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月初第一天当老总的人都该去公司看看。
周总显然是个不按常理的。
前前后后操劳了好几天,算是在预期时间周期里办完了鸿鹄-白华的事情,恰好上午有课,周同学就在学校待着了。
手机屏幕上弹出备注为‘刘青’的来电,周宽人在东南区这边的篮球边上看一帮小伙子满球场的挥洒汗水。
嗯……一个人。
在手机震动起来之前,周宽才纳闷的咕哝完:“全校的大一同学都不忙,怎么憨憨的课业就那么多。”
是真的多,这开学的一个月周一至周五林若漪白天有超过四分之三的时间都排了课程。
周宽也没多想,他寻思憨憨可能是手抖选了一大把喜欢的选课,毕竟憨憨学习很充实的样子。
再说俩都是不爱旷课的主,就也没什么。
又看一眼手机屏幕,周宽滑动接听,面上浮现了笑容:“刘书上午好,试点项目的事情费心了。”
“周老板,周老板好。”刘青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周老板客气了,为外来企业提供必要的经营环境,是我们的分内工作。”
闻言,周宽哈哈笑了两声:“谢谢刘书对我们多有照顾。”
“鸿鹄总部这边刚刚进行了系统的反思,近期会有一些新的安排,将尽量避免出现类似的不愉快,极个别同事作风不太婉转,我也电话批评了对方,是我们的工作没到位。”
听电话那头的周宽这么说着,刘青脸上的笑容也浓郁了几分,他还是乐意跟周宽直接沟通的。
这个过分年轻的商人,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谈吐,都不会让人难堪。
起码比起白华内部的一些烂摊子要好得多。
刘青也是笑着道:“周老板可别这么说,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贵方带着诚意远道而来,拖拖拉拉的闹出一些不愉快,实属不该。”
“多谢刘书对我们的爱护,或许是我个人行事比较急躁,一些事情没考虑到位才有这么一遭。”周宽脸上笑容就没断过,“好在刘书跟白华各位领导对我们多有关照,试点项目才算这么成功的落地,相信一定会取得喜人成果。”
刘青笑着认同:“那就让我们预祝鸿鹄-白华的工作进展顺利,早日从试点转入正式落地。”
“借刘书吉言。”周宽连道。
应付嘛,吹嘘嘛,展望未来嘛,大概算是周总明面上最擅长的东西了。
毕竟从微博到知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然后,周宽就听到电话里刘青话锋一转,提了句:“从工商注册信息上来看,鸿鹄白华的大股东是令尊吧。”
这话直接给周宽听得不明所以了,脑子里念头疾闪,嘴上只应了声。
刘青又说:“前两天我跟吴县简单碰了碰,鸿鹄白华虽然是一家新公司,但依托鸿鹄总公司,已经带动了我们白华的经济发展,做出不少贡献。”
“正好我跟吴县已经着手酝酿下半年的两个会议,我的想法是,以鸿鹄白华做出的贡献,应该在更多层面、角度上发声,不知道令尊对代表发声感不感兴趣。”
这一下,周宽直接傻眼,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刘青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不过也就不到三秒钟,周宽就给出了回复:“我想我父亲应该不介意代表老百姓们发发声音。”
刘青直接下了定论:“那就请周老板替我感谢令尊的开明,请转达令尊,公历五六月份的样子需要回一趟白华。”
“一定。”周宽应声,“谢谢刘书对我们的关照。”
刘青笑了笑,才说:“周老板客气了。”
末了,刘青很是感慨的说:“真希望白华有更多周老板这样为了白华经济发展呕心沥血的企业家。”
“刘书过奖了。”周宽笑着应和。
“……”
结束通话后,周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快成毛线球了。
如果说起初周宽主动表示鸿鹄工作没到位,刘青也附和着说白华的工作没到位,属于周总可理解的范畴,那么刘青忽然提到周远初,并主动提出希望周远初去出任人代,就完全让周宽懵住了。
虽然前者的交流更云山雾罩一些,但后者里面的意思实在不好捉摸。
前者的云山雾罩其实比较简单,周宽表达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比如说急躁是希望项目平稳一些,说工作不到位是故意多少表达一下对武县那种绝地反扑式的爆发不满。
刘青也同样表达了一些想法,他还是希望周宽能更大力度的投资白华,发展电商产业,而不只是一直在试点。
两人都没想要马上达成一致,所以只是简单表达想法,没有深入谈。
周宽当然明白刘青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是说最后这件事,可他看不懂刘青这般操作的意图。
是补偿,还是交换,还是别的……
虽然早些天周宽就在推动让谭晓蔓去从当羊城的代表,但那是两人都有丰富的经历,受过不少熏陶,最起码面对那些忽然发生的歪歪绕不会完全傻眼。
而周远初……不是周宽贬低自己父亲,他如果不小心被牵扯进去,还真不一定能马上反应过来并应付下来。
偏偏周宽又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起码可以让周远初多了一层身份,在白华这一亩三分地还是会有少许份量的。
周宽心里也清楚,他对白华的投入以及祭出鸿鹄-白华是为了让老周家在白华有牌面这种事情,瞒不过刘青等人。
所以刘青这是给了一个周宽无法拒绝的小好处。
可周宽不知道刘青想要的是什么。
火速扫清试点项目落地全部障碍,协调本地企业和银行总计投入2000万,这都算是他周宽干涉白华局势获得的额外收获。
而给周远初的代表身份,意义不太一样。
更何况,刘青话里的意思明显不只是一个县级的普通代表,而是会代表县级参与市级会议的代表,甚至会进一步被选到市级的。
严格意义上,这才算是真正的额外收获。
以老周家那往上数多少代都是白丁的清白身家,这种公方底蕴的确是老周家最需要的。
这回,周宽没能靠自己梳理清楚意图。
反而是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刘青跟吴华几天前单独碰过头?”
“淦,这帮大佬玩得真踏马花里胡哨看不懂!”
“……”
正在周宽满肚子疑惑时,刘海的电话拨了进来。
只告诉了周宽一个十分简单的事情:
就在刚刚,县府进行了人事调整,原本主抓经济的武县去了二线,当了个副主任。
周宽:“!!!”
“淦,这么快刀斩乱麻的吗?”
他真的,看不会了。
…………
于是,当天下午,林若漪上完课后,周宽就拉着她去了老林家。
遇事不决问老林同志。
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而且这方面的事情,周宽思来想去还是直接找老林同志最靠谱,好歹已经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岳父大人了。
从上周四起,周宽基本每隔一天就回去老林家蹭饭。
张萍都已经是习惯性的多做两个人的饭了。
与以往来老林家的唯一区别就是老林同志这两天像是吃错药一样,愈发不待见周宽了。
周宽才走到客厅边边上,沙发上的林国福瞥一眼周宽,语气冷淡的说:“也不知道带点米来?”
“一看你就没什么好事,脸上都写满了要坑我的样子。”
周宽:“……”
他还没吱声,旁边的张萍跟林若漪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表达了不满:“老林!”
“爸!”
林国福嘬着牙花子,生起了闷气。
连周宽坐到他对面,他也是半天半天梗着脖子望向一边,就是不看周宽。
周宽也是个有耐心的。
要体谅老林同志年纪大了,可能有个什么更年期的,心气啊、脾气啊时顺时不顺的,也很正常。
最后还是林国福先熬不住,别扭的一转头,乜一眼周宽:“说吧,又带什么坏消息了?”
周宽笑着回答:“有两个事情,我父母希望在后天拜访你跟阿姨,不知道你们的时间方便不?”
“啊……哦哦,哦,这个啊,行,都行,哪天都有空。”林国福有点语无伦次。
然后又板起了脸:“说你自己的事情!”
见状,周宽也不多嗦,直接就说了起来:“是这样的……”
将白华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下,重点提到了刘青那通电话里的重要信息,当然也没忘了提到武县退二线的事情。
说完,周宽直接提出了疑问:“对公方的操作我实在不太熟悉,疑惑挺多的。”
“刘青这是要做什么?”
“白华的局面怎么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听闻一二把很少会单独碰头,刘青怎么会跟吴华单独碰头,还是在几天前,大概是我父母离开白华之后的事情,也可能是我主动联系了袁、武二人以后。”
耐心听周宽一一说完,林国福看一眼周宽,语气随意道:“你怎么会认为刘青跟吴华不能碰头?”
“你是不是还以为刘青跟吴华的目标完全相反,他们就一定要老死不相往来,一定不可能坐下来和谈?”
“你确实是对公方的事情太不透彻了,不过也正常,没有真正的经历过,甚至没有到一定级别,只是一杯茶一张报纸坐一天也根本无法熟悉起来。”
周宽深以为然。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勉强应付,现在看来跟这帮终日云山雾罩的人玩,差得远。
这帮人可能一辈子琢磨最多的事情就是怎么……内斗。
换句时髦的话是:
男人的最终浪漫一定是淦男人。
所以这帮人天天都是琢磨怎么淦另一个男人。
而周宽在近些时日里兜兜转转做出决定后,也是殊途同归的要去淦男人。
“还请林叔替我解惑。”周宽老老实实的说,“光是现在都这么复杂,我其实不是很放心我父亲出面,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这对我们家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闻言,林国福略作琢磨,说:“要完全说明白其实有点难,因为我也是隔着一层,不知道实际发生了什么,没有亲眼见证过,更何况眼见都不一定为实。”
“从简单的方面来说吧。”
“首先,你可以放心让周老哥出面,无论是县级还是市级,都没多大关系,就是准时参会、举手,就算你有什么想法也一定要再三斟酌在去提出来;说白了这个方面就只是个身份,一般不会有什么话语权。”
“当然,跟你之前简单提过一嘴的那份计划不一样,人跟人就不一样,你应该懂我意思。”
这个周宽懂。
谭晓蔓、林若漪她们甚至是其他在计划中的人获取的身份,是不一样的。
显然是会有一定话语权的。
周远初这个就只是个身份,用通俗的说法是:装装逼还行。
见周宽点头,林国福继续往下说:“就算刘青有什么想法,也是与你有关的,绝不可能是通过周老哥来实现的。”
“据我推测,是那个武县太过‘理性’,而你代表的意义别说放在白华,放在更大范围都是很可观的,你可以理解为是刘青跟吴华碰头后就定下来要给你的一个交代,要卖给你的面子。”
“换句话说,他们早就知道武县的反应会比较激烈。”
“……”
“至于刘青的想法其实大方向不会变的,别说我有点了解他,就算不了解,也能看出来。”
“他属于暗降的,现在有了希望,有了机会,其它俗物根本入不了他眼了。”
“最后就是关于利益这个词,你的理解不够深刻。”
“或者说,你对体系内的人所谓的利益没有深刻的了解,这个名利场里,有些人为了有些利益恨不得卖父、送妻……所以,刘青跟吴华之间能求同存异实在正常不过了。”
“吴华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这个时间的长度刘青未必不能有耐心。”
“说起来也算是我在某种程度上误导了你,刘青跟吴华的不同追求让你把他们俩割裂来看,其实谁又说得准呢?”
林国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周宽当然能完全理解。
反正意思都在话里面。
结果或者说结论就是:
周总的几个电话换来了白华主动投入2000万去部署电商产业试点、周远初的代表身份、武县的退二线……等等收获。
总共花费了不到10元钱的电话费,获得了数以千万倍的收益。
这是一笔近乎不可复制的‘买卖’。
于是,周宽望一眼对面的老林,不紧不慢的说:“懂了,我做生意果然有一手,随手就是数千万倍的收益。”
听得林国福眉头紧皱,硬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淦。
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拿老子当答题机器了?
口水不要钱的吗?
“……”
晚饭后,林若漪驱车载着周宽回校。
路上,周宽笑着提了句:“后天我爸妈去你家拜访。”
林若漪那好看的水杏眼瞬间瞪大,然后踩下了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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