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环绕着几人,泠泠水声混合着清风吹拂树叶的声音。
莫瑾瑜端坐着,看着不言不语的几个人,慢慢悠悠道:“去璇玑宫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办法了,只要能发现幕后之人,一切都迎刃而解。”
“莫瑾瑜,如果你找不到呢?”沈淽君看着她的脸,站起来走到一棵树旁边,环胸抱臂,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找不到呢?苗疆的蛊毒,就这么耽误下去吗?”
“沈——”
沈淽君抬起手来,打断她的话:“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你能找见幕后主使之人,你能确保三个月内一定找到解蛊的方法吗?”
她根本不能保证。
这个人行踪诡秘,似乎一路紧紧尾随着她来,一刻不停地监视着她,步步为营步步算计,几乎把她逼到了死路之上。
退一步是他居心叵测的陷阱,前一步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要她稍稍走错一步,就再不能挽回。
她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在三个月内一定能找到这么一个深不可测之人的马脚,并把他从龟缩的藏身之地里拽出来。
但如果——
如果她不理会那三百多人,不理会躺在招摇宫昏迷不醒充当人质的莫歆瑶,那么她可以用全部的经历,去完成这件事。
只要她愿意。
只要舍弃一部分人,就足以一劳永逸。
莫瑾瑜抬起脸,手心微微沁出来一点汗,几乎在她抬脸的瞬间,沈淽君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忽然冷笑一声,淡淡道:“招摇宫那帮龟儿子是死是活我不管,陈景那个有毛病的大小姐如果我也管不着。”
一向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人,猛地肃穆庄重了起来,沈淽君看着她,一字一顿:“其实说起来莫歆瑶怎么样我也管不着,可是莫瑾瑜,那丫头把你当成信仰。”
“和你把韩彦当成信仰一样,她视你为神。”
那个教养极好,处事滴水不漏的小丫头,视她为神。
但是她的神,选择了抛弃她。
莫瑾瑜看了看掌心,淡淡道:“我们明天动身去苗疆,桃夭你和沈淽君去烤鱼,我和韩彦想办法把花疏影身上的针拔出来。”
沈淽君微微笑了笑,口气蓦地放松下来:“莫瑾瑜,看你这点出息,我随便说点什么你就变了主意了,你还是挺在乎那小姑娘的啊。”
“呸呸呸,她是我侄女,我这世上最后一个血缘至亲了好不好。”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招摇宫那三四百人改变主意的呢。”沈淽君眼角漾开一抹笑,点染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亮如星辰。
“呸呸呸,招摇宫那帮子王八羔子龟孙子和我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为了我侄女谁打算去苗疆那鬼地方啊?”
桃夭愣愣看着女子张扬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人陌生。
一个多月前,在金陵,她愿意为了素不相识初见的玉娘去桃花林,愿意为了金陵无辜百姓去耗费心力,转眼之间,她视几百无辜性命为枉然。
桃夭嗫嚅着,小声问她:“招摇宫弟子,也是无辜的啊。”
“你跟我说话呢?”莫瑾瑜勾住韩彦的脖子,懒懒问她,见桃夭怔怔点头,她扯开一抹笑,“招摇宫的人,上下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了,我凭什么为了他们不远千里,奔波劳累?”
见小姑娘脸上还带着迷茫,莫瑾瑜叹了一口气,玩着韩彦的头发道:“归根结底,出这件事,还是陈景花千为了陷害我不择手段造成的,他们忌惮韩彦,只能再给我安一个罪名,他们咎由自取,凭什么我给他们擦屁股啊。”
她话越说越粗鲁,声音却娇软无比,韩彦环住她的腰,低低道:“淘气。”
莫瑾瑜虎躯一震。
这两个字含着淡淡的笑意和那么一点宠溺的味道在里面,一直以来动不动就和韩彦自称姑奶奶自称爹的莫瑾瑜,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韩彦宠闺女似的叫法。
她拽着韩彦衣领子,糯糯道:“爹,我想吃烤鱼。”
她原本不过是为了好玩,也没想过韩彦会给一个反应——不打死她这个孽障就不错了,还给反应,做梦呢。
然后青莲君轻轻挑了挑眉,眼里戏谑的颜色忽的上来,他以一种不可反驳的口气道:“乖。”
混了十几二十年,天天和别人打架骂街斗嘴的混世魔王莫瑾瑜,手一抖,腰一颤,差点从韩彦身上摔下来。
“韩彦!我叫你爹你还真答应啊!呸呸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青莲君的涵养呢?”莫瑾瑜怒气涌上来,拽着他的领子狠劲儿戳着他的胸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她一抬头,看见韩彦颜色浅淡的唇,关于这两片唇瓣的记忆就铺天盖地砸了她一头一脸,砸得她生生后半截话吞了进去。
要说这人不要脸,好像从她再重逢那天起就发现了。
她一直以为她是那个如狼似虎的老狐狸,奸诈无比地引诱着韩彦这只单纯如纸的小白兔,如今仔细一想,分明韩彦才是只老狐狸。
莫瑾瑜脑子里转了一圈,看着韩彦的脸,流里流气地问他:“青莲君,你要不跟我说说看,你当初为什么要收我当徒弟呢?是不是看上了我的美貌?哇,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禽兽不如,我才十三岁你就对我下手。”
这人一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更是蛮不讲理,自己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短短一段时间里,韩彦已经被她扣上了不要脸、丧心病狂对一个没长开的豆蔻少女下手的两顶帽子,再说下去恐怕一会儿更厉害。
如果有人喋喋不休,最好的方法就是身体力行,堵住她的嘴。
韩彦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他扣住莫瑾瑜的脑袋,压着她的唇角吻了上去,把莫瑾瑜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莫瑾瑜愣了一下,随即眼神一狠,燃起簇簇的欲火,勾住他的脖子回吻了回去。
两人
一言不合就开始耍流氓,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拥吻,桃夭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她张嘴要尖叫,被人捂住嘴一把拖进了水潭子里。
沈淽君捂着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还不赶紧躲起来,待会儿这两人反应过来,还不把你生剥活吞了啊。”
从她这个角度来看,能看见莫瑾瑜翻身压在了韩彦身上,满脸妖娆的匪气,弧度优美的脖子垂下去,不知在和韩彦说着什么。
八成是调情的话了,她被沈淽君温热的掌心捂住嘴,想深吸一口气,却不小心张嘴舔到了男子的掌心。
舌尖上是濡湿的温热,他的掌心似乎和一般人不一样,水波一样地漾开,桃夭敛起脸上的神色,忽然瞥见了那边的动作。
她“唔唔”两声,疯了似的想挣扎开沈淽君的手,沈淽君听不清楚她说什么,凑过去问:“啊?你说什么?”
嗖——
一片灌满了灵气的树叶飞过来,啪得砸在他眉心,砸得他眼冒金星,白眼一翻,噗通一声倒在了水里。
雾蒙蒙的水汽里,桃夭连滚带爬淌着水跑到水池子中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欲哭无泪地看着半飘半沉躺在水里的沈淽君:“我就是想告诉你,青莲君要清场子啊。”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拥吻,还真的是要让旁边完全没了人,根本不能招惹。
桃夭眨了眨眼,看着天色,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完。
自从他们在马车里促膝长谈了一场话,他们的日子就陡然难过了起来。
青莲君和莫瑾瑜护犊子还是一方面,他们随时随地随时随刻地温存,才是最让人受不了的事。
根本不考虑其他孤家寡人的心情!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这些孤家寡人还打不过这两个衣冠禽兽。
桃夭踩着水悄悄摸摸偷看着两个人,越看越觉得心酸,越看越这两个人不是人,最终化为了嘴边一声长叹:“这个世道呐。”
她安安静静等着两人缓过劲儿接着干正事。
半盏茶过后,韩彦扣着莫瑾瑜的腰将她压了下去。
一盏茶之后,莫瑾瑜勾着腿勾在了韩彦的腰上,手已经偷偷摸摸摸进了韩彦的衣服里面。
眼看两人就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开始被翻红浪,桃夭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如果韩颜在,八成要数一数两人短短十二个时辰里情不自禁吻了多少回,然后翘着兰花指嘲讽一通韩彦不是人。
哪怕是沈淽君醒着,也绝不会安安静静看下去。
可惜唯一的看客是桃夭,她只能蔫怂蔫怂地躲在一边看着,即便看不下去了也只能咳嗽几声,表示这两人过分了。
然而两位祖宗毫无反应,她甚至看见韩彦手里又捏了一根树枝,灌满了灵气,即将扔了过来。
桃夭顿悟了,她闭上嘴,决定彻底安静下来,乖乖等这两人自己完事。
她索性划着水过去,拖起沈淽君,向着水深处走了进去,总算躲在了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她仔细端详起浮在水里之人的脸。
这人容貌昳丽,身上缭绕着若有若无的魔气,转眼就消散在水雾之中。
都说魔物没有七情六欲,这人却有着同人一般的喜怒哀乐,甚至会出声维护一个人。
这样的魔物,不是一个纯粹的魔物。
水漫上来,淹没了眼前之人的口鼻,在清澈冰凉的水里,他半边脸扭曲在水中,似乎还能正常地呼吸。
乌黑的墨发在飘荡在水中,一缕一缕散开,她手慢慢描上他的轮廓,嘴角飘起一点鬼魅的笑容。
像是夜里游荡的妖精,一点一点张扬开自己最魅惑的一面。
那边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是莫瑾瑜的声音。
“韩彦,你怎么这么流氓,嗯?说吧,你想这么干有多久了。”
她一惊,收回了指尖,拖着沈淽君悄悄摸摸过去偷窥。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着到了一棵树跟前,莫瑾瑜手撑在树上,一根纤长的手指挑起韩彦的下巴,轻佻无比地笑道:“哟,这位小哥哪里人士,有无家室啊?”
韩彦垂眸,轻轻呵出一口气:“八桂人士,家有悍妻。”
“哟,你家的母老虎是谁啊?把小哥看得这么严,出来和我厮混一场还要偷偷摸摸的。”莫瑾瑜挑着他的下巴凑了过去,侧过脸轻轻舔了舔他的脸侧,“不如忘却前事,和小女子风流一场,公子意下如何啊?”
韩彦眯着眼看她,莫瑾瑜浑身的戏都冒了出来,斜着眼看他:“公子,小女子修行数百年,只为等今时今日一刻春宵,公子可万万不能辜负了小女子啊。”
“你修行数百年?”韩彦尾音微微上扬,避开她的舌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面前女子直直注视他的双眸,“那你岂不是妖物?”
“哎呀哎呀,可真是无情啊,公子可还记得你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之时,陪着你十年寒暑的桃花树?”
她看着他的眼,觉得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得不得了,哪怕是死在他怀里也心甘情愿了。
这人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微张开,含笑道:“你既然陪了我十年寒暑,那可曾见过我家里那只母老虎?”
莫瑾瑜笑得轻佻又放肆:“我可没见过,你家那黄脸婆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把她迷得七晕八素的,她看见男子唇角张合,吐出来三个字:“莫瑾瑜。”
莫瑾瑜愣住了。
莫瑾瑜发怒了。
所有的旖旎暧昧,所有的迷恋喜爱,都化成了一片滔滔怒火。
“韩彦!”
她戳着韩彦的眉心,咬牙切齿:“你应该在一开始就说,莫瑾瑜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是莫瑾瑜,你最爱的人就是莫瑾瑜,听见没有?”
韩彦捏住她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边,轻描淡写地说:“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还需要我说?”
这话传进莫瑾瑜的耳朵里,逗得她当场喜笑颜开:“哎呀哎呀,韩彦你跟谁学的,怎么嘴这么甜啊?是不是在嘴上抹了蜜了?嗯,是不是?”
他们两个正卿卿我我腻腻歪歪好不快活,忽然听见一阵低低的咆哮声。
花疏影不知感觉到了什么,暴躁万分地躺在地上咆哮,她动作力道太大,甚至隐隐要挣脱了符纸。
这符纸是莫瑾瑜用她自己的血描成的,花疏影要想挣脱,需要的力道绝非一般的大。
莫瑾瑜没有了调笑的心思,对上韩彦的眼睛,看见他眼里同样盛满了肃穆,立马拉着他的袖子跑了过去。
花疏影死命挣扎着,因为符纸的原因,她身子诡异地扭曲着,拼了命地仰着头咆哮,又颓然地摔在地上。
怨气慢慢升腾起来,缭绕缠绵,怨气落在草地上,立马灼烧了一片了青绿的草,花疏影滚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灰黑的痕迹。
她这么个样子,像是感觉了到了什么,骨子里的怨气和愤怒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一点一点蚕食着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莫瑾瑜骇了一骇,连忙跑过去,蹲下身子按住她的脑袋,用灵气轻轻刺破右手食指指尖,在她后颈处飞快画了一个符咒。
躁动不安的死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她周身的死气慢慢消散,总算收了起来。
莫瑾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扭头对韩彦道:“不对啊,就算是没有了理智,她也不应该三头两回跟喝水似的发狂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刺激到了她?”
韩彦不语,垂下眼眸若有所思,正当两人说话之际,一道暗含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莫瑾瑜!你和你男人卿卿我我,旁若无人不要脸,还不许我看了?你以为我愿意看你们俩啊?”
莫瑾瑜扭过头,一片水雾里,沈淽君淌着水走过来,身后跟着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桃夭。
莫瑾瑜嘴角拉开一个轻蔑的笑:“你有本事和我男人讲理去,和我逞什么能耐,你打不过我男人那是你自己没本事,还要怪在我头上?”
“你自己少说两句,我还不信韩彦能一个劲儿抓着你不放。”
“得了得了,你这种人体会不到这样情不能自禁的感受,我让你烤鱼你烤到哪儿去了?”莫瑾瑜拍了拍花疏影的脸,见她仍旧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一把拉着她的头发往地上狠狠砸,“安静点,我脾气可没有以前那么好。”
以前花疏影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如今一个神志不清的死人也这么欺负人,莫瑾瑜可忍不了这委屈。
花疏影被砸得次数多了,也就隐隐知道这个女人不能惹,总算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不在出声。
莫瑾瑜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手道:“沈淽君我问你话呢?烤鱼呢?”
男子拖着和他同样湿漉漉的桃夭爬上来,闻言冷笑一声,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你问我要烤鱼啊?”
莫瑾瑜点了点头:“对啊我早跟你说了。”
“我呸!”沈淽君被她这么镇定自若不要脸的模样气到了,挽起来湿漉漉的袖子,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把爷打晕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你还问我要烤鱼!我告诉你!没有!”
莫瑾瑜被他难得一见的气势震慑到了,愣了半天才一把撸起袖子来,摆出来要对骂的姿态:“沈淽君你想打架?”
还没等沈淽君回骂回来,她就感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她挽起的袖子上。
是韩彦。
莫瑾瑜微微一笑,眼里满是讨好,心虚地把袖子放了下来:“算了算了,天色也不早了,先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是不是,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人啊是不是?”
天色确实不早了,沈淽君看了她一眼,决定不和这人瞎计较了。
有贼心没贼胆,有底气没骨气。
她迟早被韩彦治住。
沈淽君花了片刻的时间,为过去肆意妄为的莫瑾瑜默哀一瞬,随即拉着桃夭过去,问她:“你乾坤袋里面还有多余的衣服吗?”
“没有了没有了,快给我滚。”
莫瑾瑜一挥手,扔给他一个乾坤袋:“里面还有一辆傀儡马车,你应该会用,赶紧休息吧,耽误了不少路程,这几天要日夜不停地赶过去。”
沈淽君“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说是几个人都需要休息,其实真正要休息的人是莫瑾瑜和桃夭两个人。
一个是金丹破碎修为低微的傀儡师,另一个压根没有修炼过的蛊女,舟车劳顿,两个人很容易垮下去。
说是要给花疏影拔针,最后也没有拔,说是要烤鱼,最后一根鱼刺也没有烤。
几个人都有些索然无味,早早便休息下了。
韩彦莫瑾瑜一辆车,桃夭和沈淽君在一辆车上隔了个木板,也将就休息下了。
到了月上树梢的时分,忽然传出来一声尖叫。
尖叫的人是桃夭,莫瑾瑜几个人几乎立刻被惊醒了,纷纷披上衣服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下清亮的光辉下,花疏影不知何时挣开了符咒,正压着一个人拼命的撕咬。
莫瑾瑜一愣,看清了地上的人。
那张脸雌雄难辨,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闭着眼静静躺着。
花疏影压在他身上,啃咬着他脖子处脆弱的血管。
鲜血汩汩流了一地,莫瑾瑜听见自己轻轻抽了一口气。
这口气悠长而轻微,终于慢慢吐了出去。
她愣愣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身旁已经掠过了一道身影,打出一道灵气,瞬间就将花疏影掀翻在地。
是韩彦,他拽着花疏影一只手就扔了过去,莫瑾瑜捏出来一张符纸,啪得贴在了她身上,慌忙过去。
招摇无比的人如今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眉心舒展开来,呈现出安详的模样。
莫瑾瑜深知这种安详是危险无比的。
只要片刻的时间,他就会在这样安详的模样里,无声无息地失去生命。
林子里有人默默注视着那边,抱着一只白狐,嘴角勾着一抹永恒不变的微笑。
“让他们,为了救人而奔走吧,拖够了时间就够了。”
“莫瑾瑜迟早会找上门来的,柳以琴那边,也是个危险的角色。”
“柳以琴不足为惧,真正需要提防的人是莫瑾瑜。”
那边的人轻轻一笑:“莫瑾瑜其实不足为惧,她没有足够的理由为了报复你而倾尽所有,但是柳以琴有。”
“只要足够小心就够了,我需要的,毕竟是两个人。”
林子里重新归于一片平静,一片落叶悠悠落下,落在空无一人的角落里。
莫瑾瑜站在韩彦身后,嗫嚅着不敢出声。
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了,她看着韩彦半跪在韩颜面前,脑子里混混沌沌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韩彦和韩颜,相貌如此相似,就连姓名,念起来也几乎一模一样。
这给了她一种错觉,仿佛躺在地上的人是韩彦,面色苍白跪在地上的人才是韩颜。
莫瑾瑜忽然退了一步,满脑子都是这个荒唐的念头,她犹豫着问了一句:“韩彦,韩彦他……”
“帮我结一个阵法,隔住外面。”韩彦语气急速,莫瑾瑜愣了半晌,才发现他手一直搭在韩颜的手腕上。
那块的皮肉惨白如纸,缓慢而又平稳的跳动着。
莫瑾瑜一惊,随即一喜。
韩颜的脉搏还在跳动,证明他还有一丝活路!
她扭头对桃夭两个人说:“你们俩先进去休息吧,大晚上的也够折磨人了,养好精神再说。”
月下桃夭呆愣愣站着,看着满地的鲜血横流,听见她说话才恍恍惚惚抬起脸,声音微微哽咽,眼里落下来两串泪:“玉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莫瑾瑜和沈淽君齐齐一愣,作为亲眼目睹玉娘死亡的人,莫瑾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慵懒凭栏而望,语气悠悠地弹奏一曲广陵曲,桃花林外她跪地而倒,丧失所有生机。
在这女子身旁,是浑身死气缭绕的柳以琴。
之前在招摇宫,各种事各种麻烦纷沓而至,她没有功夫和闲心思去考虑柳以琴的下落,现在却忽然闪过一丝念头。
——柳以琴,应该知道一些秘辛,如果能找到柳以琴,让她去璇玑宫寻找线索,也是可以的。
莫瑾瑜看着落泪的桃夭,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她想了想,说了一句话:“柳以琴比玉娘更难过。”
她话脱口而出,沈淽君就明白她的想法了,男子眼里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流光,他戏谑地看着桃夭,果不其然看见了她眼里的错愕,沈淽君哂笑,拍了拍手拽着桃夭上了马车,随口道:“醒醒吧小姑娘,莫瑾瑜可不是一个好人,指望她给你一点同情心,先问过她手里的傀儡再说。”
一路上她表现得实在太温和,给了桃夭一种这个人是个性情温良之人的错觉,她没有见识过莫瑾瑜正儿八经出手的时候,但熟知莫瑾瑜本性的沈淽君明白,若是桃夭敢再多说一句话,莫瑾瑜就会活生生撕了她。
这个人的好心情和全部的善良,都给了韩彦和花疏影,再容不得旁人多分一点。
莫瑾瑜没有理会沈淽君若有所指的线索刺,两手掐诀,从她掌心飞出灿金的流光,一点一点结成阵法,灿金的光芒里,韩彦眉眼平静,漆黑的眼眸里宛如落了星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小心翼翼问道:“能救吗?”
暴起伤人的虽然是花疏影,但莫瑾瑜心里清楚,真正负责任的人,应该是她,是她太自信自己的符咒,低估了花疏影的暴戾,也是她没有面面俱到地做到一切。
若是韩颜身死道消,她难逃其咎。
两个人才刚刚互表了心意,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两个人之间出现隔阂。
哪怕韩彦不怪罪于她,她也难以接受。
男子抬眸看着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柔声道:“不必自责。”
她眼珠子一转,触目是大片大片的鲜血,和男子在法阵中柔和的眉目,她在一瞬间,安心下来了。
她的青莲君,无所不能,她无需担心。
“他是被人下了毒之后才扔在这里的。”
莫瑾瑜蹙眉,眉眼间炸开一片腾腾的戾气,忍了半天骂了一声娘:“又是那孙子。”
不用猜她也能知道,这事十有八九,还是那个人干的。
但凡有可以给她找不痛快的事,这个人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现在先不说这个……韩颜他,怎么样?”
莫瑾瑜自认为韩颜伤势严重,必需要尽快治疗,然而看韩彦的表现,似乎并不担心,除了把着韩颜的脉搏,便没有其他举动了。
“再等等。”他索性盘膝坐下,两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韩颜的脉搏处,表现得比莫瑾瑜还冷静。
“再等等他就要死了啊。”莫瑾瑜看着韩彦这模样,觉得他八成是受不了打击,索性自暴自弃了。
“祸害遗千年。”
“我觉得我才是最有资格能活一千年的人,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自知之明。”
他不慌不忙,莫瑾瑜也跟着放松了下来,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盘腿坐下,看着韩彦的眉目,笑得两眼弯弯:“多亏了我是个祸害,不然青莲君怎么能收了我啊,你说是不是,你当初收我当徒弟到底是因为什么啊?嗯?”
“如果不是为了养你当童养媳,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莫瑾瑜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虽然她一直隐隐知道韩彦当初的动机不纯,也拿着这个当玩笑,有事没事说两句逗逗韩彦,但也没有想过,青莲君会承认得这么干脆利落。
干脆利落到了她怀疑自己其实是听错,但看着韩彦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小小的得意一番:“哇韩彦你真的这么禽兽不如吗?”
“为了让某个人以后闭嘴,再不提这件事,我决定这么说比较好。”韩彦搭着韩颜的脉搏,斜着眼看她,冷笑一声,“如果这么说你比较满意,我还有其他的话。”
“不了我不想听,我听了想打你,韩彦,活该你这么多年一个爱慕你的女子也没有。”
韩彦淡淡看她一眼,不说话。
莫瑾瑜从他这轻描淡写的一眼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你不就是吗?
如果换成其他女子,早就扇耳光撕头发了和这个人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想看见他,也就只有她,能受得了这个人了。
莫瑾瑜冷静地想着,然后从乾坤袋里召出了君子剑。
君子剑剑身修长流畅,她慢慢举起来,剑身上倒映出她的半边脸,和林子里站着的黑衣人。
那人面上戴着一个银色面具,尾角勾勒着金色的花纹,只露出一个下巴。
月破云来,君子剑上染了一层月霜,莫瑾瑜将自己纳出结界范围,背对着他端坐着,比划了两下君子剑:“好久不见?还是说终于见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面前了呢。”
剑身倒映出那人模糊的身影,他缓步走来,轻笑了一声:“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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