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关中军大军开拔,越过黄河,因为在黄河以南已经再无一个蒙古人,如同蚂蚁搬家,晋商将一车车银钱运往江浙,之后一船船粮食运抵京都,之后用着八百里急传的兵部凭证,将商队抓来的蒙古人押送到晋地的大小煤矿,八十万人,晋商分得一半,剩下的却被秦商和蜀地商人抢走。
秦商和蜀商不知怎么达成了契约,要用着四十万人,修筑一条贯穿秦巴山脉的官道,而一道圣旨从京都传来,此道成,秦蜀参与修路的商会十年无税。
从正月开始四个月的时间,林丹汗这位顶着蒙古汗位的蒙古可汗,可谓是度日如年,与东部女真八旗打的难解难分,黄河以南被关中军围剿。
越黄河而居前前后后百万人。现在,二十万写在关中军的军功册上,八十万沦为奴隶。而这八十万人,在后来的商会账本中,仅仅存留了不到五年就消耗到只剩几千人。
“王百川听说要来?”袁凌鳯站在黄河边上头也不会的问道,眼前是用近十万只牛羊皮制作而成的五十余座浮桥。从关中来的不仅仅是秦商和蜀商的商队,还有一万多关中军备选,这是关中将门最后的精锐了。
而眼下十七万人的关中军正在横渡黄河。此番盛景也引动了陕地的学子们纷纷而至。
大明文人圈子始终不待见西北学子,因为西北学子才学在南方士子看来文华匮乏。
“百川自京都来,凌鳯,来者不善啊!”白复有些感慨的说道。
当初,朱临昭,白复,王百川,袁凌鳯四人弱冠从军,只是物是人非,袁凌鳯现在位尊总兵官,朱临昭听说现在是亲军指挥使,而王百川却丢下四品将印从商。
“看来我们关中军让有些人睡不着了?”袁凌鳯意有所指。
“哼,睡不着?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睡着。”白复冷哼一声,随口说道。
袁凌鳯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来,眉头紧皱,对着白复说道:“白复,你在锦衣卫当差已有五载了吧?”
“袁凌鳯,你什么意思?”白复厉声喝问。
“没别的意思,白复,看看眼前,二十万关中雄师,这是我等关中将门千年的心血,你在京营干的不顺心吧,当初我等四人,即便是离开锦衣卫,但是我等身上锦衣卫的烙印却会陪着我们一辈子。白复,别忘了,我可曾是锦衣卫的堂上官,什么事情你觉得能绕过我?之前的事情,我不计较,给我带句话,不要惦记我关中将门,那边的事情你切掉吧,好好的将门郎不做,净做这些鬼魅伎俩。”袁凌鳯的眼神真挚,但是白复却不敢对视。
当初四人同入锦衣卫,兄弟一场,袁凌鳯隐隐感觉到锦衣卫这把刀磨的太过锋利了,难免让刀身过于单薄脆弱。
“我明白。”白复行礼转身离开。
小土包上,袁凌鳯望着宽阔的黄河上快速通过的关中军,眼中的复杂和犹豫交织在一起,久久难以平复。
正在这时,袁凌云走到了袁凌鳯身后,小声说道:“家主,有一妇人闯营。”袁凌云是四房的,从小聪慧,本来在家中读书,前段时间大战,关中军有所损失,他就是那批补充而来的关中军备选之一。
袁凌武已经过了黄河,其他人现在也下放军中任职,所以现在袁凌鳯身边一时还真缺少人手,特别是靠得住的自家人。
“妇人闯营,所为何事?”袁凌鳯转过身来,随手将袁凌云甲胄上松开的牛皮绳子绑紧。
望着袁凌云还略显稚嫩的脸庞,袁凌鳯一时有些恍惚,好像他从军之时也是这般年纪。
“去见一见吧,一妇人闯营,鲜未听闻,令,关中军六军骑军,前出,渡河点方圆百里,两日后我渡河我要看到大明的军旗,令,军中工匠全力打制构件,已经一个月了,我两日过黄河,要从他们修的桥上走过。”
黄河的冰早已经融化掉了,事实上围困河湾的那一战,就是挑着日子打的,时间早了,黄河上有冰,只会让蒙古人溜走。
“军营中何故如此喧闹?”一进大营,袁凌鳯就看到军营中一帮军士围成一个圈子,里面不时传来女人的怒骂声。
“大帅,此女冲营,我等……”负责把守营门的年轻百户挠着咧着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军律冲营者,斩。念你初犯,三十军杖。”袁凌鳯没好气的说道。关中军的年纪太轻了,虽为将门,但是刀锋太久不沾血了。
军士们看到身穿墨色重甲的袁凌鳯走过来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冲击军营,于军营骚乱,你可知这是死罪。”袁凌鳯冷声喝问。
当间的女子听到这句话才停止了唾骂,只见女子身穿布衣,看年纪也不过四七年岁。
“这位将军,非是妇人不懂军律,而是我今天要来问一个公道。”妇人先是半蹲行礼,接着双目直视袁凌鳯,话语间不卑不亢。
“哦,你要什么公道?”妇人的话引起了袁凌鳯的兴趣,找公道找到军营中,袁凌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兵没管住裤腰带。
“我不和你说,我要找军中大帅。”妇女说着就留下了眼泪,许是想起了伤心事。
“瞎了你的眼,这就是我关中军大帅,还不跪下。”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见过将军,民妇所来,只求一物。”说完便长跪不起。
“军中恐怕没有你要的东西吧。说说什么物件。”袁凌鳯问道。
“将军,民妇求将军归还我亡夫的头颅。”妇人抬起头,嘴唇早已咬破,唇上的血迹,让红唇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妖娆。
“我军中所斩皆为外族,你夫君怕不是外族吧?”袁凌鳯扫视四周,围过来了卫将军三四人,杀良冒功,袁凌鳯语气中已经带着怒气。
“三年前,国朝弃长城以北,我先夫出门再未回来,家中无粮,此时有一人,给民妇羊,两幼子得活。我失去了一个丈夫,上天又给了一个丈夫,现在我丈夫战死沙场,民妇无仇无缘,只求收敛亡夫尸首,谢将军成全。”说完话,妇人哀嚎哭泣,不住的磕头。
袁凌鳯看着这副景象,心中一软,但是当右手摸到刀柄的时候,袁凌鳯心中的柔软一瞬间又编的坚如钢铁。
“说,你夫何人?”袁凌鳯语气寒冷,战争从来都不是仁慈的,特别是对于个人来讲,更是残忍,但是身为关中军主帅,袁凌鳯不允许自己仁慈,因为这是对自己麾下将士,关中血亲的残忍。
“我夫为林丹汉猎鹰,他的名字,民妇不知,但是民妇知道,旁人呼他——鹰击万户。”妇人说完话,就低头匍匐在地上。
“战场非生即死,怨不得别人,你夫我见过,一把铁胆弓,阻我大军前进盏茶时间,他的头颅在我帐上,凌云取过来。”袁凌鳯一想到之前的那场大战,关中军英勇,但是蒙古铁骑也不落于下风,要不是关中军军械无双,用各种弩具平推,恐怕伤亡就不仅仅是两千多人了。
只是敬佩归敬佩,身为大明军人,战场上容不得懈怠。
袁凌鳯不想了解汉家女胡人妻的故事,这只是军中的插曲,也许在那一次山东平乱后,很多人的轨迹就已经发生了变化,秦长武的死是袁凌鳯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痛失爱将的袁凌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开始丢弃掉自己的那套仁慈,这是大争之世,大乱之际。
小人物,小老百姓的故事不会写进史书,残忍的时代,需要一代人的无声承受。
看着妇人捧着亡夫首级离开,袁凌鳯心中难以平静,这时候他想到了关中老家的妻子和孩子,也许自己战死沙场之后,妻子张媛也会如同这妇人一样,不顾生死的为自己收尸吧。
“以杀止戈,这就是将门郎的宿命吧。”袁凌鳯长叹一声,转身走回大帐。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