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涯的不死人》193 不再少年游

    清晨,城门口少有行人。
    沙通天的离去,显得悄无声息。
    除了两个搬运行李的手下,就只有陈巢一人。
    也是路天鹰留有心眼,执意要派给他这个副手,毕竟沙通天并无一点职分,名不正言不顺,有陈巢这个副总管在,卡夫那边也好交接。
    “陈总管,多多赐教。”
    “庄主客气了,都是为领主办差。”
    两人都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却说不太出,
    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都说春风是旧年的相熟,只要一杯就可醉倒多年知交。
    “小东西,你好啊。”
    沙通天看着地上的小草,年年生灭,
    踩过的那块顽石,好像还是彼时那块,一不留神就要蹦出一只闹天的石猴。
    可有一棒,再落九重天。
    雄伟的白鹭城门,像极了一个巨大相框将他牢牢框住,
    除了剥落的石子,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本以为落日云海,那场浪漫晚霞,此生不辜负。
    练剑峰两年,心如风顶冷铁,
    与天魔星一战,气分双剑,生死两重难关,
    忆往昔,不再少年游,
    感慨小胜当年,意气风发奔走四族,想要有一番作为,扭转时局拯救整个白鹭城,最后混个领主当当,聊此余生也就将就了。
    可谁想到没等他看看这方天地,无一技傍身一出城就入了他人设计,步步杀机,若非天赐福运,几条命才能站在这里?
    一个命不由己的废公子,想要为生民请命,原来是,天人说笑?
    兜兜转转,战火依旧燃尽,无数人的悲欢离合,也有曾经他在水底的倒影。
    白鹭四公子,路路沙,已死。
    “沙庄主,且留步!”
    他就要上马车,有声音追来了,
    陈巢回避:“庄主,我就说了,您还有杯饯行酒要喝。”
    沙通天看见马背上匆匆下来,勉强一笑:“馆主,您来了。”
    对于那里走漏的风声,不由头疼。
    “庄主这一去,山高路远,艰辛备多,我岂能不来啊。”路逸锐亲自来送,他不知道沙通天此去的目的,但也从领主府的反应里隐隐感到一种压力。
    寒暄毫无必要,路逸锐将沙通天拉到车后:“沙庄主,可是去见卡夫将军?”
    “馆主有什么要我传递的?”
    “无他,一片真心。”
    沙通天看着没人跟来:“馆主肯定明白领主大人的心意。”
    路逸锐为难,叹气说道:“果然父亲还是不肯么,让卡夫将军回白鹭城……不必想也知,他的疑心实在是太重了,卡夫将军对白鹭家忠心耿耿,怎会做那些犯上作乱的事?如果卡夫真反,不会是路高轩的刺杀,而是他那该死的疑心。”
    越到最后越是愤愤,他这样强硬地反抗,
    沙通天还是头一次见:“三公子见过领主了?”
    “他将我踢了出来。”路逸锐脸上淤青未消,克制着声调,“如今外患虽消,内忧更急。谁能保证明天还是太平?如果能得卡夫将军镇守,中流一柱,一切阴谋自然瓦解。可偏偏这种节骨眼上,父亲却糊涂了。”
    沙通天方要开口,路逸锐确实横着泪花,却向他长长一拜:“庄主深明大义,请听我一言,就算是为了您的那些鹿,也一定要让卡夫将军回来。否则局势崩塌,谁也逃不掉。”
    “三公子您是想……”
    沙通天变了眼神,只用唇语表明。
    “如果真有那一天,路逸锐愿以云之涯起誓,决不辜负。”他的手紧紧攥住沙通天腕部,激动得都要语无伦次,充满血丝的眼球在憔悴里显出锐气。
    “这一生,是逸,还是锐,三公子您终于做出抉择了,恭喜大喜。”
    沙通天平静着,努力着,
    路逸锐稍稍镇定,发现陈巢掀开车帘似乎是在寻找他们二人,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言尽于此,就不再相送了,庄主一路平安。”
    “谢公子赐酒。”
    两人酒洒当场,分别而去,
    沙通天上了马车,陈巢投来略微疑惑的眼神,喝一杯饯行酒罢了,怎么费了这么多功夫。
    车马滚滚,晃动不休,
    沙通天边看风景,边笑道:“陈总管,上一次去老羊城是什么时候?”
    陈巢想起那些回忆,折磨多余喜悦,摆手道:“太久了。”
    也就不欢而罢。
    接下来几天,两人说的最多的,不在江湖,反倒是星海。在这旅途上,不必理会其他任何,对身心是一个极大的放松。
    陈巢隐隐的好奇与仰慕,在听完沙通天的描述后,也露出了美满的微笑:“以后领主用不着我了,我一定也要去星海瞧瞧。看看庄主您是不是在吹牛,哈哈哈……”
    “何必等那些意外,这次出使结束,陈总管大可随我一同前往,界门虽远,不过三五日也就到了。”
    “如此甚好。”沙通天说得陈巢心动,“庄主,你说的那片云海,真的比我们这整个白鹭之地还大?”
    “大,大得多了,永远没人抵达过云海的尽头。”
    语言的美好,沉浸于想象。
    两人听到车夫的欢喜叫声,起初都没在意,
    下了车才发现,穿越山川湖泊,这些辛苦的跋涉都有了意义,
    那座曾毁于战火的老羊城,就藏在最后一座山峦背后。
    “沙庄主,我听见老羊城的军号声了。”陈巢感慨道,“久战之师,当如此。”
    沙通天来到山岗上,远远望去,雄劲的原野长风拂面,远方清新狂野的美味尽在其中。他深深吸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开阔起来。
    ……
    夜晚照例在林间休息,
    清幽的月光,梦觉,听见一种古怪的吟哦叫声,遥遥来自对面半山。
    沙通天觉得迷惑,走出林子,仰头细看。
    一会儿,陈巢也醒了,笑说道:“沙庄主,那是此山野人鼓乐,他们在祭祀先祖。以前每次往返,我都能听到。”又喃喃自语,这些家伙可真是走运,不管外头打仗打成什么样子,都烧不着。
    “又是那些猴子……”
    沙通天眼睛一酸,急忙用手背抹去。
    陈巢被吓了一跳,忽想起他的来历,心里感动道:“这可怜的老羊人,一定是惦记起他那死去的可怜孩子老婆了。这乱世,众生皆苦。”
    眼睛一闭,翻过去想继续睡,想起这些年的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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