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她怎么在这?这鬼地方这几天来的人这么多,鱼龙混杂,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秘宝来的。”
莫瑾瑜凝神看着人群半晌,蹙起眉道:“这几天还是注意点吧,别着了她的道。”
“啧啧啧,我的莫大爷,你还怕她?几年前怎么把她打哭的现在就怎么把她打哭,”花疏影不甚在意地玩着手里的傀儡娃娃,扯着嘴角问她,“怎么,江郎才尽美人迟暮了?”
“去去去,一边去,先找间客栈住下来再说。”
北地狂风乱卷,天色灰蒙蒙乌压压一片云,边陲小镇灰黑的砖瓦映照得十分亮,两人长发乱飞,裹缠在一起,莫瑾瑜看着天接着道:“快要下雪了。”
“下雪!”
花疏影惊喜万分,睁大了双眼,眼里流出期待的神采:“下雪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下雪呢!多好玩啊!”
大风乱作,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散去,两人骑着马并肩走在一起,在街道上十分突兀,莫瑾瑜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这雪下得不是时候,万一秘境开的时候还在下雪,入口就不好找了。”
“怕什么啊,我是谁啊,招摇宫第一阵法师!”花疏影一甩赤金的鞭子,扬着眉洋洋得意道,“这么多年我什么阵法没见过?”
“是是是,第一阵法师,不知道从来偷来的上古阵法卷,”莫瑾瑜扯着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极北之地可是几万年前仙魔争战的地方,谁知道留下来多少鬼东西,那些玩意让你再活一万年你也不一定能参透。”
“参透不了就参透不了呗,我们是为了秘宝来的,又不是为了见识上古阵法。”
少女眉眼张扬,神采奕奕,一袭红裙绯色迷人,回眸顾盼间是最妖娆妩媚的魏紫姚黄,颠倒众生。
花疏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眼神清澈纯粹,灵动明媚,眼波一转一汪春水一样流入人心头,这几年慢慢学会了淡妆浓抹,描了眉擦了口脂,整个人风韵十足,婀娜多姿。
莫瑾瑜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心道长开了的美人就是好看,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
她捏着花疏影的脸道:“前两年还是个黄毛小丫头,怎么一眨眼就成了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别别别,你别胡动,我今天早上刚梳好的发髻!”
仿佛从某一个时刻开始,花疏影学会了梳妆打扮,行为举止收敛了起来,和当年那个爬树跳墙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行了行了,看着是这么个样,一开口说话全暴露了,这几天陈景老偷偷看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解开一点小误会,”一提陈景花疏影立马精神了,两眼放光,“我觉得我这回回去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莫瑾瑜沉默了片刻,道:“离我远点”
她说完一提鞭子让马快步走了上去,花疏影连忙跟了上去,嘚瑟着:“你家师尊呢?我记得前两天有个什么段小姐天天给他送信啊?”
“哎呀哎呀你是不是要有师娘了?”
莫瑾瑜回头微微一笑,铮得拔出来君子剑,笑容可掬:“龟儿子,你再给你姑奶奶说一遍?”
“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找间客栈住下去。”
花疏影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躲开莫瑾瑜的一剑,连忙下了马撒丫子就跑。
她身后莫瑾瑜提着剑猛追:“去你大爷的花疏影!有本事别让我逮着你!”
两人一打一闹,临近傍晚才终于找了一间下榻的客栈,待在房间里扯了一晚上的闲话,才想起来下楼吃点东西。
莫瑾瑜打了花疏影一个下午,理亏词穷,骂骂咧咧地下去报菜,刚走到楼梯口,她就愣住了。
骂声戛然而止,花疏影好奇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伸头去看:“怎么了,妙语连珠莫小姐也有哑巴的一天?”
她话刚说完,被莫瑾瑜拉了一下,示意她往楼下看,两人默契十足,花疏影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去,随即脸色一变。
客栈一楼的大门大敞着,漫天飞雪飘进来,北风刮进来,吹的众人双眼发涩,门口站着一个披着黑披风的女人,她长发乱飞,露出了脖子里繁复诡异的纹路。
察觉到两人看着她,女子抬起头,嘴角牵着一抹阴狠的笑:“好久不见了,两位。”
花疏影倚在栏杆上,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特意露出来她光洁白皙的皮肤,语气轻佻:“哟,穆兰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托两位仙子的福,我好的很。”
大雪刮进来,入室即化,穆兰摘下兜帽,缓步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来全貌。
莫瑾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搭在了君子剑上。
大堂角落里一个小孩看清楚穆兰的全貌,哇得一声哭出声来:“妖怪,妖怪,哇有妖怪啊。”
大堂中央的女子满脸古怪复杂的纹路,两眼只剩下一点漆黑的瞳孔,阴森森地看着那个小孩。
她伸出手来,手指苍白纤细,指甲尖长,染着一层诡异的灰黑色,那孩子正嚎啕大哭,忽然一股大力将他拉扯着,一路越过无数桌椅到了穆兰的手里。
一只缠绕着黑色纹路的手掐住那孩子的脆弱纤细的脖子,穆兰把他提起来,咯咯笑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孩子吓得两眼向上翻,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手越收越紧,这孩子已经憋得脸色青紫,胡乱挣扎起来。
角落一个妇人尖叫一声,崩溃大哭:“我的孩子——”
穆兰不轻不重瞟了一眼,声音愈发诡异:“再喊一声我现在就掐死他。”
铮——
一声清越的吟啸声响起,二楼掠下来一个轻盈的身影,手里一把修长的长剑挥下来。
大堂里有人是修仙者,见到这把灵光清澈的长剑,忍不住高呼一声:“君子剑莫瑾瑜!”
又是莫瑾瑜!
又是君子剑!
又是这样飞身而下的场景!
穆兰原本便小的瞳孔彻底缩为一点,她发出几声怪笑,拖长了尾音:“莫瑾瑜,你现在还玩这一招?”
“屡试不爽!”
莫瑾瑜喊到,君子剑横劈出去,直直朝着穆兰的手砍去,穆兰眼睛一眯,另一手大胆迎上莫瑾瑜的君子剑,徒手捏了上去。
少女踏着虚空轻蔑地看着她,勾着唇角道:“穆兰,你就这点本事吗?”
她松开君子剑,翻身一脚踹在剑柄上,一手捞起那孩子,踩着穆兰的手腕翻身上了二楼。
君子剑灵光大放,进随着莫瑾瑜而去,穆兰一怒,五指成爪,飞身追了上去。
啪——
鞭响声炸开,她堪堪躲过去一鞭,响声碎在她耳边上,随即鞭子又是一甩,缠打在穆兰的手腕上。
花疏影踩在二楼栏杆上,绯红的裙角绽开花一样的弧度,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穆兰,朱唇轻启:“追着莫瑾瑜这孙子不放干什么,我才是招摇宫修为最厉害的人啊。”
另一边莫瑾瑜把孩子安然无恙地送了回去,听着这话扭头骂道:“我呸,不要脸。”
大堂里人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店小二都不知藏到了哪里去,莫瑾瑜提着剑站在一楼,笑道:“要打出去打,人家小本生意,你们俩砸了桌椅给人家赔不成?”
“呸!”
花疏影唾了她一口,一甩鞭子搭在穆兰手臂上:“孙子,还不过来给我帮忙,这妮子不知道哪来的阵法,全纹在了身上,刀枪不入。”
“不是修为第一吗?”莫瑾瑜手一翻,翻出来一沓子符纸,齐刷刷立起来朝着穆兰飞去,“嘚瑟什么?还不是银样镴枪头。”
花疏影正要跟上莫瑾瑜的节奏,一击毙命,一声笛声由远及近飘忽而起。
声音离得极远,在场三人却都听着真切,莫瑾瑜花疏影两人听着笛声,悲从心上来,恍惚了一瞬,清醒时已经不见了穆兰身影。
几张符纸在半空里炸开,花疏影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歪门邪道的狗东西。”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竟然能控人心神。”
“不知道,但我认识她身上的纹路。”
花疏影收起赤金的鞭子,恨恨道:“我在一本阵法书上见过,有一种阵法用活人做阵眼,将符阵刻在人身上,这人就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身邪门功法。”
“这玩意穆兰怎么会有?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又没什么门路。”
“鬼知道,估摸是她那个师傅做的,我呸!”她一甩鞭子,怒气难平,“什么师傅!她师傅也不是个好东西,这玩意对人伤害极大,除了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几乎没有人用这阵法,你看看穆兰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没个四五年就自己心力衰竭而死了。”
花疏影平生最厌恶此类人,甩着鞭子一路骂骂咧咧停不下来,恨不得把穆兰再拽出来抽上一通。
两人没了吃饭的心思,回了房间关上门面面相觑,最终莫瑾瑜揉着太阳穴道:“我看还是打道回府吧,穆兰来者不善你也看见了,万一她动什么手脚,山高皇帝远的,招摇宫也保不了咱俩。”
“孬种!”花疏影愤愤不平,柳眉倒竖,扯着莫瑾瑜的领子不撒手,“你三四年前把她打成那样,打得那龟儿子再不敢提剑,现在因为她不知道哪整了一身歪门东西,你就害怕了?”
这个客栈是北地边陲小镇的,摆设用具都不比繁华之地,莫瑾瑜拉开一把木椅坐了下去,举起桌子上的茶杯看了看,又放了下去:“晦气,一个干净的喝水杯子都没有。花疏影,你做事别这么冲动,现在穆兰邪门得很,她敢来肯定是有所依仗的,不如先回招摇宫告诉宫主和我师尊再说。”
“不好,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去找长辈诉苦哭诉,丢死人了,”花疏影也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去,“何况千里迢迢都来了,你师尊的贺礼你都还没准备,就这么打道回府不可惜?”
“只是——”莫瑾瑜依旧有些犹豫,迟疑着反驳花疏影的话。
红衣女子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凶狠无比地看着她:“莫阿九,没有只是,我们一路上小心点就是了,穆兰的阵法厉害,我也不虚,来都来了不去看看上古遗迹多可惜啊。”
眼前女子杏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她憧憬道:“这可是上古遗迹啊,哪能因为这么一个狗玩意就放弃了。”
见花疏影这副模样,莫瑾瑜就知道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就算她捆着这丫头回去,这丫头也敢半路一个人返回去,不如遂了她的愿,陪她走一趟再说。
这么想着,莫瑾瑜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就在里面待两天,明天一早没有雪就去,有雪直接回招摇宫。”
“成成成!”花疏影蹦起来,兴奋地抱住莫瑾瑜嚷嚷,“我想来这儿好久了!不看看浑身都不舒服,真的。”
“啧啧啧,看你这点出息,这不是陪你来了吗?早点睡,明天有雪就不去了。”
第二天一早,莫瑾瑜还在睡着,就被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来。
“阿九阿九!快起来快起来!今天早上没有雪,不信你看!”
莫瑾瑜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看见花疏影光着脚一溜跑过去,把窗户一开,大喊道:“昨天晚上可是你说的,没有雪就去看看古迹。”
她这么一开窗户,北风呼啸着灌了进来,灌了一屋子的凉气,莫瑾瑜被冷风一吹,彻底清醒过来,打着哆嗦把枕头摔了过去:“花疏影你个龟儿子,给我把窗户关上,快冷死人了!”
“这点冷你还怕什么啊?昨天我说冷,是哪个孙子说修真之人无所畏惧的?”
窗外银装素裹,茫茫一片天地,上下通白,空荡荡的大街上只能看见少有的几个人影,莫瑾瑜磨蹭着穿好衣服,翻了半天乾坤袋,才翻出来一条毛领子来。
“这条领子还是你送我的,貂皮的,话是这么说,我到底是江南人,实在受不了这鬼地方了。”
“你赶紧收拾,收拾好就出发。”
晨起茫茫的大雪映着晴空之上澄澈的日光,天地之间亮莹莹一片,映衬着花疏影的眉眼,顿时显得她妩媚了三分。
“这么美的景色啊,江南哪能看见,一年四季不见个雪花。”
花疏影懒懒靠在窗口,看见对面楼上一个眉目温和的男子看过来,顿时喜笑颜开地搔首弄姿,眨巴着眼看着对方,男子轻轻笑了笑,端起一杯酒遥遥一举,一口饮尽,似有明月之诗窈窕之章吟咏在他唇齿间。
“真真是个妙人啊,”花疏影笑得花枝乱颤,扶着窗户对着对面的人挥了挥自己的一根簪子,回头对莫瑾瑜说,“你看对面那个人,长得顺眼,性格也有意思。”
莫瑾瑜刚刚束好头发,看着花疏影赤脚单衣站在窗户边上,忍不住道:“你看看你这样,我都收拾好了你还没有开始收拾。”
她凑过去问:“什么人啊,这么讨我家花大小姐的欢心。”
“一个男的,我刚才对着他耍不正经,他朝着我笑了笑还敬了我一杯酒,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对面楼上开着木窗,窗棂上摆了一只酒杯,一壶酒,里面能看见紫檀的雕花大床,罩着绣满了仙鹤的菱纱,床头一张小几上摆着一个香炉,沉香袅袅落下来,整间屋子清净又贵气,却空无一人。
“有意思啊,快要被虫咬坏的墙,还有紫檀的雕花木,长安的菱纱,上好的银壶,那香也价钱不菲,这人居然全丢下了。”
莫瑾瑜举起梳子,慢悠悠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花疏影梳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女子都是要嫁给替自己晨起梳头描妆的人的,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啊?”
“下辈子吧。”
梳好了头,花疏影转过来仰起脸,莫瑾瑜拿着笔给她描额妆,看着花疏影的一双眼,啧啧称赞:“真想把你的眼睛挖下来藏起来。”
她眼睫长长翘翘,卷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蝶翼一样上下扑闪着在眼下投下来一小片阴影,眼眸清澈,有着同花疏影截然不同的柔和,秋波横转,顾盼生辉。
“那肯定啊,我是谁,天下第一美人。”
“呸,天下第一美人是秦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据说长得倾城倾国,好看得紧。”
“走吧,这个时辰正好去找上古遗迹,我听人说秦家的女儿高傲自矜,甩了不少人的面子。”
莫瑾瑜给她系好腰带,别好鞭子,嗤笑了一声:“一听人家是天下第一美人你就抹黑人家,再过两年我长开了你还不着急死。”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下了楼,顺着罗盘所指的方向去找上古遗迹,出了城以后越走越偏僻,一直深入了一片枯木层生的林子也没有找到上古遗迹的痕迹。
莫瑾瑜有点急了,拉着花疏影停下来:“不对劲儿,要是这里是上古遗迹,怎么方圆几里的地方都看不见一个人影,明明城里的修仙者还很多,没道理一个也找不见这里啊。”
天上聚起来沉沉的云,两个人踩着一地碎玉乱琼,顶着风站在枯木林里,花疏影摆弄着手里的罗盘,不甚在意:“我这个罗盘没道理找不见上古遗迹的阵法波动,看指针我们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天色沉沉,莫瑾瑜忧心忡忡地拉住花疏影:“快要下雪了,下了雪天地灵气紊乱,更不好找遗迹了,动作快点吧……明明今天早上还是晴着的。”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能有什么事啊,上古遗迹附近灵力波动不稳,天气反常本来就是正常的。”
“再正常也不能接着走了。”
枯木横生,狂风卷着雪刮过来,刀子似的切得人脸疼,莫瑾瑜站在树下面直打哆嗦:“冷也要把人冷死了。”
“呀!出来了出来了!往北走五十二里地就是了。”
莫瑾瑜吞下去后半截“要不还是打道回府”的话,裹着身上的貂无奈道:“那走吧,我也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呔!找到秘宝是你送你的心上人,又不是我送!”
“好了好了赶紧走。”
五十二里地对两人来说不算远,然而为了内府灵气充沛,以防万一,两人宁可徒步走过去,也不想浪费一星半点的灵气,这么走路就远了许多。
林子里寂静无声,两人先后踩着雪走过去,雪被压实了了的咯吱咯吱声不绝于耳,方才显得热闹了一点。
地上树枝乱了一地,有几株翠草从雪里冒出来,莫瑾瑜看着看着,隐隐觉得不妙:“花疏影,你看看地上,有没有觉得这是树杈子和草像是阵法啊?”
“像啊,像才对嘛,没有一点异像,怎么能说是上古阵法呢?你说对不对啊。”
花疏影依旧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专心致志地跟着罗盘走下去,半个时辰以后,两人终于到了罗盘指示的地方。
莫瑾瑜已经冻得满面通红,声音都在发颤:“花疏影,这冷得真厉害,我一个修仙者都冻得受不了,一般人过来半路上就冻死了吧。”
“可能差不多吧。”
花疏影没空搭理她,拿着罗盘左瞅右瞅,半晌惊喜地喊了一声:“我找见遗迹入口了!”
“在哪在哪!”莫瑾瑜哆嗦了半天,抢过去罗盘,也惊喜万分,“总算不用在这鬼地方冷着了!”
那边花疏影在一棵树附近系着红线,心情颇好的哼着江南曲调,还没等她布置好,听见莫瑾瑜好奇地问了一句。
“花疏影,罗盘指针一直转个不停,还闪红线,是什么意思?”
这一句落在花疏影耳边不啻一道天雷,她手一抖,红线落在雪地里面,灼烧化了一大块雪,露出一块石板。
“莫瑾瑜!跑!”
她只看了一眼石板,脸色血色褪了一干二净,嘴里喊着跑,脚下却一动也不动,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
莫瑾瑜好奇地推搡了她一把,看向地上的石板:“怎么了,太高兴了?”
她伸头一看,石板上用朱红的颜色写了六个字。
——莫瑾瑜、花疏影。
字体娟秀小巧,仿佛还能看见蘸着颜色低头写字的花清浅面上的羞容。
花疏影转过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落下来,她一字一顿地道:“莫瑾瑜,给我跑。”
一刹那间,莫瑾瑜忽然想起路上花疏影说过的话。
“要是罗盘指针乱转,上面有红线闪,那就是大凶大煞的阵法,踏进去就出不来了。”
有寒意顺着她四肢百骸游走,莫瑾瑜定了定神,发现花疏影脚底下踏着一条红线,这条红线下方是一个巴掌大小小的金色阵法,红线微微颤动着,似乎随时都会被震开。
只要镇压邪祟的这条红线被弹开,阵法就会彻底打开,两个人上下五路可逃。
花疏影头上冷汗涔涔,她压着嗓音骂道:“莫瑾瑜,你他妈还不跑还愣着等死呢?”
“啧啧啧,你们两个谁也跑不了,”穆兰和花清浅从一棵树下绕后来,两人穿着一样的衣着,花清浅勾着头怯怯望着莫瑾瑜,似乎随时都会被她吓到,楚楚可怜。
穆兰拍着手大笑:“莫瑾瑜,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不能耐了?”
阵法的灵力波动已经倾斜出来,一股巨大的威压压下来,莫瑾瑜膝盖一沉,猛地跪了下去,她恶狠狠道:“穆兰,姑奶奶不和疯子说话,花清浅我问你,花疏影这么多年哪亏待过你,你在这联合穆兰要她性命?”
花疏影踩着红线,声音已经虚弱下去,她骂道:“莫瑾瑜你个孙子,要死也别和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玩意说话!”
莫瑾瑜承受了阵法绝大部分外泄的威压,她吐出一口腥甜的血,问穆兰:“你说怎么收手?”
昔日肆意妄为的人此刻贵在她面前,狼狈不堪宛如丧家之犬一样问她如何能收手,穆兰扬声大笑,得意洋洋:“你给我磕头啊,你哭着求我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见莫瑾瑜不动作,穆兰禁不住不断地开口嘲讽:“你怎么不动啊,啊,我忘了,你根本没力气动。”
“没力气动,那就好好享受吧。”
穆兰拉着花清浅背过身离开,不断有声音传进两个人耳朵里:“清浅,多亏了你,不然我哪能这么容易就知道她们两个的行踪,你放心,只要没有花疏影,陈景和少宫主的位置,都是你的。”
莫瑾瑜咳出嗓子里的血沫,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怒骂:“两个小人得志的玩意。”
威压越来越大,花疏影已经镇不住阵法了,两人一跪一站,隔着不到两步远的距离,却都不得动弹,两步距离,宛如一道天险,将两人牢牢分开。
她们心知肚明,今天谁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枯木林了。
两个弹指的时间,花疏影忽然膝盖一软,跪在雪地上。
阵法彻底打开,金色的光柱冲天,里面四周的枯木在光柱里化为灰烬,莫瑾瑜发出一声闷哼声,跪伏下去,额头抵在一片冰凉的雪里面,慢慢闭上眼。
阵法的威压越来越大,寒气升腾而起,莫瑾瑜滚在雪地里,沾了一身冰凉的雪花,她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被压迫的声音,刺耳又无比清晰。
花疏影受得威压比她小许多,噗噗吐出两口血沫,连滚带爬地爬过来,一把拽住莫瑾瑜的手,声音带着不自觉的哭腔:“阿九,阿九,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两人十指相扣,冰凉的体温互相顺着指尖传到彼此的胸腔,莫瑾瑜摇摇晃晃勉强爬起来一点,从嗓子里滚出一声冷笑:“去他妈的、穆兰花清浅。”
她满脸鲜血,顺着精致的面庞流下来,滴落在雪地里面,花疏影抱着她,压着哭腔道:“是我错了,我应该听你的话——”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晚了,两个少女相互跪伏着,她们身下是巨大繁复的阵法,金光大放,牢牢禁锢着两个人。
莫瑾瑜一字一顿:“谁怪你了。”
她声音微微扭曲,似乎嗓子里压着千斤重的东西,痛苦万分,不得解脱。
“莫瑾瑜,如果还能有机会,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陈景,我喜欢他。”
“我从来不后悔,那天从树上跳下来,遇见你。”
“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你给我梳头,给我描妆,给我系腰带,你要是个男子,我就嫁给你。”
这话像是诀别一般,莫瑾瑜吃力地抬起眼,瞳孔骤然缩小。
太冷了,因为太冷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花疏影划开了双腕,又是什么时候,从她腕间流出来的血,洒满了雪地。
女子描了柳眉,额间画了额妆,眼神微微有些涣散,她双手搭在莫瑾瑜的肩上,慢慢展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办啊,马上就要阴阳永隔了,我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想和你说啊。”
金色的阵法光芒里,莫瑾瑜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她眼前是漫漫无边的血色,铺天盖地,一瞬染红了雪原。
汩汩流出的鲜血汇聚起来,凝成两粒小小的血珠,莫瑾瑜想说话,想歇斯底里地咆哮,想痛吗花疏影,最终只能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花疏影微笑着,眼底滚落下来两行清泪,她看着莫瑾瑜,哽咽着说:“阿九,我真的,好想、好想一直和你做姐妹啊。”
“我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美人,还没有和陈景两情相悦,还没有看你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不甘心啊。”
“我后悔了,可惜这个阵法一旦施法就不能结束,啧啧啧,穆兰到底没有我厉害。”
莫瑾瑜愣愣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撕破了金光的道道血色,以及花疏影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终于想起来要嘱托莫瑾瑜一些事情,却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那双灵动似一汪春水的眼眸,只剩下了死灰寂败的颜色。
她唇角蠕动着,轻轻吐出来几个字。
没有声音,莫瑾瑜吃力地辨识着她的口型,终于读出了一句话。
——阿九啊,告诉我爹,恕我不……
最后一个字含糊在她的唇角,轻轻落在冰冷的空气里,孝。
下雪了。
漫天大雪洋洋洒洒飘下来,落在两人的肩上,冰天雪地间暮色苍茫,所有的光芒都归于死寂,再没有任何动静。
莫瑾瑜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看着花疏影,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花疏影,我们回招摇宫。”
她爬起来,顾不得冻僵的四肢和满身血迹,扶着花疏影起来,不堪重负的骨节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跌倒在雪地里,身旁是已经凝成冰晶的血迹。
血色雪色混为一体,尽数沾染在她的衣角上,莫瑾瑜慢慢站起来,背上花疏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夜色凄迷,她茫然地看着前方,看着满目枯枝败叶,眼底浮起一片绝望哀痛。
夜路望不尽头,寒意泛上来,莫瑾瑜背着花疏影踉踉跄跄走着,压下满心的惶恐,故作轻松。
“花疏影,你看,穆兰还是玩不过你。”
“花疏影,你和陈景都挺讨厌的,尤其是你,说话做事从来都不想,惹事闯祸一大堆,还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谁想下辈子还和你在一起啊,还要娶你伺候你比伺候祖宗都难。”
她身子歪斜,猛地跌倒在地上,连带着花疏影一同压在了她身上。
“花疏影,我们回招摇宫,我们回招摇宫好不好。”
北风呼号,袭卷着鹅毛飞雪,没有人回答。
她吃力地坐起来,摸着花疏影冰冷的十指和平平没有起伏的脉搏,终于崩溃大哭。
似乎压抑了太深,所有的恐惧和悲哀都倾斜出来,从眼中滚落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花疏影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不容置疑,证据确凿。
是死在她面前的,明明早上这个人还靠在窗口仰着脸看她为她描妆,转眼就了无生息,化作冰冷苍白的模样,躺在雪地里面。
冷,太冷了。
滚滚热泪落下来,她伏在花疏影身上,肝肠寸断。
实在太难受了,好像内府里有一把火熊熊燃烧起来,灼烧得她痛不欲生,难以忍受。
好像有一个清脆的嗓音落在她耳边上,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她:“莫瑾瑜,你看你那点出息,哭得难看死了,你个孙子,出去别说你认识我。”
现在这个人躺在她面前,面容平静无比,嘴角含着一抹凝固的笑,妆容在雪水里面花了起来。
真难看。
可是真好看。
这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们无话不谈,一起惹是生非横走天涯,合衣躺在一起聊一整宿,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也没有吵过架。
现在她死了。
莫瑾瑜眼神落下去,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在花疏影的腰间,别着一个小小的傀儡,精致小巧,安静地挂在她腰里面,栩栩如生。
鬼使神差,一句话浮在她的脑子里,疯狂地蔓延开来,占据了她的整个神思。
今天拿小鬼做傀儡,明天就会拿活人做傀儡。
------题外话------
好的,恭喜活在回忆杀里的花疏影终于走完了她的大部分剧情
讲道理我是挺喜欢花疏影的,漂亮热情,大胆奔放
可惜注定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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