眼感慨起了两人间的过往,仅留沈允吾和温少喧在马车内默然不语。
温少喧想同沈允吾搭话,但沈允吾一直盯着秦乐目不斜视,显然不想和他说话,他只得不多打扰,两人间的气氛像是回到了沈允吾刚来南旭时那般冷滞。
一行人在一个时辰后回到了镇国大将军府。
沈允吾将秦乐抱回了她院中寝室的床上。
秦安邦和秦定国闻讯而至,快步入内,紧张地打量着秦乐,秦安邦抢先问:“乐乐,我们听说你遭了一难,都伤在哪了,身体还好吧?”
秦乐虚弱地点头,扯着干涩沙哑的嗓子回,“大哥,我没事。”
秦安邦舒了口气,“我们早几日就想和爹一起去看你,但实在是……”因忌惮沈允吾和温少喧不敢前去,他自然不能这么说,只能道:“抽不开身。”
秦乐轻声安慰,“大哥,我真的没事,这几日三嫂一直照顾着我,我的伤已经大好了。”
这时走入寝室的秦啸听秦乐这么说,稍显诧异地扫了沈允吾一眼,尽管也心疼秦乐,却拉不下面子,冷声斥道:“为父之前万般阻拦,你非要一意孤行嫁去唐安候府,现在好了,伤成这样回来!”
秦乐经此一事长大了许多,老实地认错,“爹,是我错了,给您添麻烦了……”
秦啸哪还能真一直恼秦乐,听秦乐认错,这事也就过去了,有些别扭地问:“这几日一定尽是清粥小菜吧,想吃些什么,本将吩咐厨房做。”
秦乐强撑起笑容看着秦啸,“我想吃厨房张嬷嬷做的桂花糕。”
屋内的气氛因父女关系的缓和变得十分融洽。
沈允吾身处在这阖家团圆的气氛中,顿觉多余,识趣地退出寝室,想去别处静静。
温少喧却紧跟而来,出声唤道:“红芙,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沈允吾脚步一停,猜到因何有关,沉默许久方转过身,冷淡疏离地看着温少喧,“你说。”
温少喧道:“我对书雅……”
他对书雅?
沈允吾目光陡然转冷。
他对书雅如何?
难道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想纳方书雅入府?
她忽然不敢听温少喧接下来的话,猛地打断了温少喧的话,“你对方书雅如何与我无关!”
“我是说,我对书雅说,让她择日搬府离京。”温少喧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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