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我的手傻乎乎地笑着,她的身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徐冰在旁边对我解释说,徐丽身上有味是因为她现在总喝自己的尿。我心里很难过,虽然现在徐丽像一个病人,但她伪装的痕迹还很明显。我觉得徐丽目前的状况通过精神病司法鉴定的可能性不大。 从医院回来,徐冰就拎着礼品出去活动了。他没让我跟着。我也没打算和他一块去。我自己呆在宾馆的房间里看着电视里的节目。节目丰富多采。有些是收费的。徐冰给我开房间时,已经预付了费用。 我躺在床上把枕头垫得很高。我的眼睛看着电视,心里却在胡思乱想。徐丽、樊东、樊丹撕撤着我的心,我躺在床上什么姿势都不舒服。 晚上,徐冰给我打电话,说不能陪我吃饭了,让我自己到餐厅去吃,吃完记在他的帐上。我没心思吃饭,我躺在床上给樊丹打电话。 樊丹在电话里关怀备致。问我住在哪儿了,被薄不薄,让我多吃点好的等等。完了,樊丹才神秘地问我:“樊东到底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 我说:“这得保密,不能说。” 樊东临走前骗樊丹说是被我们派去执行重要任务。 樊丹问:“那他得去多长时间呐?” 我说:“不好说。” 樊丹见我不想说,就不再细问。她问我:“得几天才能回来?”我说:“事儿已经办完了,明后天就能回去。” 我和樊丹聊够了之后,就到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我把水温调得很高。 浸在池中,闭上眼睛,抽着香烟,我暂时忘掉了心里如麻的思绪。 夜里,高军给我打电话问我住在哪儿?他也来到了省城。我问他:“你来干什么?”他说,是来抓徐冰,接着他说:“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 这句话高军不仅说的很慢还重点强调了一下。我没理会就告诉他我现在的地址。高军说,他们一会儿就到了。 高军是和赵民、杨远一起来的。他们不是来抓徐冰而是来抓我的。 进屋之后,赵民就用枪给我支上了。他说:“你别动。”高军过来拿出手铐难为情地看着我。我把胳膊伸给他。戴手铐时,高军把我的袖子向外拽了拽,以防止铐子磨到我的皮肤。赵民没有解释为什么抓我,他们下了我的枪,连夜往回走。他们开来的车是丰田大吉普。杨远开车,赵民和高军坐在我的旁边。凌晨四点左右,我们回到了林河市。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2(2)
赵民直接把我带到了审讯室。起初,赵民的态度不好,他怀疑是我把刘长江害死的。我骂他:“你怀疑顶个屁?” 赵民说:“你怎么骂人呢?” 我说:“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人!你凭什么抓我?” 我这么和他喊了之后,赵民的态度好多了,他说:“苏岩,你冷静点儿!” 我说:“我现在非常冷静。” 在这接下来的将近一天一夜里,赵民心平气和地审讯我。最后,他把高军和杨远都撵出审讯室。他小声地对我说:“苏岩,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昨天,我们在水泵房里找到了你的指纹。” 我神态大变,但我很快说道:“你们找到我的指纹有什么奇怪的?你忘了,勘察现场时,我也到了。” 赵民说:“苏岩,你到过现场不假,但你知道我们在哪儿找到的指纹吗?” 我恐惧地看着赵民。 赵民叹了一口气,他说:“实话实说吧,我们找到指纹的地方,你到现场时根本就没碰过。你不要再狡辩了,没有这种铁的证据,我们是不会去抓你的!” 赵民说完,我就弄出浑身哆嗦的样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3(1)
我和高军进看守所已经不知多少次了。以前都是我们送别人进来,这次是高军送我进来。 我被关进号里之前被砸上了脚镣子。一般只有可能上三大刑(死刑、死缓、无期)的犯罪嫌疑人才有这种“待遇”。 我被关在六号监舍。管教是李东。在走廊里,为防止脚镣子拖地,我拎着上面的一根绳子,一瘸一拐地走着。李东看见我呆住了,他过来搀扶着我,“苏哥,这是怎么了?” 我说:“刘长江的案子。” 李东明白了,他没有再问什么。高军把我交给李东说:“苏岩要是在里面受一点委屈,李东,你今后就别在公安局混啦。” 李东往号里带我时,走廊里站岗的武警向我露出微笑。我的心多少明媚了一些。 进了号里,我扫了一眼,我认识几个。他们是我前些日子送进来的抢劫嫌疑犯。 尽管进来之前,我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见到和他们关在一起,我心里还是挺难过的。 李东把我一直送进号里。他问一个叫小二的家伙:“你认识他吗?” 小二点头说:“认识,认识,是苏哥吧!”李东说:“好,既然认识,我就不多说了,你苏哥被陷害,在这儿临时呆两天。”他向四周看了看,“谁要是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就出来试试!” 小二说:“东哥,你就放心吧。” 我不想让自己特殊起来。我对李东说:“别说没用的了,你告诉我,我睡哪儿就行啦。” 小二赶紧说:“你睡我这儿。” 李东笑道:“还挺懂事呢!” 李东出去后,我规规矩矩地坐在床铺上等待着被修理。号里的这些犯罪嫌疑人都恨坏了警察。我被他们收拾一顿是不可避免的。 我对小二说:“他们要是想出气的话,你就让他们上吧!” 小二讨好地对我说:“苏哥,你就不是警察,他们也不敢动你。你现在带上了脚镣子,谁敢呐!” 我想起来了,号里的人要是带上了脚镣子,其他人一般都敬而远之。谁敢和可能被枪毙的人搅和在一起呢!既然这样,我索性大大方方地躺在了床上。小二从一个角落里拿来了两个茶缸,一个里面装着香肠,另一个装着水果。 小二说:“苏哥,过吃饭时间了,你对付一口吧!” 我根本就吃不下去,但我不想扫他的兴。我拿起香肠掰了一截吃了起来。刚吃了两口传来了开门声,小二赶紧用床单把茶缸盖了起来。李东拿着一个大方便袋进来递给我。 我说:“我吃完了。” 李东把东西放下对我说:“我们宋所长给你的。” 宋所长不大可能会给我送这些东西,我估计是李东给我买的。他这么说,是想抬高我在号里的威望! 方便袋里是面包、火腿肠之类的食品。我推给小二,“我吃饱了,你吃吧!” 小二说:“我不吃,我给你放起来吧!” 夜里,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我睁着眼睛想着心事儿。 小二见我睁着眼睛就问我:“苏哥,没睡是不是?谁第一天进来都睡不着,明天就好了。”我不想和他说话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快亮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小二从铺上悄悄地爬起来,他用床单猛地盖在了我的脸上。 我迅速地抬起膝盖护住了裆部,接着翻身用手捂住脸。很快,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我的后背、肩膀、臀部上。有人还用脚踢了我。 猛烈的殴打结束后,屋子里变得格外静寂。 我掀开床单,站起来,走到洗脸池子跟前洗了洗。 小二走过来歉意地说:“苏哥,我刚才睡着了,没看见。” 李东很快来到了屋子里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的。” 李东说:“武警刚才说你们屋里好像有动静?” 我说:“没有,他听错了。” 李东离开后,我用绑在身上的铁链子勒住了小二的脖子。他很快呼吸急促起来,“苏哥,苏哥……” 我松开了小二,他揉着自己的脖子,我说:“你再跟我玩这个,我就弄死你!” 小二说:“苏哥,你冤枉我了,刚才打你没有我!” 下午,丁村被调到了我们号里。丁村的案子是我办的。一年前,他手刃了妻子的情夫曾轰动一时。他拿着刀准备把自己的妻子也要砍死时,警察包围了他的住所。我独自进屋劝说他,两个小时后,他向警方投降。当时,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先提出投案自首。他被刑事拘留期间,每次提审他,我都给他拿烟什么的,他一直很感激我。 看守所把丁村调到我们号里,用意是明显的。丁村大概在这一年里已经成了看守所里的老大。他一进来,小二赶紧点头哈腰,丁村说:“你滚鸡芭蛋!”他看见我之后,立刻露出笑容。 我说:“你笑什么?咱俩现在一样啦!” 丁村坐到我的跟前,向我问这问那。我不想说我的事儿,就问丁村现在的情况。当时他被起诉的时候,我认为,他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命。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但丁村也回避谈自己的事儿。 夜里,丁村睡在我的旁边。他说:“苏哥,你睡吧,我晚上不睡了。”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3(2)
我说:“没事儿,你不用看着我。” 丁村说:“你睡你的,反正我也睡不着。” 丁村说是让我睡,可他却总和我说话。按规定,熄灯后,我们谁也不准说话。但丁村一点也不在乎,他和我说着他的过去,他的孩子,但就是不说他的妻子。后来,丁村像是没什么说的了,就说他小时候的事儿。我烦了,我闭上眼睛也想自己小时候的事儿。 但我不敢想。一想,我就想到了父母。按规定,刑事拘留通知书要交给犯罪嫌疑人的家属。进来前,我反复嘱托高军千万别让我父母知道。高军也答应为我保密,但我担心现在社会上肯定说什么的都有。这些小道消息别再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他们要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抓了起来,可毁了。 我不敢想了。为了让自己什么都不想,我强迫自己进入梦乡。我用数数、心理暗示等方法使自己睡着,但一点也不揍效。后来,我睁开眼睛和丁村说话,我发现,和他说话的时候,心情能好一些。我们就胡扯八扯地,天亮的时候,我们才进入梦乡。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4
早晨,李东把我提到了审讯室。我问他:“你提我干什么?” 李东说:“有人见你。” 原来是徐冰,他可真是神通广大! 在提审室,徐冰温和地看着我,说:“苏岩,你说你多蠢吧,干刘长江还用你出手吗?只要你点个头,这个事儿我早就办了。” 我说:“你净来马后炮!” 徐冰说:“什么马后炮?苏岩,我要不是害怕你,刘长江早就喂狗了。” 我说:“你还怕我?” 徐冰说:“我怎么不怕你?你小子是说翻脸就翻脸!” 现在时间宝贵,我不想和他说没用的。我说:“你今天来的正好,要不我还想找你呢!” 徐冰说:“我知道你得找我。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我说:“那天我到省城去找你就想和你说这个事儿,但看你那个态度,我就没说。” 徐冰歉意地说:“那天都怪我不冷静。” 我说:“不怪你,换成我说不定可能会更操蛋儿。但徐冰你得理解我,我不是不想救你妹妹,而是我确实没这个胆量。你知道我们内部有纪检委有督察,这帮小子破案不行,可整起我们自己人一个顶十个。他们太了解我们了,我们玩什么路子,他们都明白。就像你怕我一样,我对他也是怕的要死。” 徐冰说:“你别废话了,你快说,让我做什么?” 我说:“看徐丽那个样子通过精神病鉴定恐怕是有点难度。我现在已经想好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出庭做证!” 徐冰说:“你做什么证?” 我说:“徐丽当初交代说杀了李贝尔是在我引诱下说出来的,其实,她根本没杀。杀李贝尔的是刘长江。刘长江临死的时候,已经向我承认了。这一点我可以向法庭证明。” 徐冰感动地看着我。 我说:“徐冰,由于我特殊的身份,法庭不见得能采用我的证言,但这最低会让这个案子出现疑点。在有疑点的情况下,合议庭是不会轻易地判处徐丽死刑的,另外,我的证言也可以从侧面说明即使徐丽杀了李贝尔也顶多是过失杀人。你找的这个律师非常厉害,你一说,他就明白,他只要牢牢地抓住这些,我估计徐丽的命儿差不多就能保住。”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5
早晨吃饭前,小二喊道:“抽血的来了!” 我起身看见小二和另外两个人趴着门缝向外看,我没有理会。小二说:“他们去9号了!”一会儿,小二又说:“好像到咱们屋子里来了。” 我们的门果然被打开了,李东喊: “丁村。” “到。” “出来。” 丁村出去了,门没有关。我好奇地走到门边。走廊里站着法院、检察院和穿白大褂的人,他们在给丁村抽血。李东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让我在铺上坐好。我这才想起,我已经和这个屋子里其他人一样了。我坐在自己铺位上,小二悄悄地说:“也就是一个礼拜吧!” 这是被执行死刑前例行的身体检查!尽管执行死刑的日期是保密的,但号里的人一般也都能猜出个八九。丁村回来后,我本以为他会绝望,但他却显得很兴奋。 整整一个白天,号里的人都对丁村客客气气的。丁村对别人也客客气气的,他还跟小二说:“将来出去可别学我呀!” 大概是连续多日缺觉吧,晚上熄灯后不久,我就进入了梦乡。尽管我旁边睡着一个即将被枪毙的死刑犯,但我却觉得很安全。 夜里,丁村把我弄醒了。他歉意地说:“我……我睡不着。” 我说:“我也没睡着。”我坐起来陪他说话。 丁村拿出自己的茶杯,打开盖,问我:“你喝吗?” 我闻到了啤酒的味道,“你从哪整的?” 丁村说:“你别问了,你喝吗?” 我说:“我不喝。” 丁村似乎也就是让让我,就这么一杯啤酒,他也不舍得给我喝。我拿出了李东给我的香肠给他当下酒菜。丁村像喝白酒一样滋滋地喝着。我没话找话地问着他的案情,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 我说:“你这种情况应该再接着整整啊!” 丁村说:“不整了不整了!”他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我要是再不死的话,我家里就得死人了!你不知道,我爸我妈把房子都卖了!我告诉他们,我的案子根本就不用花钱,可是他们不听啊!苏队长,我妈我妈一辈子没向别人借过钱,他们现在都借遍了。我们家亲戚见到我爸我妈就像躲瘟疫似的。”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6
徐冰通过关系又来到看守所来看我。在提审室,我问他:“徐丽的事儿怎么样了?你现在可以让她的律师来找我。” 徐冰说:“你先别管徐丽了,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儿搞明白再说吧!” 我说:“我的事儿就这么地了。” 徐冰说:“高军把你的卷宗复印了一份交给了我。我让徐丽的律师看了一遍。他说,他可以从北京再找两个牛逼的律师代理你的案子,他认为,你的官司完全有把握。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授权,另外,这个律师要当面和你谈谈。” 我冲动地说:“我不跟他谈!” 徐冰看着我没有吱声。 我低下头喘着气。 徐冰小声地说:“苏岩,你告诉我,刘长江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说:“是我杀的!” 徐冰已经猜到了内幕。他压低声音说:“是樊东干的吧?” 我说:“这个事儿和他没关系!” 徐冰说:“没关系,他怎么没影了?苏岩,咱们哥们你对我还不放心嘛!你要相信我,我是想实实在在地帮助你。” 我说:“我知道你想帮助我,但徐冰这个事儿你帮不了我。” 徐冰说:“有什么可帮不了!现场上没有留下证据。律师告诉我,只要樊东死不承认,谁也拿你们没办法。苏岩呐,苏岩,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忘了,刘长江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徐冰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要是不和他全都说出来。他可能就会给我惹大麻烦了! 我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瞒你了。徐冰,你不懂,樊东杀刘长江和刘长江杀王大虎是不一样的。刘长江杀人属于突然产生想法,他是顺水推舟杀了王大虎。在那种特定情况下,找不到证据是可能的。而樊东则不然,他是谋杀。他捅了刘长江的十三刀,还大张齐鼓地把尸体抛在大街上。这么复杂的过程,他再小心也不大可能一点痕迹留不下来。” 徐冰说:“要是确实就没留下呢?” 我说:“刘长江被杀案影响这么大,只要案子不破,公安局就得没黑没白地进行调查。这很有可能会惊动公安厅甚至公安部,你不懂,我们上级部门有很多高级的检验设备,什么红外仪什么紫光灯,这些手段要是一上,找到证据是早晚的事儿!到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徐冰理解地点了点头,他说:“那你……” 我说:“我之所以替樊东顶罪,不是一时冲动,我是反复考虑的。这个刘长江,你都不知道,后来都快把我逼疯了,就算樊东不整死他,我估计我也得下手了。樊东可以讲他是替我除掉了刘长江。樊东杀刘长江之前,什么都考虑好了,他妈的,他连后事儿都设计出来了。他看我察觉后,主动向我投案自首。徐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不去替他顶罪,我就只能把他抓起来。这就等于我要亲手把他送到刑场上去……徐冰,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徐冰眼里含着泪水。 我说:“徐冰,你要是真想帮助我的话,我还真有事儿要求你!” 徐冰马上说:“你说你说。” 我说:“我和樊东约定,我让他在外面躲五年。在这五年里,樊丹肯定是无依无靠了……你看看,实在不行的话,我劝劝樊丹嫁给你算了。” 徐冰哽咽地说:“操你妈,苏岩,你都这个逼样了,你还惦记樊丹呢!” 徐冰一哽咽,我也哽咽起来,我说:“徐冰,另外……我爸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我给徐冰跪下了,“徐冰,我将来要是走了,我求你就给他们当干儿子吧!”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7
高军把我提回了局里,说是局长蒋亚飞要见我。 在公安局的门口,我随着高军向楼里走时,很多警察都停下脚步向我观看。我很难堪,我牵着脚镣子上的绳子低着头一步步走着。 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我向电梯走去。平时,我很少坐电梯。在电梯里碰到领导,说不说话都很别扭。每次我和高军上楼,他要坐我都不让。可这回,高军却让我走楼梯。我瞪着他,他装做没看见,拽着我向楼梯走去。这么重的镣子让我走楼梯,这个兔崽子安的什么心! 局长蒋亚飞的办公室在四楼。我们走到三楼与四楼的拐弯处,见到赵雅文和樊丹站在那里。 樊丹喊道:“苏岩!”她向我跑过来。赵雅文一下子抓住了她,樊丹差点摔倒。 我们不允许见面。我装做不认识她,从她面前默默地走了过去。樊丹也没敢再吱声,她呆呆地望着我,一滴滴硕大的泪珠眼瞅着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我的后背让她的眼泪都打湿了! 我知道高军是好心让我和樊丹见面,但这显然是多余了。我现在戴着手铐和脚镣,她哪受得了这个? 高军把我带到了蒋亚飞的办公室,陈凯鸣也在里面。 蒋亚飞客气地让我坐下。说真的,见这个蒋局长,我真有点打怵。蒋亚飞过去一直在政府机关工作。在我们一线基层没怎么干过。这种对公安业务不算精通的人当公安局长一般都很难长久。他刚来的时候,陈凯鸣还挺不服气。前年,在一个重大案子分析会上,他让蒋亚飞很下不来台。但一个月后不知因为什么事儿,蒋亚飞把陈凯鸣拿住了。从那之后,陈凯鸣对蒋亚飞服服贴贴毕恭毕敬。 蒋亚飞走到我的跟前,弯下腰认真地把一条崭新的毛巾,垫在我的脚镣子中,这是防止磨破我的脚脖子! 蒋亚飞塞完后站起来和蔼地问我:“里面吃的怎么样?” 我说:“还行!” 蒋亚飞说:“我给宋所长打了电话,他照顾你了吗?” 我说:“照顾了。” 蒋亚飞说:“你觉得我们对你照顾的好吗?”他大概是话里有话。我说:“照顾的非常好。” 蒋亚飞说:“我也觉得对你照顾的不错。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打算年底正式破格提拔你为刑警队的一把手,另外我们还要给你个人立二等功,我们准备要把你树为我们公安局一个模范标兵。可是,现在你……我们这么树你这么培养你,没想到,我们培养的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犯罪分子!苏岩,你让我向全市的老百姓怎么交代?今天下午,市委王书记让我去汇报,他要专门听听你的事儿。苏岩,你说说我该怎么去汇报?”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显然,我已经给公安局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我内疚地说:“蒋局长,我……我不知道会给公安局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这一切后果由我一个人承担!” “你承担?你他妈的能承担得起吗?”蒋亚飞火了,“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吗?现在我们整个公安局都因为你背上了黑锅。” 蒋亚飞在我面前来回走动着,他大声地说: “他妈的,你把我们坑苦了!不是因为你,今年咱们就能跨入全国优秀公安局的行列。你知道啊,为了这个荣誉,咱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可是现在被你一个人葬送了!” 蒋亚飞指着我的鼻子喊道:“自古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害我们大家都跟着一起受罪!我和陈凯鸣对不起你吗?公安局两千三百四十七名干警对不起你吗?你这个混蛋,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要如此伤天害理?” 蒋亚飞的声音把我耳朵震得嗡嗡的,我真想对他说:“你们干脆现在就把我拉出去毙了吧!”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8
公安局大概为了挽回我造成的恶劣影响,配合报社展开了强大的宣传攻势! 郭鸣武接连在报纸发表题为《英雄这样诞生》、《英雄为何无奈》、《英雄只能悲哀》等系列长篇通讯。他不仅把我塑造成了英雄,还让我充满了人情味。煽情的文章在全市激起巨大的波澜,报社不失时机开出专版予以报道。 刘长江曾经的疯狂,现在得到了报应。许多人在报上揭发其胡做非为的恶行。有一些事儿可能不是刘长江干的,也都把脏水一起泼在他的身上。一个署名为正义的撰文还趁机使坏儿评论道: 刘长江之所以敢胡做非为主要是因为他有一个大款的父亲。这个过去曾经为某村长的父亲靠卖地穷了村子富了自己。正是这样一个人教育自己的儿子成了流氓歹徒成了杀人罪犯!可是这个人却竟然成了人民的代表。请问,他究竟代表着怎样的人民? 对刘长江的愤恨,导致对我所谓英雄壮举的无限怜惜。许多群众联名要求执法部门无罪释放我。徐广泽主动到报社说,如果我要是被枪毙的话,他将出资在烈士陵园为我树起一块石碑。 公安局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新闻报道中,不动声色地进行推波助澜!为了证明我的英雄行为确有其事儿,高军、杨远直接赚文回忆了我与刘长江争斗时,我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报社还加以评论说,警察原来是这样一种职业,在英雄与烈士之间,他们别无选择!特别是赵民,他在报纸上不仅称赞我搞案子如何机智勇敢,还表扬我平时诸如打扫卫生助人为乐的种种事迹。赵民也他妈的好意思,他把樊东干的很多事儿都捏在了我的身上。 他们对我的赞美显然过了,很多只是给死人给烈士准备的官话套话通统无偿地送给了我。 但他们慷慨的赞美对于我这个过一天少一天的杀人犯来说,根本就一文不值!公安局和报社这么一折腾让我陷入了极其被动之中。 我一直通过各种关系努力地瞒着父母,让他们尽可能晚一点知道我的事儿,可是现在我无能为力了。 说良心话,我现在想的最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爸和我妈。他们拼命工作拼命赚钱全都是为了我!他们刚刚过上好日子,就等着抱孙子的时候,我却要永远地离开他们! 长夜难眠中,泪水浸满了我的脸颊。 痛心之余,刘长江让我帮助他留后代的话提醒了我。我觉得这才是我能为父母做出的唯一贡献。 我打算无论如何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在走之前留下自己的孩子。 我想将来就算我离开父母,只要有一个聪明、英俊的“小苏岩”天天陪在他们的身边,他们就会得到安慰! 我认为这个计划是可行的。凭我和樊丹的感情,我求她这个事儿,她应该答应。只是我这么做太对不起徐冰了。如果将来樊丹真的嫁给他,那就等于给他带上了一顶绿帽子!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9
夜里,丁村小声对我说:“苏队长,我明天要走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丁村说:“你没看见嘛,今天晚上加强了武警巡逻,我就是明天的事儿了……” 我安慰他,“你别乱想,好好睡觉吧。” 丁村说:“今晚我不想睡了,我让自己困一点,明天我就可以一觉不醒了!苏队长,你要是困的话,你睡吧!” 他这么说,我也只好陪着他说话了。 我陪着丁村胡说乱说。后半夜,丁村问我:“苏队长,你到过刑场吗?” 我说:“到过。” 丁村问:“是怎么枪毙人的?” 我说:“你没见过电影里演吗?都差不多!” 丁村问:“子弹是从前面打还是从后面打?” 我说:“从后面打。” 丁村松了一口气,“从后面打还行,要是从前面打怪害怕的!” 他还害怕?我感觉他像是在说别人! 丁村问:“枪毙的时候,喊口号让吗?” 我被他说乐了,“最好是别喊,你又不是共产党员救义,你喊什么口号?” 丁村说:“我其实是党员,但出了这个事儿就给开除了。”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10
第二天果然是丁村被枪毙的日子。 早晨吃完早饭,丁村就被叫了出去。临走前,他挨个和我们握手,他说:“握一下死人的手,有福啊!”他最后握着我的手,歉意地说:“苏队长,我要走了。晚上睡觉你就得自己多注意点儿了。” 我送他走到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悲凉地叹着气。 人,就这么回事吧! 正叹气时,李东把我也叫了出去。 走出号门时,小二和别人小声议论:“他没验血怎么也拉出去枪毙?” “他不用验血。” “为什么?” “他是警察,肯定走后门了。” 来到看守所门口,我见到一大帮人。有公安、法院、检察院还有端着冲锋枪的武警战士。 丁村坐在门口,一个电工拿着电砂轮正在铳他的脚镣子。 飞速旋转的砂轮飞溅出长长火舌。 枪毙前都得把脚镣子打开。 赵民正在门口看他们,见我出来,他对那个电工说:“一会儿,把他的也铳开!” 电工抬头看了我一眼问:“今天枪毙俩呀!”丁村也奇怪地看着我,赵民也不解释。等我的脚镣被铳开后,法官向丁村宣读执行死刑的判决书。丁村听完,回头看了我一眼。 法官问他:“你看什么?” 丁村说:“不看什么。” 法官也向我这边看,他在手上的本夹子里找着什么。我心里一惊,不能再找出一张判决书吧! 法官找出一个打火机,掏出香烟,问丁村:“抽烟吗?” 丁村摇了摇头。他浑身哆嗦起来。他的生命开始倒计时了。很快,他被武警押上卡车轰轰烈烈地走了。 赵民走到我的跟前,问我:“你害怕啦?” 我说:“没有。” 赵民说:“那你脸怎么白啦?” 赵民给我带上了手铐子。来到审讯室的门前,我看见了高军、杨远,还有樊丹。樊丹看着我,向我点了点头。她似乎要向我跟前靠,赵民指着另外一个审讯室说:“你在这个屋子里等会儿。” 赵民把我带到隔壁的审讯室,他没有审问我,而是亲密地问我:“你现在是什么滋味?” 我说:“难受。” 赵民说:“你也知道难受啊?忘了当初你们怀疑我了?”他满脸委屈,愤愤不平,“他妈的,瞪眼就把我的队长拿下去了。你说,刘长江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干的那些事儿,还用得着我给他出主意吗?随随便便地找个律师,不比我强多了?” 我可能真是冤枉他了。我歉意地说:“赵队,我……” 赵民叹了一口气,“苏岩,我不是和你发劳骚!好了,废话我就不说了,樊丹求我要见见你!我给你们创造一个机会。” 我心想,我正想找这个机会呢! 赵民说完把高军、樊丹他们叫了进来。 樊丹进来之后,全然不顾地扑到我的怀里。这些日子,我在看守所里呆的浑身臭烘烘的,但她一点也不嫌弃,她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赵民他们假装没看见都在互相点烟。 我和樊丹亲密地拥抱着,樊丹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咱们回家行吗?” 我真想说:“那太行了。”但我不敢说,赵民让我在这里和樊丹相见已经开恩了。可是,如果不回家,我的计划也不能当着赵民的面去实施啊! 我想了想耍了个花招,我对赵民说:“赵队,我想起了一件事儿。” 赵民问:“什么事儿?” 我说:“我当时记得有一个证据落在家里了。” 赵民认真地问:“落在谁的家里了?” 樊丹接话道:“落在我家里了。” 赵民看着我们寻思着,我向他投去可怜兮兮的目光。他最终说道:“那好吧!咱们一块去找找。”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11
我们一起走进了樊丹的家。屋子里乱糟糟的,好像已很久没人住了。 赵民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兰带啤酒,启开后边喝边温柔地问我:“证据在哪儿呢?” 我说:“我得慢慢给你找啊!” 赵民真他妈的够意思,他对高军说:“你把苏岩的手铐打开,让他好好找!” 高军给我打开手铐后,赵民向高军使了一个眼色,他们就到外面去了。 赵民大声地说:“苏岩,你们在屋子里快点找,找着之后就喊我们一声!” 他们出去之后,我抱住樊丹热烈地吻着她。我想抓紧时间尽快完活儿,可樊丹一点也不兴奋,她只是搂着我,一个劲儿地流眼泪。无论我怎么亲她,她就是哭个不停。她的眼泪可真多了。快赶上牡丹江了! 我这个着急啊!她这种状态,我也不好意思太下流! 可是,现在时间急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狠了狠心打算来点野蛮的。 这时,樊丹忽然说:“樊东说……不知道你会替他去顶罪,他说……他说让你受苦了。他让我对你说……对不起!” 樊丹泣不声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轻声地问:“他给你打电话了?” 樊丹没有回答,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纸。我吓了一跳,这是樊东的交代材料。 樊丹说:“他让我交给你。” 我吃惊地问:“他……他回来了?” 樊丹点了点头。 我急忙问:“他……在哪儿?” 樊丹紧紧地搂住我,“我……我不知道他当时已经吃药了……我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樊丹哇地一声地哭了起来。
《警察与流氓》第八章12
推开卫生间的门,一股强烈的气味涌了出来。 樊东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浴缸的底部。 浴缸里盛满了透明的液体。 樊丹说:“这是福尔马林……我想让你最后看看他!”她对浴缸小声地说: “樊东啊,你姐夫来……看你来啦!” 我木然地蹲在浴缸的边上,呆呆地看着樊东的眼睛。我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樊丹把手伸进了浴缸里。她的手指穿过浓浓的福尔马林,抵达了樊东的眼皮上。她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把樊东的眼皮合上。 (全书完)( 警察、流氓和美女:最经典的警察小说 ./8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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