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147：继续的旅程

    血河沸腾，烈火焚烧，野兽撕咬，还有自纯白花簇中散发出的剧毒香气限制住他的行动、令他成为万千冰凌刺的活靶……人类拼命向前挣扎着伸出双臂，试图够到视野中那无人在意的“希望”——他的《黑魔法原典》。
    只要拿到它，他就能再次化身黑暗，而后，一定要让眼前身边这一切碍眼的事物彻底化作黑暗的“养料”——
    然而，一只被洁白塑胶手套包裹着的手自虚空中探出，先他一步，收走了那本书籍。
    “你……”
    祁洛的双眼骤然瞪大，他张嘴欲言，但身边的嘈杂声忽地全都消失了，身后那群原先出于保护欲、亦或是私怨而攻击他、妨碍他的身影，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魂的气息从他后方包抄上来，他恍惚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手探进了他的身体里，轻轻捧起在其中不断跳动的那枚心脏——坚硬的、由蓝色与紫色的绮丽晶体拼接成的心脏呵，就这样在执灵的猝然收力下，被捏得粉碎。
    …………
    无意识之海中，刚结束一场恶战的奥罗，迎来了许久未见的“朋友”们的拥抱、欢呼。
    与此同时，仿佛是在宣布这趟漫长之旅就此终结的魔瓶提示音，也在这片喧嚣声与热闹的氛围中，于他的耳畔响起：
    【检测到任务已完成，拾取历史碎片中，进度：99%】
    【历史碎片拾取完毕。】
    【倒计时奖励：“可利用历史碎片”×1】
    【是否使用“可利用历史碎片”×1——是/否。】
    “奥罗。”同伴们的声音盖过了无感情的提示音，神灵轻风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于身后摇曳的藤蔓还卷上了自认为难以融入此情此景、心生逃避之意的雷宾，“你看起来很高兴，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吗？”
    作为知晓时间机器秘密的存在之一，神灵轻风不难猜到他的契主从魔瓶提示音中听到的内容。
    奥罗也自然知道这点，不过，他很乐意向对方分享自己的喜悦：“啊，没错。”
    他伸手向前，摊开双掌，一本笔记本旋即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并自行翻到了记录有最新内容的那页——
    【历史碎片“埃利佩·奥罗”已使用。】
    一切情感，尽在不言中。
    这样的好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此次的受邀来客们耳中，他们为旅行者取回存在一事感到欣喜，并对即将到来的“归乡”与“重聚”表达了各自的期待。
    异时空的成员们，在见证完紫色灵魂被净化的始末后便离开了；一部分同奥罗有缘、但相交不深的客人也通过白云围成的时空门，回到了属于他们的时空；寒冰骑士冰刃转身离去时，还不忘回头向奥罗转告来自鲸宿、兰斯和许林林的叮嘱，并与他约定不久后要在情报商人举办的盛会上正式再见。
    “我会在对面等你。”曾经的血族领主、现在已成为契约孤儿院院长的莱茵放下拥抱奥罗的手臂后，笑着对他说道。
    他与旅行者的关系其实还不熟络，但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联系是不会消失的。
    在莱茵踏入时空门后，留在这片云海中的，便只剩下奥罗与他的契约伙伴们了。
    “你要离开了吗？”雷宾用黑暗力量治愈了先前抵抗祁洛时留下的伤口，扬了扬下巴，示意契主关注不远处的云朵门，“那边的时空，才是你的归宿，而不是这里。”
    “你已经取回了自己的存在，应该也没理由长时间借用许伊雷的身份了吧？”
    奥罗点了点头，表面上对雷宾的话沉默不语，实际上，他心中一直在意着这以后对方的去向。
    上古恶魔雷宾，在正史中唯有百万年前那场由恶魔觉醒引发的灾难，以及“黑暗治世”战役中有过记载，而他曾推断雷宾在某一时刻离开了紫星，与雷影一起抵达了索伦森的“封印之地”——然后呢？对方的身影便再没出现在世人视野中过，对方的事迹也未曾被任何一本史籍收录。
    似乎是猜到了奥罗的心中所想，恶魔叹了口气，抬起手举过契主头顶，犹豫了一瞬后，将手搁到了奥罗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它：
    “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奥罗。”
    “嗯，你不是很擅长聆听其他人的请求、完成他们委托给你的任务吗？”他灵机一动，干脆说道，“那我就委托你，在属于你的时空找寻到那时候的我，怎么样？”
    他掰开神灵轻风缠绕在他腰间的藤蔓，往后退了几步，下一个瞬间，黑暗力量自他的衣袍底下溢出，很快将他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
    “就这样告别吧。”退入黑暗的上古恶魔如是说道，“为我打开回归现实世界的时空裂缝，然后……”
    “让我们在三百年后的未来再见吧，奥罗。”
    …………
    紫星历2870年，一座门口立有水银湖组织标志造型雕塑的宴会厅内。
    情报商人单手摇晃盛有蓝粉分层液体的高脚杯，一路回应宾客们对他这位东道主的问候、示好，最后走入主厅外的露台上，仰望头顶璀璨的星空，脸上浮现出不合时宜的忧愁神色。
    “有哪里不满意吗？”一道声音忽地自他身旁的阴影中响起，吓了他一跳，“对你自己计划的宴会，以及战神的复苏……应该说，‘回归’？”
    “是你啊，恶魔。”阿大将水晶杯轻放在露台的护栏上，用空出的手拍拍胸脯，使自己的内心平复，“不，现在该用你的原名来称呼你了吧？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存在被再次遗忘。”
    “随你。”
    奥罗有很多事情想要询问眼前的情报商人——有关他的身份、他的见闻，还有他的隐瞒……不过，奥罗自己也有秘密没有与这位合作伙伴共享，他们之间的关系此刻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以前的你，帮我、以及我的客户寻回失物，实际上只是去到了那些事物最后出现在人们印象里的那个时空，让自己成为它们被遗失的缘由吧？”
    “也有追踪它们遗失原因的时候。”奥罗从阴影中走出，作为黑魔法具象化的黑炎则随着他的动作，而逐渐从他体表褪去，“而且，最后的结果，不都很完美么？你也很满意。”
    “确实啊。”阿大抬起高脚杯，抿了一口其中的饮料，“我们可是最棒的合作伙伴。”
    “这次的‘休假’……虽然差点错过了我们的约定，不过，谁叫水银湖那帮人也挺不靠谱的呢？居然真把领域之主回归的日子拖延了那么长时间。”阿大嘟囔道，“怎么样？收获还挺丰富的吧？至少，你应该意识到了——‘珍惜自己所有的一切’是多么重要的事。”
    “我还意识到自己一直轻看了某个人呢。”奥罗轻笑道，他的嗓音已恢复平常，柔和的音调搭配上调笑般的话语，令习惯了恶魔装腔作势行为的情报商人感到有些别扭，却又有点怀念。
    “有和莱茵相认吗？”他关心起朋友的身世背景来，“他险些就成了你的父亲吧。”
    “他欢迎我去他的孤儿院，还说那里的孩子也很想念我。”奥罗边说边从悬停在身旁的一小簇火苗中抽出一摞纸张，状似随意地靠上护栏，然后将它们推给了情报商人。
    “这些是什么？”
    “欠你的稿件。”奥罗仰头看起了星星，“我都归纳、总结好了，而且，其中有些事情，你以前应该是知道的……是被人威胁过，所以再也不敢告诉其他人了吧？”
    “哈。”情报商人失笑道，“陈年旧事就不必提了吧，比起那些早就忘掉的内容，我还是更关注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比如说，你以前的力量之源。”他放下杯子，伸手指向奥罗的左肩，“我从我自己的渠道上了解过了，你叫它‘魔瓶’对吗？”
    “你不会还和异时空有联系吧。”奥罗心中萌生出一个没有可靠依据的猜想，“你一直和许伊雷他们有联络？”
    “偶尔，我们这些老朋友会团聚一次。”阿大实话实说，“他们都变化好大，我却似乎没多少改变……是因为我一直保持年轻的心态，乐于接受时代的变迁吗？”
    “呵。”奥罗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拍手为自己变出一杯和阿大手旁的一模一样的饮料后，示意对方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题。
    “很久很久以前，”活了数百年的情报商人微低下头，思绪陷入回忆当中，“我有一个经常热血上头的朋友……嘛，其实也不是很熟，毕竟他从来没买过我的报纸，也没委托我干过活。”
    “有一天，他从我们共同的朋友，一位星外来客手里，得到了一张时间机器的设计图，以及用于实现这项奇迹的、最关键的能源——一对旧神的眼睛。”
    “他最终完成了它。”阿大看着面前的人将手探向那只“看不见的瓶子”，娓娓将蕴藏心间已久的故事向对方倾诉出来，“他用它拓宽了自己的视野，见识到了许多未曾被人知晓的旧日往事，那些事情，即使在他那个时代公布出来，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选择相信。”
    “后来，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从他身边离开了，有的是志趣不投，有的是先他一步离世……他就这样，怀着那些秘密，孤身一人走到了人生旅途的终点。”
    魔瓶由于奥罗的触碰而缓缓在情报商人眼中显形，有那么一瞬间，阿大眼中闪过赞叹之意，但他仍没有停止述说。
    “他是郁郁而终的吧，我想。”
    “不过，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他话锋一转，同时将手边高脚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虽然他没有后人，但他制造的时间机器，那只神奇的瓶子，却被曾经受他组建、指挥的一支小团体收藏了。”
    “再后来，瓶子因团长的失误而遗失，一度消失在了这片大陆上……据说，在这几百年间，有许多人都成为过它的主人，但他们都把它当作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普通魔瓶，从来没有察觉到它的真实能力。”
    “再后来……”情报商人说。
    “再后来，它被轻风山脚下一个没落的家族收入囊中，那位家主性格怪异，却是个有眼见的人，他认识到了这件魔法道具的价值，遂将它珍藏起来，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派上用场。”
    “那便是埃利佩家族的末裔，也即你血缘上的父亲。”阿大观察着奥罗的神情变化，但对方在听完这则事关魔瓶来历的故事后，神色如常，仅仅是在握住手中道具的时候更加用力了些。
    “你对他不抱有亲人间的情感，是这样吗？”
    “他已经是故事中的过客了。”对方淡漠答道，随后伸手指向被情报商人用胳膊按在露台护栏上的稿件，“你若是真在意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不妨浏览一下它们？”
    “哦！”情报商人做恍然状，“它们其实是你在旅行途中所经历的故事……”
    “可是，”他忽然想到，“你把这些都整理了出来，不就说明……你的故事已经有了结局，你的旅途已经结束了、不会再继续了吗？”
    “说什么笑话呢。”时空旅行者对情报商人的话嗤之以鼻，“这些不过是一次总结，又不是终结。”
    他放开魔瓶，让它重新飘浮到自己的肩膀上，而后，仰头向着星空，让自己在漫长旅途过程中获得的“纪念品”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周身的空气中浮现出来。
    情报商人顿时瞪大了双眼，他认识那些被对方召唤出来的材料——但上一次见到真正的它们，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随后，一座魔法阵逐渐于星空下成形，它以界石为基底、依赖“春之源”来使自己永续，配合其他各式各样的珍稀材料，最终，让通往外界的“入口”在二者视野中绽放！
    “哈啊……”情报商人不自觉地咧开嘴道，“王国和水银湖的入口魔法阵不久前刚被使用过，本以为还要再等一年，紫星大陆才能继续与外界联通。”
    而下一刻，他的身边忽然间安静下来，背后宴会厅中的声音，似乎被源自星外宇宙的静谧之声所掩盖——论吸引力，热闹的盛会又怎比得上一趟未知的冒险呢？
    “你要走了吗？”阿大看见契约精灵与宠物的身影纷纷出现在时空旅行者身旁，忍不住打破沉寂、出声问道。
    “嗯。”对方身缠漆黑的火焰，离开露台的地面、飘浮到了半空中，“我答应过我的伙伴，要在这个时空中找到他。”
    “那你……还会回到这里，对吧？”阿大心中突然忐忑起来，他担心这将是又一次别离。
    他已经经历了许多次分别，但不是每一次都能像今天一样，只用等待三百多年的时光，就能迎来重聚的。
    好不容易等回了那对恶魔兄弟，又要与同样才刚重逢的合作伙伴道别吗？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已经飞到入口魔法阵旁边的旅行者，以浩瀚的星空和爱着他的伙伴们为背景，冲他露出笑颜。
    “这里是我的归宿。”他说，“我会回来的。”
    得到了如此肯定的答复后，情报商人也回以微笑，他举起已经空了的高脚杯，向准备远行的旅行者们致敬。
    在星空下，奥罗转过身，向他的旅伴们伸出双手：
    “走吧，让我们去把雷宾接回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