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道》冥中冥之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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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
    乐心怔怔望着南宫翎与朱麒的尸身,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半跪在地。
    此刻二人并排而卧,身上的剑也已取出,只是表情让人不寒而栗。朱麒的面目早已因痛苦而扭曲,南宫翎脸上却是歇斯底里的癫狂笑容。
    这是这片竹林中唯一的收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蔺和面色沉重,拍了拍他肩,道:“我们搜遍了林子,也没找到他,只在林子西北处发现打斗过的痕迹,但仍不见半个人影。”
    乐心一个激灵,道:“这么说,他是应该逃出了林子,只是不知道出了林子以后如何?也许是逃走了?他会去哪里?”
    蔺和神色痛苦:“杨家的人早已撤走,以他们往日行事,若未达到目的,绝不会走得如此干脆。也许……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乐心本已松弛的手掌又忍不住捏紧,不自觉地有些颤抖起来。
    谁都知道,这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既是九死一生,死了又有甚么奇怪?
    “我不信。”蔺溪语气平静得吓人,也倔强得吓人,“他说过会为我们活下来,他本事那么大,一定不会食言。”
    强行压制着眼眶里的泪水和内心的痛苦,时至今日,最刻骨铭心的,是自己的弱小。甚么都抓不住,也许唯一能抓住的,也就是内心深处仅存的一丝侥幸,但若眼泪在这个时候也守不住,那这最后的希望便也化为灰烬。
    “我会等着他!等到他出现为止!不论是活人,还是尸体,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就一直等下去!”
    蔺和吃惊地望着女儿,悲喜难言。到昨日为止,蔺家庄的掌上明珠都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姑娘,但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小姑娘突然长大了,只是这一份成长未免来得太过惨烈。
    蔺溪忍不住一声叹息。
    “他若能回来自是极好的。但他若是不幸走了,也绝不愿意看着你就此自苦一生。我和你母亲、你弟弟,也绝不愿意看着你自苦一生。”
    乐心深深吸了口气,却无力去辩驳甚么。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沉情感,其中的欣慰、痛心与恐惧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去质疑和非议。
    泪光隐隐泛起,蔺溪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隐隐然即将崩塌。但最后眼泪还是没有落下,她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道:“等我见到他再说。”
    蔺和面色颓然,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终于不再多说。
    乐心慢慢站起了身,大声道:“你在这里等他,我替你出去找他!我认识的岑含,绝不是这么容易会死的人!你说的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之前谁也没有资格下定论!不管用多久!不管是甚么样子!我乐心一定把他带到你面前来!”
    蔺溪眼中有泛起了泪光,眼泪也依旧没有滴下,但眼里却有了笑意,用任何词句也道不清的笑意。
    没有任何语言,只是彼此重重地点了点头。
    曲听风原本颇有感慨,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到了最后,才忽道:“我帮你们。”
    “为何?”乐心、蔺溪都看向他。
    “因为我高兴!”
    乐心道:“你若有难我也会帮你!”
    “你不愿欠人情?”
    “因为我高兴!”
    曲听风一怔,忽地笑了,乐心也笑了。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本就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乐心看了看南宫翎,叹道:“南宫大叔亲手报了大仇,死得其所。只是这医馆,终究还是开不下去了。”
    蔺溪道:“医馆会开着。没有大夫便请一个大夫,若没人愿意,我便自己学医当大夫,我不能让他没有地方可回。”
    乐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也许我能给你请个好大夫坐镇,不是外人。只是你要等我三个月,让我准备准备。”
    蔺溪道:“要这么久么?”
    “这个人有些特别。而且这三个月我还要了一些其他的事。”说到这里,乐心目光锋利无比。
    蔺溪不由心头一跳,皱眉道:“你要做甚么?”
    乐心道:“做些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乐心这辈子还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不回个礼怎么好意思?”
    曲听风冷笑道:“我也去。”
    乐心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曲兄,恕我直言。我是去开杀戒的,未必有空照顾你,你若没把握,便留在这里。”
    曲听风意外地没有动气,只道:“我曲听风今时今日远远不如你们,没甚么不服气的。但今日不如未必来日也不如,何况我也没有沦落到一无是处,你尽管按自己想的来,我来给他们在添点儿堵。”
    乐心失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这人挺有意思。”
    曲听风平静道:“得君一赞,荣幸之至。”
    “好,那这几日你也正好养养精神,待好生葬了南宫大叔,你我便动身。”
    “好!”
    “天山,杨家,一个都跑不了。”
    风声穿过竹林,呜咽如泣,黑夜也终于到来,在如死的静默中缓缓舔舐着血迹。尽管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抱怨上天不公,但老天爷从未让现实有过半分的改变,而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也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蔺溪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每日练拳看书的习惯,练的是当日岑含为自己所创的“千回百转灵雀势”,看的是一本本艰深难懂的医书。日子一天天过去,太阳落了又升,升了又落,每一天都在盼望,每一天又都在失望,盼望和失望过后,第二天又开始重复相同的事情。
    看不见希望,亦不曾绝望,偶尔父母兄弟温言相劝,换来的也只是她的淡然一笑。
    等待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跋涉,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忘了当初是基于如何浓烈的情感作出这个决定,也忘了最终究竟能否等到一个结果,只记得要等下去。
    江南的烟雨一年年下,祁连山的桃花也一年年在开。不知不觉,黄梅细雨来了五次,桃源谷中的桃花也谢了五回。
    “念山小师叔!”“念山小师叔!”
    桃林里起起落落响起一阵叫声,却一人应答。只见四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行其间,似在找甚么人。
    林子不大,四人不多时便寻了个遍,出得林来,是通往谷外的石门,石门边上是座坟头,周围一尘不染,显是经常有人来打扫。只见墓碑上刻着“爱徒谢青山、洛飞烟合葬墓”几个大字,碑前放着两小坛酒,对面席地而坐一男子,手里也是一个小坛,正仰着头喝酒。
    四个少年一见这人,当即恭恭敬敬道:“师叔!”
    男子也不回头,只道:“念山又出来捣蛋了?”
    四人表情颇为无奈,一人躬身上前道:“师叔可曾见到?”
    男子叹了一声,道:“也真是为难你们了,他不曾来我这儿,你们去湖边找找罢。”
    四人应声齐齐躬身一礼,转身往忘忧湖的方向去了。
    待得四人走远,男子才又缓缓道:“出来罢!”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男子莞尔一笑,随手从地上抠了一小块泥巴,腕子一抖,只听得“哎哟”一声,东南角大桃树后边跳出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边走边揉着屁股,嘴里嘟囔道:“岑师哥,你就不能轻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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