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仙尊是只猫》007

    两人相隔得极远，莫瑾瑜满面泪水，遥遥望着韩彦，半晌听见冷淡如霜的男子道：“纵使她们千般错误，害人性命终是你的错。”
    清冷无边的声音入耳，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天光万里，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爱慕的人就在她面前，他是韩彦，韩云清，青莲君。
    他是雅正有礼的韩彦，是一身正气的韩云清，是揽天风雪的青莲君。
    他眼里的错与对，永远和她这样一身痞气匪气的小流氓理解的不一样。
    任何人不能改变他这样的想法，他眼里众人平等，即便是莫瑾瑜，也绊不住他的脚步。
    大道在前，他义无反顾了无牵挂。
    “韩彦，我不认错。”
    莫瑾瑜手一转，君子剑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她脸上泪水血水混合而下，滴落在衣襟袖口上，慢慢晕染开来。
    “我绝不认错。”
    招摇宫大堂前青山巍峨，女子站在半山腰上，顿了顿，像是生怕在场人听不明白一样，慢慢重复了一遍。
    “莫瑾瑜，别意气用事。”
    招摇宫大堂前牌匾庄重威严，韩彦手执玉笛，用他惯用的谴责的口气向着莫瑾瑜道。
    “韩彦，我很想看看，你手里的剑有多厉害，能让你稳稳当当坐在青莲君这个名号上。”
    陈景抬头惊愕地看着她，不仅仅是陈景，在场所有的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惊愕无比地看着她。
    莫瑾瑜一向目中无人，对谁都是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唯独对韩彦恭敬敬畏，往往韩彦一皱眉她就认错了，更别说在韩彦动了怒气的情况下不但不认错，甚至直呼韩彦名讳，撂下与之一战的狠话。
    这是莫瑾瑜在过去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事。
    陈景咬牙道：“莫瑾瑜，你休要再执迷不悟，如今认错还有……”
    “还有什么？”莫瑾瑜死死盯着韩彦，问陈景，“我还有回头路？还是说我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稀罕？”
    她没有回头路了。
    这是在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杀了上百名弟子，更是残害了少宫主，按照宫规处置，莫瑾瑜有十条命也不够杀。
    长风过山，撩起了她衣襟，掀起了满山血气，韩彦手轻轻搭在玉笛上，一向冷淡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莫瑾瑜，此刻认错，尚有回旋余地。”
    “韩彦！”
    “若你执迷不悟，纵是本尊也保不了你。”
    “谁他妈要你保？”莫瑾瑜压着嗓子里滚出的苦笑，彻底地歇斯底里，“这不是我的错，是她们两个暗害……”
    她对上韩彦的眼，忽然把所有话都吞进去了。
    那双眼依旧平静冷淡，古波无痕，区区一个莫瑾瑜，根本掀不起他半点情绪波动。
    任凭她绝望悲哀，任凭她声嘶力竭，任凭她堕入深渊，于韩彦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事。
    她收起话，问他：“你是想杀我？还是废了我的修为？还是二者皆有？”
    一片死寂，韩彦眼里终于稍稍有了点情绪的起伏：“百年禁闭。”
    “只是关禁闭嘛？如何能服众？不如把我手脚筋都挑断，抽了骨头，捏碎金丹，这样不是更好吗？”
    没有人接一句话，百年禁闭，在招摇宫这四个几乎意味着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对犯下滔天大罪的莫瑾瑜来说的确轻了一些。
    “莫瑾瑜。”韩彦蹙眉，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地不高兴，直直刺向莫瑾瑜。
    男子白衣委地，洁白如云，眼神冷淡如初，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的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凡尘，岿然不动。
    云中漏下来几许灿金的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身子，端的是兰芝玉树侧帽风流，揽尽了日月天光，风光霁月，只稍一个眼神就能醉人。
    这是她曾经迷恋的模样，也是她穷极一生无法拥有的模样。
    莫瑾瑜眨了眨眼，鸦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慢慢举起了手里的剑：“韩彦，从此以后，你我师徒缘分就此而止，老死不相往来。”
    苍穹在上，后土在下，莫瑾瑜仰着脸坚定万分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从此再不是招摇宫的弟子。”
    一场热闹非凡的大戏终于落幕，曲尽人散，徒留下她一个人，睁眼茫然看着天地。
    天大地大，无处可归。
    后有招摇宫《记事录》记载——
    时八月二十一日，君子剑莫瑾瑜谓其师青莲君曰：师徒缘尽，自请出宫，此生不再相见。众弟子拦之截杀，君子剑莫瑾瑜提剑应战，剑气护身，落花不沾身，同青莲君韩云清共交手三十九回合，不敌，负伤而逃。战时一剑击碎青莲君手中玉笛，泣泪曰：师徒如此笛。
    师徒十载，终无缘分。
    十载师徒缘，终不敌正恶有别，莫瑾瑜把手从韩彦额头上拿开，冷笑了一声：“什么意思啊你？姑奶奶不想回忆的事你愣是给回忆了一遍，不看了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后面的事我闭着眼睛也能默背出来。”
    “那你默背。”
    “不就是我杀下山跑了吗，我记得好像就是那会儿遇见谢宸的，还和他一起去北地那边的小镇看了看，凭吊了一下花疏影。”
    她正眼睛望天回忆着，猛地看见墙上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脸色惨白如纸，隐隐泛着一层青灰，杏眼朱唇，额间描了一点额妆，似莲花一样的形状。
    她穿了一身绯红的衣裙，腰间一条赤金的鞭子，瞳孔涣散的眼眸空洞洞地注视着她，一动不动。
    莫瑾瑜朝着她眨眼，咽了一口口水，推了一把韩彦：“花疏影……”
    韩彦单膝跪地，微微蹙眉，显然还停留在莫瑾瑜刚才说的话里面：“然后？”
    一条赤金的鞭子破风而出，啪得落了下来。
    “我的天！韩彦你个龟儿子都不注意身旁吗？”
    莫瑾瑜尖叫一声，一把将韩彦推倒在地，手撑在他胸口上骂道：“我说花疏影，是你头上有个花疏影，不是我花疏影后来怎么样了，听懂没有？啊？”
    女子尖利的声音瞬间响彻鬼城，刺破韩彦的耳膜，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啪得一声，鞭子又落了下来。
    “啊——要死要死！”
    莫瑾瑜一边尖叫，一边翻身从他身上滚下来，一手拽着那条赤金泛着铁光的鞭子，喋喋不休地骂着：“韩彦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花疏影的鞭子有多厉害？”
    夜色笼罩下来，月华悄然破开层层云雾，银色的光辉照亮了一片天地，花疏影站在墙上，满脸狠戾的颜色，一手执着鞭子，呲牙咧嘴，露出鬼化后的尖牙。
    模样委实可怖，和他印象里娇俏明媚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莫瑾瑜一手轻轻松松捏住鞭子，鬼哭狼嚎地一拽，花疏影便被她恶狠狠地拽了下来：“要死了要死了！韩彦你光看着干什么？来帮忙……啊——疏影我错了我错了你千万别打我！”
    花疏影被她拽下墙来的举动激怒了，五指成爪抓了过来，直朝莫瑾瑜的双眼，韩彦一惊，正要出手，愣住了。
    莫瑾瑜口里高喊“要死要死今天完犊子了”，脚尖轻点，踩着虚空腾越而上，拽着花疏影的鞭子扯了过来，一鞭甩了下去。
    这一鞭凶狠无比，比起花疏影那一鞭力道还胜三分，唰得打在花疏影身上，将她半条胳膊的衣服都打裂飞绽，死人没有痛觉，却被她这样举动激得更怒三分，咆哮着飞扑上去。
    “啊啊啊韩彦救我救我！”
    莫瑾瑜尖叫一声，掐着诀身形变换，转眼到了花疏影身后，一脚将人踹了下去，红衣女子被她猛地一踹，口中发出尖啸，扑倒在地。
    另一边韩彦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张符纸飞了出去，定住花疏影。
    “你早出手不就好了吗，看这半天把我吓得。”莫瑾瑜落地拨动着手里的鞭子，出声抱怨。
    完好无损一直嚷嚷着要死的人毫无形象的蹲在旁边，一边玩着人家的鞭子，一边拍着倒在地上之人的脸：“花疏影啊花疏影，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你就上来打我呢？我这么不招你待见啊。”
    韩彦难得一见地捂了捂额头，半晌语气复杂地道：“你和花疏影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吵得声音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哇青莲君你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明明就是打不过她的。”莫瑾瑜两指捏着花疏影额上贴着的符纸拽起来，刚提起来一点，红衣女子就尖啸着伸出五指抓过来，吓得她连忙把符纸贴了回去。
    “这么吓人吗？稍微一动就发疯，花疏影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她说完话，没有人回答，她也难得一见地沉默了下去。
    两人一鬼之间流露着沉默胶着的气氛，仿佛到了天荒地老也是这样。
    犹如一根紧绷的线绷在他们之间，只要有人率先一动，就会将这条斩断。
    莫瑾瑜微微吞吐了一下口水，两指偷偷摸摸将镇住花疏影的符纸掀起来，红衣女子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像是还被人定住一样。
    银辉的月色下，照亮了小小一方墙角间，四个一动不动的人。
    莫瑾瑜的手搭在花疏影的额头上，她眼珠子微微转动，眼神落在了搭在她肩膀上那只莹白的手上面。
    这只手纤细修长，肤如凝脂，五指指甲宛如珍珠一般，圆润有泽，小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鎏金盘龙。
    仅仅一只手轻轻搭在莫瑾瑜的肩膀上，落下的力道却让她不得动弹。
    那人微微靠近她，她甚至能感受到问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后颈上，撩起了一片惊悚的战栗。
    莫瑾瑜眼眸转动，重新转到花疏影身上，在红衣女子涣散开来的瞳孔里看到一抹窈窕的身影。
    那身影离她不过一指的距离，宛如情人间亲昵的动作，距离一点一点缩进，终于亲密无间。
    这人是要亲她。
    莫瑾瑜神情专注地看着花疏影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得了这么一个结论。
    半夜三更，子时鬼城，这女人在青莲君和魔女的时刻警惕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中间，一只手就让莫瑾瑜动弹不得，不杀她也不打她，就是为了亲她。
    “小美人，怎么不接着说了，你面前这个傀儡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女子娇软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上，娇俏俏三分风流，慵懒无比。
    莫瑾瑜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不能出声，便专注无比地看着花疏影的眼眸，发现这龟儿子比上次见到她又丑了三分。
    身后那女子凑近她，伸出舌尖微微撩了撩她的耳尖，满意地看着莫瑾瑜浑身一颤，咯咯笑道：“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呢？”
    她整个人都贴在了莫瑾瑜身上，两条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来，亲昵地环抱着她，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呼道：“哎呀，这还有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呢，公子敢问你哪里人士，姓甚名甚，年有几岁，有无家室？”
    莫瑾瑜面无表情，手里缠上了一圈丝线，唰得绕到了女子脖子上，怒气勃发。
    调戏她亲她可以忍，调戏韩彦？这能忍吗？
    女子似乎没有料到她能在这么大的威压下还做出威胁的动作来，愣了一瞬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一样，伏在她身上笑得花枝乱颤：“小美人这是怎么了，看见我移情别恋不高兴了吗？那我就专宠你一个好了！”
    沉默了半天的韩彦忽然出声：“韩颜，胡闹。”
    女子不满地“啊”了一声，整个人贴在莫瑾瑜身上，把玩着她一缕头发，有气无力不满道：“韩彦你这个王八羔子，我好歹大你二十几岁，叫姐姐听见没有。”
    在韩彦出声的那一瞬她就松开了对莫瑾瑜的桎梏，只是软软没骨头似的依在她身上，哪知道她话刚说完，女子便唰得收起来，拽住她的手热情万分：“原来是姐姐啊，不知是姐姐远道而来，若有得罪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韩颜眨了眨眼，然后放声大笑：“哎哟哎哟笑死我了，韩彦你这么个无趣的木头人哪找来这么个可心的妙人，不如给我带两天好不好？”
    她从莫瑾瑜身前绕到了身后，依旧没骨头似的搭在莫瑾瑜身上，声音娇俏软糯：“来来来，让姐姐好好看看妹妹的模样。”
    说是她好好看看莫瑾瑜，实际上也是莫瑾瑜默不作声地打量她。
    月下女子不可谓不倾城，一双漆黑点星的眸子同韩彦八分相似，眼里却融了春水一般，一转眸多情温柔，眼下一点泪痣，更显她深情款款，妖娆妩媚。
    整张脸同韩彦八分像，却比他柔和七分，只有偶尔眼波流转，才能流露出同韩彦惊人相似的凌厉来。
    似韩彦，和韩彦的气质截然不同，却半点也不突兀。
    她眼眸含情，稍稍一转，红唇一勾，两个酒窝若有若无，莫瑾瑜就醉在了她嘴角的酒窝里。
    韩彦那样冷若冰霜已经让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更遑论韩颜这样热情似火的绝色佳人。
    只弹指呼吸间，莫瑾瑜就收起来浑身上下的敌意，巧笑倩兮，眨巴着眼，满脸纯良无辜：“姐姐要看就请便吧，谁让姐姐长得好看呢。”
    韩颜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嘴角化开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吊儿郎当地挂在她身上：“我长得好看不好看？”
    “好看好看，贼好看。”
    “我身上香不香？”
    “香！这是什么香啊，姐姐？”
    “迷魂香，专门勾引你这样的小不点的。”
    莫瑾瑜看着她，笑容甜腻无比：“姐姐不用点香，只稍说一声我就跟着姐姐走了。”
    “哟这嘴怎么这么甜，快让姐姐尝一口。”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开心，韩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韩颜，你适可而止。”
    见韩彦脸上隐隐有怒气升起，女子连忙放开了手，跳到一旁甚不在意地拍了拍袖子：“哎呀哎呀，生气了？别气啊，要不是我在旁边看着，你们滚在一起亲的时候就被这鬼姑娘和不知道哪来的冤魂给干掉了。”
    韩颜伸出两根十指比了比，莫瑾瑜眨了眨眼，忽然发现这人手指修长，比得上韩彦的手大，个子更是高挑，身段却没有一般女子那么纤细，胸前平坦坦一马平川。
    这分明是个男子。
    莫瑾瑜低头，捡起来花疏影的鞭子，微笑着比划了一下。
    韩颜登时捂住胸口无病呻吟：“小不点，你刚才还对人家热情似火，如今翻脸不认人，奴家好生伤心难过。”
    “韩颜，滚出去。”韩彦面若冰霜，站起来冷声道。
    “啧啧啧，一解开禁忌就抢人家的小不点，你这弟弟怎么这么不孝顺。”
    莫瑾瑜一鞭子已经甩了出去：“好姐姐，我们切磋一下？”
    韩颜袖袍一挥，甩开她的鞭子，哈哈大笑，声音依旧娇软如莺：“你这徒弟可真有意思，实在是你的人，不然我说什么也要拐到韩家去。”
    “姐姐不必了，我对比我高两个半头，胸比我师父还平的小姐姐没兴趣，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吧。”
    同女子一般无二的人嘴角擒起一抹玩味的笑来，走过去吊儿郎当地挂在韩彦身上，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凑在一起，他含笑，声音蓦地变得低沉平稳：“小不点还真是翻脸不认人，我这个木头弟弟有什么好的，不解风情不善言辞，满脑子都是大道修行，你和他在一起不如跟我一起走……唔。”
    韩颜手一翻，猛地拍了韩彦一巴掌：“死鬼，下手这么狠，差点把我命根子给废了。”
    短短一句话，所包含内容却丰富无比，莫瑾瑜目瞪口呆地看着韩彦，又看看韩颜，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下手这么狠？
    命根子给废了？
    韩彦把韩颜？
    韩彦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好说话。”
    他身上的人嬉笑一声，终于舍得从韩彦身上下来，感慨一声：“哎呀哎呀，铁树开花，真是不容易哇。”
    莫瑾瑜眨了眨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阁下怎么称呼？”
    韩颜娇俏一笑，翘着兰花指遥遥一挥：“死鬼可真讨厌，叫人家韩姐姐啦。”
    “韩颜。”
    一冷一热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莫瑾瑜蹲下身看着花疏影的脸，深情款款道：“和这么人物单独相处了半晚上，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的人明明是奴家，一边看你们俩卿卿我我好不腻歪，一边还要替你们清场子，心惊胆战，生怕有什么意外，吓得奴家弟弟从此雄风不振，”韩颜翘着兰花指，看着自己的五指感慨，“哎呀我可真辛苦。”
    “这是你哥？”莫瑾瑜问韩彦。
    “嗯。”
    “这就是他们说的长兄如长父，你年幼时把你抚养成人，你极为敬重的兄长？”莫瑾瑜若有所思，想起来此前听闻的关于韩彦的一点秘辛，接着问。
    “是。”
    “真正辛苦的人是你。”
    韩颜听得满脸不悦，叹了一口气，玩着自己的手指道：“还真是伤人心啊，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莫瑾瑜额头青筋暴起，正想一巴掌扇上去问问他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忽然听见这人声音哑压了下去，浅浅道：“这鬼城还有半个时辰就塌了，再不出去就都死在里面吧。”
    “你说啥？”
    长夜里，一声女子的尖声质问混着另一女子快活的笑声，格外喧嚣。
    一缕阳光洒下来，照在马车上，桃夭睁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一个哈欠，看着同样面带不爽的沈淽君，戳了戳他：“喂，你说里面四个人，干什么呢？”
    “什么四个人，两个人，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还有一个神志不清的死人。”
    沈淽君刻薄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嬉笑声和一声怒骂声传出来。
    “这位公子这么说，奴家可不依呢。”
    “沈淽君！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出手，一人打出一道强劲的灵力，一人扔出一张符纸，齐齐打在沈淽君身上。
    魔物翻了一个白眼，侧身一躲微微避开，刚躲开正得意着，啪得被莫瑾瑜甩了一鞭子。
    “去你奶奶个腿！莫瑾瑜，你还会玩鞭子？”
    莫瑾瑜猛地打开门，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桃夭和满脸怒气的沈淽君，伸出食指戳了戳他：“沈淽君，你给我老实一点，不然第一个打得就是你。”
    “我怎么不老实了？我刚才骂你什么了，你一通火气撒我身上。”
    “你骂花疏影这龟儿子就是骂我，听见没有，啊？”在沈淽君目瞪口呆的眼神里，她啪得把马车关上，掐了个阵法，隔开内外声音。
    桃夭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说你一个魔，当初哪儿想不开了，非要莫瑾瑜进鬼城？这不还耽误了去苗疆的行程吗？”
    沈淽君不答话，似笑非笑地环胸看着她，轻声道：“无事。”
    马车里面，莫瑾瑜盘腿坐在羊毛毯上，花疏影闭眼仰面躺在她面前，韩彦韩颜并排坐在里面，两个长腿长身的人坐一块，原本宽敞的马车也显得拥挤了不少。
    莫瑾瑜咳嗽一声，道：“昨天晚上多亏了你提醒，还找到了桃夭两个人，不是你这两人可能就有去无回了……但是该问的我还是要问清楚，对吧？嗯？”
    她和韩颜说着话，眼睛却瞟向了韩彦，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唇瓣扯出来一个无比匪气的笑容：“我要问的话，你们没意见吧？”
    折腾了一晚上，她从十八年前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回味了一下一些事，猛地觉得不对味。
    何止是不对味，她简直就像一个傻狍子，被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还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瞎丢人。
    “来来来，两位先给我解释一下两位的关系？”
    韩颜看了一眼韩彦，后者蹙眉，似乎不知莫瑾瑜这么问的原因，前者给了后者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叹了一口气。
    没看见自己媳妇儿都生气了吗，还一个劲儿想着有的没有的，活该孤身寡人半辈子。
    他弹了弹手指甲，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是孤身寡人半辈子的人，蔫蔫靠在车厢上，有力无气地胡说一气：“姐弟，我们俩是姐弟。”
    “兄弟是吗，好了我知道了。”
    莫瑾瑜接着问：“我想问的地方不在这里，第一点，韩彦给我的体内三花是什么玩意？第二你们韩家到底怎么回事，别给我绕弯子，真话假话我还分的清楚。”
    “你说什么？韩彦这死鬼玩意把体内三花给你了？”原本有力无气躺下的韩颜嚯得坐起来，连伪装女声也顾不得了，当即掐着韩彦脖子恶狠狠地问，“我的亲爹啊！你把体内三花都给了这小东西了？”
    看着韩彦垂眸不答话，显然默认的模样，他气了个仰倒，一口气不上不下地憋着，在莫瑾瑜疑惑的神情里翻着白眼撞在马车上：“完了完了，你这出去历练了三十年，玩了这么大一票……连带着我也要跟着你难受了，我的亲爹，我叫你亲爹行不行，你做事动动脑子啊？”
    韩彦冷眼看着他声情并茂好一番表演，冷声问：“闹完了？”
    “算了，你这丧心病狂的德行，我也不指望你能懂事了，小不点，来，我问你几件事然后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行不行？”
    莫瑾瑜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闻言扯出来一个淡淡的微笑，丹凤眼里溢满了匪气，她两手一拽，扯着赤金的鞭子问他：“你不说出来我想知道的，我高兴知道的，我就在这儿先把你勒死再把韩彦勒死。”
    “小不点，我站着让你打你也打不死我。”
    “韩彦的体内三花在我这里。”莫瑾瑜面无表情，看着无语凝噎的韩颜，慢慢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来。
    “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韩颜咽了一口口水，假笑一声道：“我先说好，我只能告诉你一点……”
    莫瑾瑜面无表情地一扯鞭子，尾音轻飘飘扬起来：“嗯？只能告诉我一点点嘛？你想好了再说，记住韩彦的体内三花在我这里哦。”
    女子毫无形象的盘腿坐着，一张小脸板得死死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生出了几分睥睨天下的味道，她手里的鞭子举在眼前，整个人匪气又霸气，活似个小土匪。
    他忽然想起许许多多关于这女子的传闻来。
    年少闻名遐迩，一把君子剑，一剑霜寒九州四海，轻狂跳脱，为了一场大梦提剑杀上招摇宫，又杀下来，一人开山立宗，成了第一个傀儡师。
    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和人交缠时又鬼哭狼嚎不知为了什么，杀人无数，又为了一座鬼城敢结下血祭阵法——
    这么个人，离经叛道又心有大道，冷酷无情又专情如斯，魔界十年回来还同那么一个人交缠到底，不死不休。
    韩颜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当年下山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莫瑾瑜只觉得莫名其妙，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早就把她老底都掀好了，更不知道韩彦为什么脸色忽然一沉，她沉吟了半晌道：“别说那些有的没有的，我就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不一定要全部。”
    韩彦沉默不语，就是默认了她的话，韩颜抱臂，懒懒问了一句：“你想知道的，是关于什么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对你们韩家又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关于韩彦的事。”莫瑾瑜抬眼白了一眼他，看向韩彦，“本来昨天晚上要看的，没有兴趣了，他这个都不会挑东西给我看。”
    “嗯我想想怎么跟你说吧，你知道几万年前，具体多久我忘了，总之很久了，魔族大乱，有一位紫薇星君以自己修为魂魄为代价才封印了魔界，这个你知道吗？”
    韩颜抬眼望着车厢顶，不等莫瑾瑜回答就接着说道：“当时仙魔大战，许多天界的天神都殒命了，一部分侥幸活下来的，为了镇守魔界就留在了凡尘，在凡尘休养生息，等待东山再起。”
    莫瑾瑜悠悠抽了一口冷气：“所以说，韩家就是这样的存在？”
    “的确如此，虽然不比当年辉煌，但在如今的隐世家族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所以说，韩家之人，不是什么凡人，本身就是仙人。”
    莫瑾瑜放下手里的鞭子，捂住胸口喘了口气，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等等，当年韩彦跟我说仙人都飞升了，他根本就是骗我！”
    “小不点，你挑个重点来听好不好，仙人体内有三花，因血统而异，三花类似于你们口中的金丹吧，不过金丹顶多算是聚修为，三花是聚魂魄的，也就是说，韩彦这小王八羔子把自己的三花给你了，就等于把命都交给你了。”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韩彦你也别瞪我，剩下的话是你最想告诉她的，”韩颜抬头慢慢看向莫瑾瑜，眼里是莫瑾瑜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感情，“莫瑾瑜，你知道当年你犯下那么大的罪，为什么没有被招摇宫围剿吗？”
    “不知道。”这三个字从她口里吐出来，无比的沉重，她心里隐隐有了一点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因为这一点猜测，足以推翻她十八年来的全部认知和怨恨。
    “招摇宫是韩家立下为了镇守镇魂幡的，算是韩家在俗世的手眼，当年你杀了招摇宫百名弟子，更是杀了花家大小姐，韩家下了追捕令，誓要击杀你，但是韩彦一人扛下了，”韩颜看着她几经变换的脸色，斟酌着语言慢慢道，“当初韩彦扛下的时候，家主很生气，几乎到了勃然大怒的程度，但是不知道他私下和家主说了什么，让家长改变了想法，我猜应该就是他告诉家主已经把体内三花给你了。”
    “足足十五年禁闭，等他出来以后，早就是物是人非了。”
    “他能听到的是你千里奔逃，金丹破碎，剑毁人亡，命丧西漠。”
    莫瑾瑜慢慢抽了抽鼻子，心里忽然隐隐有一点心疼。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堆东西，理不清楚也剪不断，只能乱糟糟地堆在胸口上，砸得她胸闷气短。
    “不过他一直知道你活着，他把体内三花给了你，你才是那个半步成仙的人，区区一剑还弄不死你，你能在魔界活个八年十年，也是因为他体内三花的原因。”
    “因为给了你自己的半条命，这玩意儿这几年修为越来越倒退，把家主气了个半死，一不留神又跑到凡间了，好不容易给逮回来了，又给跑了。”
    “我能不能把体内三花还给他？”
    韩颜微微一笑，眼底的泪痣点亮了半边脸，他口气寡淡，平白无故同韩彦有了几分相似：“不可能啦，小东西，只要你把这体内三花还给他，不出十下的时间，你就命丧黄泉了，啧啧啧，花千那老东西，明明知道这东西怎么回事，还一意孤行要杀你，不过你把他闺女做成傀儡这真是本事了。”
    莫瑾瑜看着韩彦，愣了半晌，唇角蠕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说什么都是枉然。
    这个人喜欢她，比她想象得还深，还久。
    能以生死相许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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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天发错章节了，然后还把以前的存稿都删了，结果今天又生病去医院了，只能占章了，也就是007和008是一摸一样的，实在对不起，我这几天尽量全部补上，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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