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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花蕊娘往椅子上一坐,立刻伸手拍着胸口,连连喘了好几口气。(书^屋*小}说+网)
彩玉急急忙忙反手将房门掩上,转回身来一脸兴奋的说道:“小姐今儿可是出尽了风头,您是没仔细瞧,那一屋子的夫人太太,啧啧,个个羡慕得哟。没想到那苏夫人也是个和气的,小姐这下可好了,算是苦尽甘来了……”
花蕊娘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茶杯递给自己,接过来将就着冷茶喝了一大口。瞥眼瞧见桌上一堆礼物中间最显眼的那个檀木盒子,忍不住又紧锁了眉头,凝神沉思了起来。
“小姐可是累坏了?”见花蕊娘这副模样,彩玉蹑着手脚走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花蕊娘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摇了摇头,轻声道:“取件干净衣裳来与我换,头发也重新梳一梳,这一头的首饰,重得慌。”
外面还有一堆的客人,现在可不是探寻个究竟的时候。花蕊娘盯着那檀木盒子瞧了又瞧,忍不住伸手将它打开,面上一副怔怔的神情,只觉苏夫人这般态度,让人如身在云里雾里,好生琢磨不透。
听宗少城说,苏夫人乃是宗老夫人嫡亲的侄女,既有这层关系在,苏夫人肯定没有违背宗老夫人意愿的道理。更何况她向自己示好,于她又有何好处?就算看在马夫人的面上,堂堂宗家大夫人,也断然没有看重一个孤女的理由。难道说,苏夫人今日前来,并送上这么厚的一份礼,其实是宗老夫人在背后授意?也就是说,自己与宗少城……
花蕊娘一颗心跳得砰砰的,两边脸颊也不由自主的烫了起来,心头只觉又是欢喜,又是惶恐。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为的可不就是今日的结果?眼看着希望就要成真,她反而有了些胆怯,只觉事事难料,竟如做梦一般令人难以置信。
只是不知道宗少城如今究竟如何了?眼睁睁的看在苏夫人就在面前,却不能开口相问,这滋味如同抓心挠肺一般难受。一想到这个,花蕊娘顿时神色黯然,直到彩玉出声提醒了好几次,她才醒过神来,起身让彩玉替她更换衣衫。
郭府的后园里搭了戏台,认亲礼一毕,各家夫人太太都被请了过去。一时间园子里各处都坐满了人,丫鬟婆子们穿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竟比方才在花厅里还要热闹几分。
戏台正对面的小楼上,靠东边的一间阁楼开着窗,马夫人和苏夫人对窗而坐,透过窗口盯着下面的戏台。
马夫人半咪着眼,跟随着下面台子上花旦的唱腔,微微的摇晃着脑袋,仿佛听得入了迷。她旁边的苏夫人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时的扫向马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台子上一段唱罢,马夫人抚掌轻轻叫了一声好,又扭头吩咐侍立的丫鬟下去打赏。回过头来见到苏夫人有些恹恹的模样,她微微一笑,开口道:“苏夫人可是不喜欢听戏?”
“没有,”苏夫人瞥了她一眼,轻声答道:“不过是方才听到戏文里唱的,一时有些入神,让马夫人笑话了。”
“竟是为了这个,”马夫人惊讶的挑了挑眉毛,随即抚掌笑道:“这出戏是蓉娇点的,我还怕那孩子年纪轻,挑得不好,没想到苏夫人也喜欢,待会儿可得好好夸她几句。”
方才台下唱的是玉簪记里的一出,说的乃是女尼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冲破礼教和佛法的束缚,相爱并结为连理的故事。在这些贵妇人面前唱这样的戏文,实是有些惊世骇俗。苏夫人听到马夫人话里意有所指,便笑呵呵的接口道:“郡主乃是金枝玉叶,眼光自然不俗,待您又极是敬重,实是夫人之福气。”
这话里充满了讨好的意味,马夫人显然十分受用,眼波微微一转,便微笑着道:“苏夫人又何必自谦,你家大郎年纪轻轻便有一番大志向,我家老爷是个古板脾气,难得夸谁一句好,却对你家大郎赞不绝口呢。”
苏夫人明显怔了怔,随着又笑了笑,飞快的接过话头道:“能得总兵大人夸赞一句,那是城哥儿的福气。”
马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赞同:“夫人这话生分了,你家大郎与犬子同科出身,本是亲近得很。夫人是知道的,我家老爷膝下就得遥儿和静儿,见了你家大郎这样的少年才俊,常常羡慕不已呢。”
苏夫人干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马夫人示意一旁的丫鬟给她二人添上茶水,同时道:“说起来,你家大郎好像比犬子还小上一岁?你别笑话我脸皮厚,说句得意的,像他们这般年纪就取了功名的可没多少。孩子们一个个都这么出息,咱们为人父母,这心里头着实宽慰。”
“那可不是,”苏夫人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干巴巴的说道:“都亏了总兵大人和夫人的照拂。”
“都是孩子们自个儿长进,到了这把年纪,也不图什么,就盼着他们一个个的都好。”马夫人抬手挥退了丫鬟,端起茶杯递给苏夫人,又自己捏起杯子慢慢抿了一口,看似随意的说道:“犬子过些日子就要去军中历练,小女静儿也定了丁府的小公子,来年就要嫁过府去。我这当母亲的纵然舍不得,可是依着我家老爷的意思,孩子大了,得各走各的路。我府里人口本来就不多,原本这下子就冷清了,幸好还有蕊娘,那孩子性子沉稳,人又是个聪明懂事的,我这心里头才宽慰不少。”
苏夫人听她终于把话题绕到了花蕊娘身上,稍微蹙了蹙眉,嘴上却赞道:“那可不是,我就说夫人您是个有福气的,膝下的儿女一个个都好。”
马夫人见她一直打太极,就是不肯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索性放下茶杯,直言道:“好是好,蕊娘那孩子也是快满十三的人了,既然认了我这个干娘,我也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就不顾孩子的前程。就算再舍不得,这个手终归是要放的,只能趁在还在身边儿的时候,多疼一些是一些。”
苏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答话,心思却在飞快的转着。马夫人一手按在茶杯上,眼珠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她那边扫,仿佛就在等她开口。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怎么自降身价,也总不能主动开口巴巴的把女儿送上去。如今花蕊娘的脸面可不只是她自个儿的,还有诸葛府,甚至温国公府。马夫人相信苏夫人是明白人,剩下的话只能由她提出来。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苏夫人低垂着眉眼,想了半天,才轻声道:“那孩子是真好,莫说夫人舍不得,就是换了我……”
一个小丫鬟蹬蹬蹬的跑上楼来,将帘子一掀便进了屋,硬生生将苏夫人没说完的话截在了喉咙里。见马夫人脸上有了几分愠怒,那小丫鬟吓得往后缩了缩,连忙蹲下身去告了个罪,小声小气的禀报道:“夫人,衙内身子有些不适,请您过去瞧瞧。”
她口中的衙内,便是指的温宁郡主的夫君李庆,今日来的虽说大部分是女客,但郭府本家的男客就有不少。李庆身份尊贵,自然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想来应是饮酒过量了。马夫人只得站起来与苏夫人道了个不是,脚步匆匆的下了小楼往外院去。
屋子里就剩下了苏夫人和她随身的丫鬟,听到马夫人的脚步远去,一直侍立在苏夫人身后的秋英立刻迈上前一步,低声唤道:“夫人。”
苏夫人眨了眨眼,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盯着下面的戏台子入神了片刻,才扭头道:“且让我想想。”
“夫人还有什么好想的?”秋英与她不似一般的主仆,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夫人乃是大少爷正经的嫡母,替他做主本是分内的事儿,老夫人就算要怪,也没有发作的由头。”
“我知道,”苏夫人眼神有些飘忽,心事重重的说道:“而且就算姑母再瞧不上总兵府,那槐亲王府,温国公府,哪一个又是咱们能得罪的?尤其是这样的多事之秋,姑母虽说能干,却难免自视甚高。黄家那头已是不能想了,就算是苏家,恐怕也指望不上……”
“那夫人还等什么?马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都是想说和大少爷与那花家大娘子?”秋英上前一步,扶着她的胳膊焦急的劝道:“我大胆说一句,夫人如今一切可不都是为了二少爷着想?就算拼着老夫人责罚,也是值得的。”
“不能光是这么想,”苏夫人摆了摆手,眉头一下蹙得紧紧的:“我就算与城哥儿做个人情,他也不见得会记我半分好,若是先前,倒也罢了……如今这花家大娘子,背后可有总兵府的助力,还有那温宁郡主,我瞧着待她也不一般。姑母是什么样儿的人?但凡有好处,她算得比谁都清,我只怕到时候,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夫人多心了,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别说花家大娘子只是认马夫人做了个义女,就算是与她一个郡主,大少爷终归是违逆了老夫人的意思。以老夫人那般强硬的性子,如何能容……秋英向着苏夫人耳边凑了过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渐至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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