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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月殿中的桃花要开了,大厉帝进了晚膳,在桃树下站了会。
月璃乖巧的守在一旁,偶尔用手摸了摸已经含苞的花骨朵。
“月璃,明日就是宫中祭祖,祭祀完后,你去趟西郊皇陵”,大厉帝背着手,转身看着月璃:“让你的母妃看看你,她一定很开心,但要轻装出行,免得别人抱怨朕坏了规矩。”
月璃点头,小声询问:“父王,女儿去了,母妃真的看得到吗?”
大厉帝笑笑,心想果然是无知孩儿,若世上真有鬼怪,那他岂不是早被冤魂索命,“心诚则灵,你们母女相别十年,你去陵墓前亲手替她上柱香,记着别入地宫,里面黑,会吓着你的。”
看着大厉帝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月璃似乎从他身上看到痴情丈夫。
次日,大厉帝带着王室众人到太庙祭拜,礼仪结束后,王忠领着月璃往紫宸殿走去。
半个时辰后,一辆质朴的马车出现在城外的官道上。
月璃换上白色襦裙,头上只有一根白玉簪,早已卸去粉黛,但白净无瑕的脸,愈加清纯。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官道上零零落落的马车,以及撑伞行走的路人,将这孤寂的道路,点缀的热闹起来。
“公主,你先休息会,皇陵还远”,孙墨涵低声说道。
“孙将军,真是抱歉,劳烦你今日送我去皇陵”,月璃对着驾车之人说道,王族不得擅自至皇陵祭奠,故而她乔装出行,避免引人注目。
孙墨涵紧了紧手中的马鞭,低声道:“保护公主是微臣的职责,而且,臣愿意为公主效命。”
听着孙墨涵的话,月璃心中感激,无论是大厉帝的安排,还是他心甘情愿,此时此刻,她真心感谢:“谢谢,孙将军。”
孙墨涵一路从瀛洲护送她回京,虽然给她的第一印象不佳,有些轻浮,但后来与刺客拼死搏斗,护她周全。
回宫后,并未仗着护送之恩,以及大厉帝的暗示,往她身前凑,反而远远的观望。
月璃心中明白,孙墨涵想的是仕途通畅,更上一层,成为驸马,对于他这种有军职的将军,意味着帝王的信任,家族的荣耀。
但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抬举,威远将军孙镇虎的崛起,看似水到渠成,实则是大厉帝在下一盘棋。
回来前,月影的太傅,就将大厉的局势分析予她,希望能助她拨开云雾,化险为夷。
孙墨涵听到那声温柔的答谢,他感觉这句谢谢,比以往她说的任何一句话都真诚。
或许这就是世人,当你心存狡黠的同人交谈,听到耳中的便是谎言,当你真心实意,听到耳中的便是真言腹语。
下午时刻到达皇陵,孙墨涵带着大厉帝的圣旨见了守陵将军,马车得以长驱直入,直到帝陵前,才停下。
月璃下了车,桑枝提着手中的食盒,紧紧跟在她身边。
看着眼前这座陵墓,将来便是大厉帝的归属,她的母妃陪葬帝墓,在外人看来,是莫大的恩赐。
行至地上宫殿,孙墨涵守在门口,不让外人打扰她。
月璃跪在灵位前,将食盒中的几样点心拿出来,哽咽道:“母亲,女儿来看您了,您瞧,女儿长大了,哥哥也封王了,我们都过得很好,你肯定很高兴吧。”
说着,月璃哽咽的难以开口,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坠落,心中直觉凄凉,这里冰冷孤寂,她的母妃就那么冰冷冷躺在低下宫殿中。
孙墨涵是武将,明锐的感知到里面女子的低声哭泣,似乎带着无尽的隐忍,和连绵不绝的悲伤,听得他一位大男子,都心中悲戚。
桑枝见状,走至宫殿门口,对着孙墨涵见礼:“孙将军,可有纸钱冥币,公主殿下想烧些给贵妃娘娘,以尽孝心。”
孙墨涵点头,往外走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月璃低声说道:“母亲,北堂叔叔种了满山桃花,还学会做桃花酥、桃花羹、桃花酿.....,他让我告诉你,他的心与你同在,你永远不会孤独,母亲,你且等等,总有一日,女儿能带您离开这里,回到月影,回到北堂叔叔身边。”
等着孙墨涵提着一篮子纸钱冥币到来时,见到哭的双眼微红、脸色惨白的人,心中更是怜惜万分,他径直走到灵位前,屈膝便跪了下去,从怀中掏出火哲,将蜡烛点亮,拿过旁边的铜盆,便将冥币点燃,放进盆中,伸手拿了一叠冥币,递到月璃面前。
月璃见他跪在自己母亲灵位前,还点香燃烛,一派虔诚,低下头,落着泪,嗫喏道:“孙将军,谢谢。”
孙墨涵身影一怔,见火苗要熄灭,又烧了两张纸:“公主,不必言谢,拜祭娘娘,臣也是真心的,人生无常,生死有命,公主伤心之余,注意身体,这样娘娘泉下有知,才能安心。”
月璃点头,将手中的冥币纷纷投入火盆中,燃烧的火焰,似黑暗中的精灵,将这冰冷的地宫,印的红彤彤。
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泪水,晶莹且剔透,借着最后一张冥币微弱的火焰,月璃轻声念着:“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注1),母亲,父王让我告诉你 ,十年离别,他待你的心,亦如初见。”
话还没说完,火焰早已熄灭,月璃哭着笑开,心中默念,母亲应该没听见吧。
孙墨涵只道她是为父母间那份痴情所感,故而并未多想。
回城前,月璃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千两银票,请孙墨涵交由守陵将军,谢他们一日三柱清香,并希望将殿宇点亮些,她的母亲怕黑。
紫宸殿中,孙墨涵跪着请安。
大厉帝手一扬,让他起身:“墨涵,公主除了伤心哭泣,可还说了什么?”
孙墨涵恭敬回道:“启禀陛下,公主殿下对贵妃娘娘诉说,您对娘娘十年如一日,君心似明月,又说您爱子深情,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请娘娘放心,无需挂念。”
“嗯,辛苦你了,退下吧”,大厉帝说完,便靠在龙椅上,叹了口气,闭上双眼。
孙墨涵退出后,王忠安静的伺候在一旁,想起懿贵妃,这位深宫权宦,心中久久不是滋味。
“王忠,朕是真心喜欢她的”,大厉帝右手轻捏自己眼角,似乎说出这句话,对他是种解脱。
王忠低眉顺眼,轻声道:“陛下,夜深了,还是休息吧,您是大厉的顶梁柱,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大厉江山。”
大厉帝站起身,往后殿走去:“还是你懂得如何宽宥朕,朕为大厉,问心无愧。”
夜雨淅淅,初春的细雨仍然带着寒冷,沈明曦换下一身湿衣,走进去早已备好的浴桶,将自己浸入温水中。
从心捡起地上的衣物,又往浴桶中倒了些热水:“公子,你何必非要去,你这翻辛苦,她又不知。”
沈明曦看着摇曳的烛火,就想起火焰中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和刻意收敛的哭泣声,顿时便觉心中烦躁,随后将自个整个沉入木桶中。
为何要去,他也不知。
世上之事,玄妙的太多,他只是凭心走了一次。
从皇陵回来,大厉帝对月璃愈发疼爱,送来许多珍珠翡翠,绫罗绸缎,似乎是旗帜鲜明的向众人昭示,他对柔嘉公主的疼爱。
这日,大厉帝召了月璃到紫宸殿一同进膳。
吃着由王忠亲自布的菜,月璃温顺的笑道:“多谢王公公,你是最好的公公。”
王忠赔笑道:“公主不要折煞老奴,老奴就是个奴才。”
月璃眨着无辜的眼:“王公公,父王是世上最伟大的君王,最慈爱的父亲,您是他的心腹,也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公公,月璃当然得谢你。”
大厉听完呵呵笑道:“王忠,你就承了她的谢意,不然,朕又要被夸上九霄云外了,呵呵。”
王忠笑笑:“那就谢公主殿下的夸奖了。”
“父王”,月璃嘟着嘴:“女儿说的都是真心话,在女儿心中,你永远是最伟大的君王,最好的父亲。”
大厉帝觉得自从她回来,自己似乎又找到父亲的绝色,于是会心的笑着:“好吧,朕的错,辜负我们柔嘉公主的美意。”
大厉帝觉得这顿饭,吃的实在惬意,慈爱望着她:“月璃,有时间多出去走走,结实一两个好友,你整日围着朕这个老人转,岂不是太无聊,父王希望你快快乐乐。”
月璃挽着大厉帝的手臂,撒娇道:“父王,你在女儿心中,永远年轻,女儿天天祈愿,愿天上的神仙保佑您,健康长寿。”
望着蹦跳离去的人,大厉帝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改变心中的计划,但仅仅一瞬,却又被铁铮铮的王权征服。
罢了,以后多予她些补偿就是。
王忠也瞄了眼月璃的身影,又见大厉帝陷入沉思,便若无其事的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心中默默想着,自己蝼蚁之身,如今已半截身入黄土,曾经欠了恩情,是报恩,还是避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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