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已经长及脚踝的青丝无意中透露了我的年纪。
当年的爱恨情仇早已被人们淡忘,现在的辖区没人再知道魏如风是谁。
曾经辉煌如夜晚的第二轮明月的东歌已经破败不堪,如今是阿九的天下。
阿九做得很好,凡是有人气的地方就有阿九的股份,最出名的是他经营的牛丸店,竟然连锁了上百家。
阿九不遗余力的与程豪作对,比程豪更快,更狠,更凌厉。
他不只要程豪败,还要程豪惨败,败到没命。
始于东歌,终于东歌。
东歌的招牌被摇摇晃晃的卸下那天,程豪来到了我这里。
我披散着头发,穿着已经破烂的如风的衣服站在窗前,模样大概像一只艳鬼。
程豪就这么望了我很久,我也就这么站了很久。
“走吧。”程豪对司机说。
“老大,你不进去看一眼吗?”司机说。“以后就难见到了。”
“不了,”程豪说,“明天,我带她一起走。”
我笑着看着程豪的车缓缓驶向远处,笑容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美丽而绝望……
那年,我32岁,魏如风……如果活着,31岁。
第七卷 三十二岁·再爱我一次 第四章 再爱我一次(大结局)
然后……就到了今天。
“大姐姐,你还在等你弟弟回家吗?”一个小男孩走到我身边说,他就住在附近,平日里总是能遇见。
我的思绪被他唤回。
“是啊。”我笑着对他说,小男孩的样子很可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我想起如风。
那个雨天,二十年前的今天,如风就是这么望着我的。
“他真不乖,让你等好久!”小男孩说。
“嗯!他不乖,等他回来姐姐会好好的骂他!”我摸着他的头说。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小男孩好像很喜欢我,再小的孩子,也一样喜欢漂亮的人。
“晚上,今晚就回来。”我说。
“骗人!你每次都这样说!”小男孩说,“天不是已经快黑了吗?”
“真的,不信你看那里!”我随手指向远处。
“就是他吗?真的回来了啊!”小男孩拍着手说。
远远的,一名男子朝我走来。
“咦?你弟弟怎么比你年纪大呢?他头发都白啦!”小男孩疑惑的说。
“他啊,可不是我弟弟。”我冷冷的说。
那个人是程豪。
“如画,我们一起走吧。”程豪走到我身边说,十年来,他很少靠我这么近。
“不,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我玩着自己衣角说。
“我带你去找他。”程豪温柔的说
现在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一丝威慑,当初的霸气荡然无存,和无数普通的老人一样,他头发花白,后背微微的驼了,显得慈祥和安逸。
“真的?”我挑起眼看他。
“真的!”程豪说。
“你骗我!”我呵呵的笑着,“你才不会呢!”
“我没骗你。他说一切都好啦,说他在阿尔卑斯山下等你,让我来接你。”程豪恳切地说。
“你……你说什么?”我紧紧的抓住他,眼中波光粼粼。
阿尔卑斯山下的小屋是我们最后的约定和梦想,是我赖以支撑生命的期望。
“去阿尔卑斯山,去见如风!”程豪拉着我说。
“走吧!快走!”我跑向他的汽车。
“对了,”我突然转过身说,“我可以告诉如风,让他不要杀你了。”
程豪望着我的灿烂笑脸,独自惆怅。
我不是他的,开始不是,最终也不是。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了,初踏这片土地的时候,他还有秀秀,而逃离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一无所有。
上帝不降福,菩萨不慈悲,贪得越多,输得越多。
最善的,最恶的,都是人。
他这样的人,却只能用欺骗的方式,如此低贱的,如此卑微的,哀求着把我带走。
但是,他心甘。
到如今,为了我,他心甘。
坐在程豪的车子上,我焦躁不安。
混混沌沌的,我好像辨不清楚何时何地。
时光磨灭了我所有的感觉,到如今,我只是想见到如风。
他的拥抱,他的吻,他的指尖,他的眼?眉角……
我迫切想要这一切,迫切得肝肠寸断。
程豪也很紧张,他不停的看表,擦汗。
阿九太狠毒,不杀程豪,不足以立威。
他怕自己甚至没办法全身而退。
红灯。
愈乱愈乱。
司机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无意瞥向街边。
时间,定格。
我终于见到他。
就是那个人,化为灰,变作尘,我也一样认得。
他啊,就是我的如风。
爱抑或怨,温柔抑或苦涩,所有一切都被揉碎,铺天盖地的撒在我面前。以前有过什么,以后会有什么,我不顾,我不想,我不听,我不见。整个世界,从始至终只有我与如风。
我疯了一样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如画!你做什么?”程豪大喊,“你回来!”
我丝毫不理会,没人能拦住我,天地不能,生死不能,谁也不能。
程豪也跳下了车,他在后边紧紧追赶着我。
“老大!小心啊!”司机焦急的大喊。
“阿风!”我一边跑一边喊。
可是如风并没有理会我,他裹在人群中忽隐忽现。
“如风!”我哭着叫。
他继续往前走,而程豪却离我越来越近。
“魏如风!”我喊破了嗓子,那悲惨声音穿透整个街市,沁入心肝。
隔着一层层陌生人的的面孔,他终于回头。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怔怔地看着我,眼都不眨。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我伸出手,微笑着走向他。
“如……如画!”程豪气喘吁吁的拉住我,“你别走,别走好吗?”
“求求你,求求你啊……”他匍匐在我脚边,失声痛哭。
一声枪响。
两声枪响。
程豪慢慢倒在了地上。
我,也慢慢倒在了地上。
我们展开成一个奇妙的角度,散落两旁。
对面高高的楼上,一个狙击手收起了枪。
“九哥,把这么靓的女的给杀了,真可惜啊!”他惋惜地说。
“你懂什么,越美的东西越是祸。”阿九望着西边的天空冷冷地说。
弹孔像是一颗美人痣,落在我眉心,朱砂般通红。
倒下的时候我没舍得闭眼,于是如风就在我眼眸中,一帧一帧的消失……
我仰躺在街心,头发像锦一样散开,血汩汩的涌出,转眼染红一片。
发的黑,血的红,脸的白。
颜色一块一块,格外眩目,如同被涂鸦过的一幅画。
人生如画,画如人生。
命运,欲望,生命,时光,还有爱情……
走到末路,我渐渐看清了它们的神秘指纹。
“如画!还不闪远些!”一个胖男人使劲推了如风一下说。
“威叔,你叫他什么?”旁边的瘦子说。
“如画啊!”威叔说。
“他怎么叫这名字!”瘦子笑着问,“像个女仔。”
“嘿!他可有来历!”威叔神气的说,“西町大爆炸你还记得不?那火烧的!三天三夜都不灭啊!他,就是那时候我从火堆里救出来的!你没见他当时的样子,混身是血,手里还抱着半截死人胳膊,呀,恐怖的不行!救活之后,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嘴里不停说着:‘如画,如画,如画……’,呐,估计是他亲人吧。我跟着重复了一次,他好像就清醒些了!到后来,你不叫他如画,他根本不理你!”
“别说了!听着渗人!”瘦子拉着威叔说,“快走吧,来不及收工!”
“喂!如画!走啦走啦!真是的,半聋半傻还这么喜欢看热闹!”威叔大声喊。
“他……他怎么了?”瘦子指着如风说。
如风的脸上,清清楚楚的挂着两行泪。
“不是吧!没见过死人啊!又不是你娘,哭什么哭!”威叔惊讶的说。
“我这里……”如风按住胸口说,“很痛……”
“痛狗屎!快走吧,小心流弹打死你!这世道,唉!”威叔摇摇头说。
如风向我倒下的地方望了一眼,疑惑的,不舍的,哭着最后望了一眼。
终究,他还是慢慢走远。
天空突然飘起了雨,雨滴淋在我的脸上,感觉暖暖的。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余下如风的样子。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不要走!不要和任何人走!”
“我绝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姐,一起回家吧!”
“夏如画,我爱你!”
“只有我一个,不好吗?”
“你叫什么?”
“魏……”
如风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我们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小男孩。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时光深处,站在生命尽头,静静的,等着我。
阿风,我会去,一定去。
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下雨,养些小鸡小鸭,到老到死,永远在一起。
最后的一刻,我偷偷笑了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
真的三世一轮回,
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
弟弟,
请一定要,
再爱我一次……
——end
番外——某年某月,某时某人
我叫苏瞳。
女,29岁,已婚,育有一女,职业是自由撰稿人。
……
大概在1993年与死者偶然相识。
……
我捡了她的手袋。
……
最后一次联系是四年前。
……
通知婚讯。
……
魏如风?
……
不是很熟……
我从警署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秋末的天气凉嗖嗖的,裹紧围巾,却还是会觉得寒。
几个女学生笑着走过去,她们穿着短裙,丝毫看不出冷的意思。大概年轻时,有足够的热量去忽略温度,我上高中那年,遇见如风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么?
不禁又回想起那位警官的盘问,就像把我有限的生命层层剥开,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原来如风已经死了那么久。
原来我已经嫁作人妇。
原来,她也死了……
这世道或许真的乱了。
我背对着那闪烁的police标示,慢慢走远。
—
夏如画的死,我没听到一点消息。
之所以赶来处理她的后事,还是因为隔天报纸头版元燮的新闻。
那上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警察是如何在调查街头枪击案的时候,发现女性死者的医疗卡担保人竟然是辖区最年轻有为的商家元燮。元燮是怎样神色苍白的随警察匆匆赶到停尸间,然后又是怎样的不能自持,紧紧抱着死者悲泣不止……
报纸急近渲染桃色之能,恨不得将这事写成了三流艳情小说,而对案件本身,却寥寥数字。显然,在他们眼里,死个把人绝不如少年精英的绯闻轶事来的有看头。
我忙又查看了上面几天的报纸,才在角落里一块豆腐大的地方看到了相关的报道:
“昨日丹霞十字街头发生枪击案,两人当场死亡,无人受伤。据警方证实,死者为原东歌夜总会的老板程某及其情妇。警方称,程某曾涉嫌倒卖军火及毒品,并开设地下赌场和高级会所进行黑帮买卖。另据知情者称,此次他正计划携款外逃。谋杀计划周密,可能与程某国外合伙方有关。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东歌夜总会的老板程某,那必定是程豪了。而他所谓的情妇,那个让元燮抛弃身架自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只有夏如画。
而她……死了?
那张娇艳的面孔渐渐的浮现,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我脑中清晰了起来。
第一次和夏如画见面还是在冰淇淋店里,她的眼睛空空的,干净而迷茫,在那一潭深黑中却又隐隐能看到坚定。可能是太美丽了,美丽得带着悲凉的诱惑色彩,让人不自觉的想侵略。所以胖妹夸赞她的时候,我却选择了嘲弄。
我其实是嫉妒的吧,尤其……在见到如风之后。
第二次再见到她,就已经把话挑明了。不是我有多少的自信,而是不喜欢偷偷摸摸。她那时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傻傻的用柔软的皮毛保护着自己珍贵的食物,然后隐忍着等待猎人凌迟。
那时候就觉得了,这样的女子啊,自然会有人想捕获,也有人想保护。
再然后,命运就和那两个人纠缠到了一起。他们总是做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间接让我的人生不圆满。
而这个过程中,几乎消耗了我生命大半的喜怒哀乐……
比如在皇家剧院那次。我本来是故意冷淡的接起如风电话的,但听他轻轻的说过来吧,就情不自禁的答应了好。他之于我就像夏如画之于他,不开口则已,开口便是魔咒。
结果呢,他满身是血的倒在了我怀里。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恐惧。如果可以以命换命,我那时大概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死。直到现在,我举起左手都仿佛会隐约的看见血迹,殷红殷红,暖暖的从我的手指缝中流过。一滴一滴的砸在我心里,宣告不屈与忠诚。
我是真的真的觉得悲伤了,爱情与死亡,这两个字眼之间,距离是多么的远,又是多么的近!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认命的放弃了。绝对不是什么成全,也不是什么承认,更不是为了突现男女主角的坚贞。
我很委屈,我的爱情就像被他们胁迫一样,合着眼泪和鲜血,别扭的退位。
其实如风不是对我不好。
他可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侧身挡在窗边,说怕流弹打到我;他可以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的吃大堆巧克力,然后眯着眼睛安心睡觉像只满足的猫;他可以容忍我不停的抱怨代数几何,载我去吃四位数的大餐;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却独独倚赖我。
他可以为我做很多。
但是,为了夏如画,他可以不要命。
我与他之间永远差那么一点,伸出手,却抓不住。
也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当魏如风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的时候,我照样活的好好,而夏如画却疯了。
哦,不对,现在应该是……
死了。
我低下头看手中报纸冰冷的宋体字,那上面的铅印慢慢模糊,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泪流满面……
—
我给元燮打了电话,他的声音低沉,情绪相当不好。
我想还是由我到警署来处理这件事比较妥当,毕竟元燮顶着耀眼的光环,容易让报纸连篇累牍的编小说。而无论是魏如风还是夏如画,我都不想看到他们的名字成为别人的谈资。
说来好笑,和这位顶顶有名的商界精英结识,还是因为在娱乐场的那次偶然的“四人约会”。
那天从遇见,到离开,几乎都是我和元燮在说话,而我们明明才刚刚认识而已。
看着他们慢慢消失的在黑暗的尽头,我很不甘心,我想元燮应该也一样。
“别看了,影子都没啦。”元燮笑着说,他笑起来很好看。
“你不是也在看。”我却实在笑不出来。
“呐,我习惯了啊。”
“他们就是这样,最最自私了。”
“我同意。”
“都不担心一下,好歹说声再见啊……如果我哭着追过去喊,那他不是很没面子!”
“你要是那样子的话,如风今天就不会和你一起出来了吧?”
“呵呵,还是你想得开啊。”
“我只是不想做让她讨厌的事,何况,她根本不会为我停下……”
“怎么那么肯定,她没有如风狠心的。”
“你不了解她而已,我刚刚又表白失败一次。”
“诶?在摩天轮上?”
“对。”
我伸出手,正经的说:“握手吧,我也刚刚失败,在那上面。”
他惊讶的看了看我,然后哈哈大笑。
“苏瞳,为了我们共同的失恋,一起去庆祝一下吧!”
我打个响指,欣然应允。
于是我们一起转身,往与那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生活多少会有点宿命的提示,总之,他们消失在黑暗里,而我们走在了灯光下。
不过那个时候,我不会想到,多年之后,依旧是我们看着他们的背影为之送行。只是这一次,竟然是阴阳两界了。
最终我们默契的让他们合葬。如风尸骨无存,灰飞烟灭,但如画死的时候穿着如风的衬衫,也就勉强算的上有衣冠冢。墓地是我和元燮一起选的,风水先生看过,并非什么上风上水、泽被后世的宝地,但他说这两人有孽缘,唯独这里适合。
下葬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牧师念完“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我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元燮准备了大束的白玫瑰,他亲自掩土、立碑。碑铭也是他描的,那小心深情的样子,不像是给亡人绘字,倒像是给情人画眉。
一直待到傍晚,元燮都不肯离去,他孤独的身影让我格外心酸。
“走吧。”我对默默蹲在墓前的元燮说。
“好。”
元燮收拾好笔墨,红着眼圈站了起来。
我拍了拍他,说:“我想去她那里收拾一下遗物。毕竟他们的东西,没有亲人经管。”
“警察已经从那屋子里撤走了?”元燮问。
“走了,他们从她那里能得来什么。”
“有没有透露点案情?或者说没说什么时候能破案?”
“没有,我看那意思,到是根本没打算细究。可能是上面什么有势力的人压了下来。你也知道,程豪他们错综复杂,对警方来说,死了反倒省心。”
“哈!那如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魏如风混过黑帮,如画就得死于非命?”元燮恼怒的说。
“他们本来就是命运相联,如风死了之后,这十年来夏如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毫不嘴软的还了回去。
元燮愣了愣,我也愣了愣。
之后我们尴尬的相视而笑。
到如今,故人已安息,我们竟然还拼命的维护自己的心上人。
“一起去吧,我载你!”眨眼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很有风度的男人。
从墓场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群黑衫黑裤的人走了进来,他们个个带着墨镜,浑身戾气,看这样的架势绝不像什么安善良民。
我和元燮默默闪开了些,为首的那个接着手机从我们身边走过。他的声音略略有些耳熟,我抬眼一看,那人竟有八九分阿九的样子!
当年我和阿九还打过几次交道,虽说我们彼此都无甚好感,但是好在都算是如风的自己人,所以没有过分的纠葛。如风死后,我们也就断了联系。看如今他这样的排场,想必在那个圈子也算混了出来。今天他们一水整齐的穿着黑衣,拿了焚香捧花,看来也是祭拜。
“等下!”
本来不想和他们打招呼,那知我们刚走了两步,竟然被喝住。可能是我方才多看了两眼,他们各个敏锐,发现不妥了吧。
“有什么事么?”元燮站到我身前说。
“没什么,东歌的人,曾经认识而已。”我把他拉到一旁,转身冲阿九说,“好久不见了。”
“哦,怪不得眼熟,你是那个学生妹吧?叫什么瞳来着?”他的声音未变,但态度却和以往大不一样了。
“苏瞳。”
“对对对,阿瞳!你来得正好,风哥沉冤得雪,今天我来给他上香,一起去吧!”
“什么沉冤?”我皱着眉问,他说的我并不明白。
“哼,风哥当年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害死风哥的人已经以血还血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隐隐感觉到一股凉气,心底一阵颤栗。
“没看新闻么?”阿九附在我耳边诡异的笑着说,“程豪和夏如画……死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旁的元燮就冲了上来,他一把抓住阿九,大声喊:“是你干的!?是你杀死的如画!?”
阿九的手下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元燮按在了地上,我忙拦住他们,冲阿九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了他!”
阿九推开我,掸了掸袖子,走到元燮面前说:“我倒没看出来,原来是你啊。怎么?来给夏如画上坟?”
“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元燮两眼通红,挣扎着说。
阿九脸色一沉,说:“没错,我实话告诉你,就是我做的。我替风哥报仇!杀了她我痛快!怎么,有什么不对么?或者你有本事,也替夏如画报仇,杀了我啊!”
“你这个畜牲!”元燮大喊,他仿佛一下子疯了,歇斯底里的样子格外骇人。
我也大吃一惊,我没想到这竟然是阿九干的,在我印象中的阿九,还是那个脾气有点暴躁的少年,什么时候他也变得可以杀人不眨眼,甚至把枪口对准了曾经保护过的夏如画?
“她都已经那个样子,你何苦还要杀了她呢。”我喃喃的说。
“程豪带风哥,根本就是为了夏如画。我亲耳听见的!那老狐狸跟夏如画说,派风哥去西町,就没打算让他再回来。没有这个女人风哥死不了,我杀了她为他报仇天经地义!”阿九滔滔不绝,一副义正言辞
“这是她的错么?她又为什么非死不可?还是她的死可以成就你们的江湖规矩,显得你够朋友重义气?”我愤怒地说,“难道你这么做,如风地下有知会感谢你?你不知道他看夏如画比他自己命还重要?你不怕他半夜入梦来责怪你?”
阿九莫名的一震,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来。
之后他也没再为难元燮,倒是元燮几欲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但都被我拦住了。终究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阿九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死几个人,凭他的势力警方都缄口不言,而我们能做什么呢?
那天元燮的情绪过于激动了,我们就没有去两人家里收拾东西,他把我送了回去,我一路上劝了他很多,他才稍稍平静一点。
其实他也明白,死亡是最大的界限,一旦超越,任谁也不能改变结局。
—
和元燮道了别,我顺路又买了些菜。
可能是前一阵子有毒农药的传得沸沸扬扬,最近菜市里检验的更加仔细了。有的菜干脆不让再买,那些菜农于是提了价,普通的菜也平白涨了钱。
我去的时候,旁边一位相识的主妇正和小贩计较,几块几的吵闹不停。见我过来,便一把拉住状声势,抱怨得更加起劲。小贩最终落败,让了零头。
她欣喜的付了钱,一路向我传授买卖经:
“他们贼着哩,你当是菜少才涨价?早上溜狗我看见了,他家的车全放了进来,后筐里有的是!呵,真以为什么都能涨?水电煤气,白面汽油……算下来都提了价!薪水却不加,我家那位给的家用也少。唉,女人就是得算计着过啊。”
我心不在焉的应着,路过一家蛋糕房说要买点东西就匆匆摆脱了她。
那家店里几个女孩说笑着讨论明星,我买了两块面包就走了出来,如今的我已经过了那个喜欢梦想的年纪,手中的大小塑料袋才是人生。
拿出磨掉颜色的钥匙,打开家门,闻到熟悉的气味,看着女儿乐颠颠的向自己跑过来,我终于心安了。
浮生若梦,平凡也好,琐碎也好,能紧紧抱住的,才是真正自己的。
女儿今天格外高兴,她拉住我的手,带着糯糯的鼻音说:“妈妈,妈妈!给你看个好东西!你闭上眼睛!”
我乖乖的闭上眼睛,微笑的等着她变出可爱的戏法。
“你看!”她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
“什么啊?”我抱起她问。
“糖果!”她满足的摊开手说,“漂亮么?”
其实那只不是些廉价的水果糖,连好看的糖纸都没有,用透明塑料皮包着,泛着浓浓的香精味。
“谁给你的啊?”我问她说。
“旁边家五金店的叔叔。”
“哦。”我回想了一下却不曾记得这么个人,在街里玩,邻里间小孩子比大人们还要熟悉。“跟叔叔道谢了吗?”
“谢了!”她一边说一边剥开一颗吃。
“别吃了,吃多牙会长虫,妈妈替你保管好不好?”我抓住她说,那些糖色素肯定不少,我想还是不要吃的好。
“妈妈,我不吃了,可是我想自己保管。”她有点委屈的看着我说,“因为那是叔叔能给我最好的了,叔叔没钱的。”
我诧异的看着女儿,没想到她这么小就这么懂事了,甚至还知道珍惜别人的心意,好好的收藏起来呢!
女儿看我不吱声,就撒娇的摇晃我的胳膊说:“好不好嘛,妈妈,我保证!”
“好。”我把糖还给她说,“要好好的保管哦!”
“嗯!”她开心的使劲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捧着糖果走开了。
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以前好像也做过这样的事。
关于那个人的一片纸,一褛衣,一点痕迹,我都珍重的保存着。甚至那块被他咬过一口的提拉米苏,我都一直放到发毛。
因为能得到的太少了,心陷下缺口需要弥补,所以才会有珍惜纪念的意义。
现在想想,那些东西大概也是他能够给我最好的了……
—
过了一段时间,元燮才又找到我。他比前一阵竟又消瘦了,看他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有些事情,除了自己谁也解不开。
我们商量好日子,一起来到了如风和如画的家。上次警察走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所以一切基本上还保持着夏如画最后一天走时的样子,仿佛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元燮一进来就红了眼睛,他捡起地上散乱的纸片,擦拭上面警察的脚印,轻轻地说:“你信么阿瞳?她写了十年这些东西,好多好多都重复了,每天她都随手拿起一张,然后再接着写下去。这十年来,她根本就是在重复和如风在一起的回忆……夏天可以变成冬天,春天可以变成秋天,今天可以变成十二岁,明日可以变成十九岁,只是,谁都不可以成为如风。如风只有一个,一直一直在她心里,她一直一直在等……”
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谁说,那天的元燮很不安静,无论看见什么都会讲出来,一遍一遍细细的解说如画的生活。
一会说她平时喜欢在这里写字,一会说她傍晚都会在这个窗子向外望,一会说她从来不穿自己的衣服只是套着如风的衬衫,一会说她总是包一锅一锅的豆沙粽子却眼睁睁的看着变坏而不吃一口,一会说她吃的药太多,瓶瓶罐罐看着都让人心疼,本来说好过几天带医生来看看,镇静类的药实在伤身体,情况还好的话下个月就不吃这么勤了,可是……
在他絮叨的自言自语中,我终于悄无声息的哭了出来。
其实这个漂亮的庭院我也很熟悉,十几年前,我每次来到这里心都会怦怦的跳呢。
那个时候我可不想见到夏如画,我很希望能是如风招待我,喝杯茶,聊聊天也是好的。可惜为我开门的总是如画,她怯生生的邀请我进来,那小心的态度让我和她都不自在。所以有的时候我就自作主张的去拿吃的,或者上楼瞎逛,偶而还会窜进如风的房间玩一玩。而如画就会在这种时刻强硬起来,她肯定是不喜欢我进入如风的房间,那里是她要保护的只属于他们的隐秘,尽管这在我眼里有点幼稚好笑。
然而在如风死后,我再也不愿意来这里了。
虽然这院子还是那么漂亮,但是让我流连的人却消失了。留在这儿的,只剩下失信于恋人葬身于火海的一魄孤魂,和流连于过去守候于窗前的一抹魅影。所以在通知完婚讯,彻底的把他们与我的生命隔离以后,我就再也没来过。
直到现在,听着元燮低低的述说,看着这个几近悲凉的屋子,我才发现,原来在那会儿,无论是如风看似冷漠的为我开门,还是如画看似忐忑的为我开门,其实我都是喜欢的……
只是,再没有人会为我开门了……
—
元燮找了不少关系,最终买下了这处房子。而如画留下的那些大量的手稿,则由我保管了。我想好好的整理一下,毕竟这些文字就相当于那两个人的一生,而他们的生命中还有长长的一部分是我没参与的。我想从头看看,看看我究竟错过了什么,让我不得不放走自己的初恋。
后来我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把那些纸片大概的按序排好,元燮说的没错,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重复了。我无法想象如画是在怎样的一种混沌状态下写完这些的,竟然一写就是十年,而且写的还是这么让人心疼的东西。
从头到尾的看完,我发现,我的确有很多都不很清楚。比如如画十七岁时那次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强bao,比如如风是为什么走入黑道,比如程豪是多么的阴险,比如阿九竟然如此的狡猾……
隔着重重光阴,我有些可怜时光那头小小的他们。
如画的奶奶捡来如风的时候可能只想着小男孩的处境可悲吧,她会想到这个男孩会带给自己孙女怎样的人生吗?
如果如风的亲生父母还活在世上,他们会知道自己的孩子度过了怎样的岁月,怎样的不甘心的死去么?倘若知道了结果,还会在当初偷偷的抛弃他么?
如果阿福知道自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知道很多人的人生都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的yin欲而万劫不复,他还会对初恋的女孩犯下如此罪行么?
如果当初如风冷静一点,没拿起刀杀死阿福,如果他报警,如果那之后不管是警察还是社会上活的好好的其他什么人,向他们伸出援手,帮一帮他们,他与如画是不是还能慢慢的过上正常的生活?
如果程豪放过他们,为那个和她女儿几乎一样大的女孩子做件善事,把对她的喜欢变成一种保护而不是一场阴谋,那么如画是不是会真心地冲他微笑一次?
如果如风救了程豪之后就宣布退出,如果程秀秀没有自私的留下他,而去说服了父亲,那么是不是他们就可以不一起死而一起活着?
如果我和元燮不出现,那么他们会不会少一些痛苦,而快一些察觉心意,彼此相守?
如果滨仔能早一点现身,劝导如风一下,让他去自首,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犯罪,等待时机抓住证据,是不是就不会有西町大爆炸?
如果阿九好好的想一想,想想如风可能为他的计划而丧命,无数无辜的人可能成为他的垫脚石,那么他会不会放弃?还会不会去杀死如画?
如果程豪在秀秀死后能放下屠刀,能放过如画,那么他还会不会逃亡?会不会亲眼看着心爱的女人暴尸街头?
如果,如果……
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偏偏没有如果。
在某个年代的某个城市,某些人注定了某些悲剧……
—
就在我深陷于过去种种时,生活把我拉回来了正轨。
我又怀孕了,算算日子,竟然恰恰是夏如画死前那几天。
生命逝去的遗憾终究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生的憧憬。女儿信誓旦旦的说肯定会是个小弟弟,这样的企盼让我适时停止哀愁。
如画的笔记被我装订成册收藏了起来。我选了一个漂亮的箱子,深蓝色纸板,上面有银色印字:beutyfulcollection。我把它放在了储物柜最下面一层,遥遥的望了它一眼,拉上柜门了事。
想想这个把月总在忙以前的旧事,不管是女儿还是老公好像都有些怠慢。所以我晚上早早的回了家,到超市柜员店买了不少东西,打算好好的做几个菜补偿他们一下。
操弄了大半的时候老公来了电话,说晚上有标书重绘,不知加班到几点,不要等他了。我无奈的看了看那一桌子炒菜,叮嘱了两句也就作罢。
女儿不知怎么的,今天也玩得格外久,眼看天擦黑才磨蹭的进门,她仿佛格外没精神,招呼都没打就回了房间。
我有些生气,走过去看,她却竟然在哭。
“怎么了?和小朋友吵架了?”我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妈妈!”她扑过来钻到我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到底是怎么了,乖,告诉妈妈。”我担心起来,女儿胆小又听话,很少闹得这样厉害。
“妈……叔叔……呜……叔叔他搬走了。”女儿哽咽地说。
“哪个叔叔啊?为什么搬走呢?”我放了点心,柔声问她。
“就是( 弟弟,再爱我一次 ./3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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