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道》冥之冥之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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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更暗了。
    夕阳打在脸上,映出一副不算俊美的面容。白鹿奋力向西飞驰,迟守看了一眼鹿背上毫无动静的岑含,面色凝重至极。
    若非他那一声气势惊人的长啸,自己此刻带回来的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念及此,迟守额角冷汗直冒。
    随着蹄声渐缓,远处的四个小黑点逐渐清晰,最终变成了四张神色焦急的脸。
    迟守翻身而下,继而横抱起岑含,靠到一棵树下。
    四人相顾愕然,王墨道:“师叔,岑师弟这是……”
    迟守不答,转过头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人大惊,何青、郭龙赶忙上前扶住,段奇迅速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粒药丸递了过去。
    迟守随手接过塞进嘴里,继而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等药丸咽下便来察看岑含伤势,一伸指竟没探出鼻息,心头剧震,忙再探脉搏,凝神良久才觉出颈侧尚有一丝微弱脉搏,赶紧嚼了几口把嘴里的药吞下,自怀中取出针包。
    银针在手,迟守命郭何二人将岑含衣襟解开,正要下针,却不料双手颤抖不止,怎么都对不准穴位。他平素为人静如止水,如此慌乱闻所未闻,直看得四个后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当时眉头一皱,“啪”得一掌拍在自己右肩上,剧痛入骨,倒抽一口凉气,再看右手,却已稳了,忙渐次下针,约莫半个时辰后施针完毕,不由自主腿一软,瘫在一旁。
    何青的声音已然有些发颤,道:“师叔,岑含他怎么样了?”
    迟守面色疲惫,缓缓道:“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没想到围攻他的人竟如此厉害,三人中有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剩下一人大致与你柳师伯在伯仲之间,纵然是我,也是靠着奇袭,再拼上全力,才勉强把他救下来。当真是生死一线。”
    段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守摇头:“我也不知,这几个月来的信件中也没说有甚么厉害的仇家,只提到过身上的暗伤,需要时日调理。若不是有意隐瞒,此事怕是也不在他意料之内。”
    郭龙咬牙道:“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总叫好人受难!”
    王墨摇头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请谷主师叔明示,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迟守稍一沉思,道:“此地过于凶险,不宜久留。这样,郭龙与我留于此处,王墨、段奇、何青,你们三人带上钱币,去周围村庄置办一辆牛车或驴车来。记住只要车不要牲口,咱们用自己的马来拉,先找个客栈再给他稳一稳伤势,而后火速西归,集谷中医道高手之力,加上药材齐全,才能想办法医治。”三人领命往西,适才来路上经过几个村庄,正好就近寻车。
    迟守精神稍复,命郭龙留意四周,又开始为岑含取针施针,不多时何青赶回,禀明车辆已置备完毕,又过一阵,王墨段奇推车赶到。于是将岑含身上银针取下,把人抱到车上放平,王墨牵马套绳,谁料接连靠近都被一旁的白鹿顶开,迟守当即会意,命他将绳索套在白鹿身上,果然白鹿不再有异动,四人骑马在前,白鹿拉着车上的岑含与迟守在后,齐齐往西而去。
    段奇小心翼翼问道:“师叔,他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迟守叹道:“未必能醒。”
    四人遽然而惊,同时回头。
    “他身上大小伤数十处,其中三处分别伤及心、肺与督脉,几乎要了性命,能撑到我救援已是匪夷所思。加之本身还有极深的暗伤,身子早已千疮百孔,我固然全力以赴,但能否救回,只能看天意。”迟守话虽说得平静,言语间却有种难言的苦涩。
    何青眼眶泛红,喉头已有些哽咽:“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迟守叹道:“去年朝城一会,我早已知晓大概,这次带你们出来,本是想让他亲口告诉你们,谁知竟出了这等事。当日他与你们在天山别后,便开始遍寻武林高手炼技,几经生死,练成‘周天四象功’,一年后在北境与耶律玄生死大战,惨胜收场。本欲伤势好转后就此回谷,谁料到了镇州去此行时,适逢施助过他的恩人中伏身死,他为替恩人报仇硬生生留了下来,也是这个时候,遇上你师父与柳师伯二人,苦劝未归,回谷来告知于我。及至我出谷寻他,这期间又攻下镇州,与‘诸子六仙’中两人多番对决,但那次他要查自己的身世,我也没拦着,之后唐军灭梁,他不得已与‘墨宗’结下了难以化解的深仇,又手刃了杀父仇人、六仙之一的朱子暮,查清身世。再往后就是半年前,几经周折终于抽身而退,回到江南用这几年的积蓄开了间小医馆,说等过个一年,暗伤好转大半,便回谷来见我,还要让我见个人,给他做见证……”言及此处,忽然说不下去。
    四人听得目瞪口呆,委实难以想象这三年来他竟然经历了如此多的坎坷,一时心情无比沉重,过了好一会儿,王墨才又开口道:“师叔方才说围攻岑含的三人中,有两人的武功不在您之下,非是师侄恭维,以您的修为,当世可媲美者屈指可数,来来去去只怕也就那么几个人。以您之见,会是谁?”
    迟守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此时此刻他尚能如此冷静敏锐,略一思索,道:“三人中有一人使剑,看似有些年纪,但仪态风流、剑法潇洒。细细想来,六大高手中‘纯阳神剑’道门泰斗,绝不是这般年纪;‘法通阴阳’、‘神佛皆杀’早已谢世;‘六道兵圣’在洛京为帝,‘墨者仁心’又是兵刃特异,也只能是那位‘落雨惊风’了。至于生下,武功路数近似,功夫高的那个你们更是见过。”
    “见过?”四人一下怔住,今日吃的惊,只怕比前面二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当初耶律玄来我谷中挑衅,门人中与岑含和洛师侄动手便是此人。”
    “是他!”
    郭龙怒道:“原来竟是天山的狗贼!”
    何青道:“我师父说过,当年在嘉兴初遇岑含时,洛师姐也是险些被这人逼入绝境,亏得岑含舍命救护才逃过一劫。”
    迟守望了岑含一眼,幽幽道:“世上之事,最难不过爱恨情仇。这人或许真是岑含命中的劫数。”
    何青也看了一眼岑含,道:“师叔,你说若这次能救回来,岑含会去找这人报仇么?”
    王墨、郭龙、段奇不由自主都看向迟守。
    迟守摇头道:“若是方出谷时的他,怕是一定会去;但若是半年前回到嘉兴时的他,想来多半不会去;但这次,我也说不准,也许是去不了。”
    “去不了?”
    “他伤得太重了。即便能救回来,也多半是个废人,或许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日。”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白鹿的蹄声清晰可闻。
    夕阳越发红得像血,牛车缓缓西去,最终消失在血色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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