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低低响起,缥缈空灵,含糊在女子的唇齿间,飘荡在空荡荡的街道里,如同鲛人夜歌,吸引着猎物一步步踏入她的陷阱。
致命而诱人。
歌声起伏回荡着,飘在莫瑾瑜的耳边,她身旁带起一层层的烟雾,缠绕在她身上,一圈圈荡起烟圈。
整个鬼城寂静无声,除了女子低低起伏的歌声,只有莫瑾瑜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歌声响在四面八方,像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牢笼一样包围着莫瑾瑜,让她陷入一个无解的迷题里面。
——不!
莫瑾瑜大口大口气喘着粗气,脚步停了下来,她闭上眼,仔细开始聆听歌声。
歌声来自四面八方不过是她的错觉,造成这种错觉的原因是四起的妖雾。
这道声音毋庸置疑一定是花疏影的,她绝对不会认错。
花疏影哪怕被做成了傀儡,脾性也是一如生前的,所以她一定能找到花疏影。
她
听着歌声,一点一点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轻佻活泼的曲调悠悠荡荡地响彻空无一人的死城,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切悲哀。
如同鲛人夜歌,命死深海。
死人凄凄切切的曲调里,她慢慢分辨出了虚无缥缈的方向。
她是莫瑾瑜,唱歌的人是花疏影。
只要是花疏影,莫瑾瑜一定可以找到。
她睁开眼,环顾四周,露出一个匪气的笑容:“姓花的,好久不见,你给我装神弄鬼了起来,长本事了啊?”
浓雾凝为实质一般,茫茫的雾气流动这,月牙忽然发出一声高昂的嚎叫声。
莫瑾瑜愕然抬头,看向天空。
苍穹处茫茫一片翻滚的雾气,丝毫不见半点月光漏下来。
子时已至!
这座死城,很快就会沦为炼狱一样的地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一翻,指尖缠绕起无数圈透明的细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整个鬼城都不安地躁动起来,不知何时起,不知从哪个方向,爆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鬼嚎声,紧跟着嘶嚎声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浓浓大雾里,鬼物四伏,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等待着她掉以轻心的时候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她手里死死扯着丝线,静静站着,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待子时阴气散尽,然后将满城死人一网打尽!
然而这些鬼物怨气冲天,徘徊在鬼城害人性命为时已久,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委实不好对付。
青瓦白砖的小镇子流淌着蒙蒙雾气,愈聚愈多,鬼魂灵体的哀鸣声阵阵,宣泄着魂体的愤怒与痛苦,仿佛下一个就会群起而攻之,将莫瑾瑜撕成碎片。
莫瑾瑜手里的丝线越拽越紧,她站在浓雾中央,无时不刻注意着周身的变化,月牙从她肩头跳下来,落在她脚边,轻轻呲起了牙。
一猫一人都摆出了最戒备的姿态,只等着在某个时刻紧绷的线被拉断,开始一场血战。
月牙的尾巴轻轻晃着,尾尖扫着莫瑾瑜的小腿,黑暗中魂魄纠缠尖叫,发出忌惮恐慌的嘶吼声。
莫瑾瑜扯着线慢慢动作,听着耳边躁动不安的鬼嚎声,眼里浮起一点疑惑。
在她所知的人物里面,能只凭气势威慑这些邪祟的只有一个人,她低头看了看月牙漆黑的尾尖,第一次认真思虑着月牙这只不同寻常的猫到底是何来历。
她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姑且做不到震慑鬼城的邪祟,这么一只有点灵气的白色小猫是如何能做到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在脑中生根发芽,一声破风而来的呼啸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她眼眸微微转动,余光中瞥见一团张牙舞爪的鬼魂朝着她飞速扑来,漆黑的怨气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牵扯不断的弧度,雾气在它身后翻腾,破开一点清晰的视野。
在这转瞬即逝的视野里面,莫瑾瑜看见黑暗与雾气中蛰伏的密密麻麻的鬼物。
她面无表情,手指轻轻一动,丝线唰得飞出,以不容阻挡的姿态袭向率先动作的鬼魂。
无数透明的丝线直直打出去,宛如无数细小的利剑,灌风刺出。
雾气划开一个破口,莫瑾瑜的动作无疑激怒了这些鬼魂,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一声比一声高昂,她甚至能从这些破了音的号叫中听出一两句完整的话来。
“今天你也要死在这!”
“死在这里吧,死在这里吧。”
她丝线横起,劈开厚厚的雾气,直击朝她扑来的鬼魂。
“死还是不必了!”
那魂魄被她凶猛攻势打散成一股烟雾,随即再次凝聚,狞笑着向她飞扑而来。
只要在这座鬼城里,只要在这妖雾里,这里的邪祟鬼魂便不死不灭永不消散!
莫瑾瑜一个侧身躲开一只鬼的攻击,一手捞起月牙,一手扯着符纸拍过去,符纸遇到鬼魂便轰然炸开,那鬼魂“啊”一声消散,不消弹指的时间便重新凝聚,怨气凝结翻滚,比先前更为浓重。
“去你娘的!”
无数拖着怨气的魂魄朝她扑过来,莫瑾瑜抱着月牙就地打了一个滚避开,发自肺腑地骂了一句。
这些鬼东西打不散炸不灭,越打越来劲儿,这么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被生剥活吞了!
鬼魂飞蛾扑火一样成群结队向着她扑来,莫瑾瑜不再恋战,转身就跑。
跑!
不跑还能怎么样!
越打越厉害,这些鬼玩意到底在这里祸害了多少年了!
她一边磨着牙一遍一遍骂着娘,红唇一张一合,无数串骂声回荡在鬼叫声里。
“去你娘的!一群鬼玩意!”
“死都死了还要出来恶心人!”
“就欺负姑奶奶一个人跑出来了是不是?要是十年前姑奶奶一剑就把这鬼地方劈开了!”
她跑得飞快,气不喘脸不红一个字不重复地骂,手里翻飞如花,掐了一个又一个诀。
“鬼叫什么!人多声音大了不起啊?姑奶奶一个顶你们一百个!”
莫瑾瑜骂了一声,忽然闪身过去,一手撑住墙,斜着身子擦着墙过去,弯身把月牙放在墙角,然后在青墙上狠狠一蹬,整个人腾跃而起,踏着雾气转身面对乌泱乌泱大片大片望不尽头的邪祟。
女子衣袍猎猎,在风中展开一片猩红的旗帜,她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着满城鬼魂,勾了勾手指:“比人多是不是?”
随着她的话音,浓雾里凭空跳出数百具姿态不一的傀儡,在莫瑾瑜一声长啸之后飞快动作起来,宛如活人一样发出傑傑怪笑,率先发起了攻击。
这些鬼物聚在一起,怒吼声不断,前仆后继杀了上去。
“打吧打吧,子时就要过去了,姑奶奶看你们怎么猖狂!”
女子悬在虚空,脚下踏着无数缠绕的细线,她十指花一样翻飞着,操纵着数百具傀儡灵活运转。
雾气弥漫,魂魄飞舞,莫瑾瑜嘴角一勾,手指轻轻一挥,数百具傀儡咔擦咔擦动作起来,在惨白的月色下映衬着傀儡惨白的脸,渗人无比。
“来吧来吧,比比谁吓人啊”
女子笑得得意无比,一甩手,抛出宽长的袖子,眼角漾开一抹稠丽的颜色,眼底倒影出下面的场景。
狭窄的街道上挤着密密麻麻的傀儡,歪着头傑傑笑着同鬼怪厮杀起来。
无数的傀儡脱线倒下,无数的魂魄消散为灰烬。
莫瑾瑜咯咯笑了起来,哼哼道:“打吧打吧,姑奶奶银子不多,就傀儡多。”
她一手扯着丝线,另一手悠闲地在空中画着圈,倒下的傀儡咔擦咔擦歪歪扭扭又站了起来。
鬼魂消散凝聚,忽然齐齐尖啸一声,争先恐后地缠向傀儡。
“嘶——”
莫瑾瑜抽了一口冷气,手里丝线一甩,甩向月牙身旁的墙,透明发亮的线穿墙而过,她手一拉,顺着丝线滑了下去,抱起月牙拔腿就跑。
子时即将过去,这些玩意再无凭靠,走投无路,都发了疯,不计代价也要将她撕成粉碎。
再不跑她就要死在它们肚子里了!
莫瑾瑜一边喊着要死要死,一边抱着月牙开始乱窜。
她压根不认路,胡乱拐进了一条街,还没走两步就看见路尽头立着一堵高高的墙。
“去你娘的!真晦气!”
这么高一堵墙堵着,她手一搭就翻上去,看了一眼墙后面的模样后吓得一哆嗦,连忙翻了下来。
密密麻麻一片怨气!
莫瑾瑜蹲下去,靠在墙角喘着粗气,把月牙放下去,揉了揉它的耳朵低低吩咐道:“小东西,今天我就要交代在这,你赶紧去找韩彦和沈淽君,他们要是来了我还有活路。”
月牙缠过去,不情不愿地舔了舔她的手指,莫瑾瑜恶声恶气地骂道:“老子知道那些鬼玩意不敢动你,你再不去给我搬救兵我先把你掐死!”
事到如今,哪怕莫瑾瑜话说得理直气壮,也明白自己说得话有多不可信。
隔着一面墙就是凶神恶煞的怨魂,月牙就是插上翅膀飞着去搬救兵,也来不及了。
白色的小猫犹豫的一瞬,竖着尾巴飞快的奔出去,她看着月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盘腿坐好,开始默念口诀。
亡灵成群越过墙角,团团围住莫瑾瑜。
女子盘膝而坐,双眼看着虚空,手里翻出道道灿金的符纸。
她身上所有的痞气匪气都洗了个一干二净,仿佛一块美玉终于洗尽了铅华,被人把玩在掌心里细细雕琢。
莫瑾瑜从来不是一个有着君子脾性的人物,却有着君子英雄的孤胆豪勇。
她抿起血色渐无的唇瓣,慢慢呵出一个人的名字:“韩彦。”
可惜他们最后一面依旧不欢而散,可惜韩彦的心意她从来没有问过,可惜韩彦从来不知道她的心意。
她喜欢一个人,理由可以找很多,这个人长得好看,这个人修为九州四海数一数二,这人对她很好,如兄如父。
她满身慢心都是一个人,这个人一个回头一个动作就能撩拨起她一片心,让她满心欢喜。
她喜欢他,就像是花开半夏,雪落隆冬,风过大境,自然而然的事。
魔界十年,她最想做的事是回到人间,质问韩彦。
十八年前,他有没有一点点的后悔,后悔指剑对她,后悔师徒决裂,十八年生死无关。
十年前,他为何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任由修真界将所有矛头指向她。
这些质问,是她最大的心结。
不解不休,只要韩彦解不开,他一辈子也不可能近她左右。
阴暗的小巷里,光线冲天而起,交织成一张网,将莫瑾瑜罩住。
血色灿金的光芒闪烁着古怪的邪气,女子静静坐在最中央,眉眼一片凌厉。
她掌心朝上,双手腕间割开两道深深的口子,血汩汩冒出,融入阵法中去。
修仙界有一本上古阵法孤本,原主是花疏影,后来到了莫瑾瑜的手上。
这本阵法开篇阵法是一个无名的血祭阵法。
借结阵者通身精血,结为杀阵。
破阵无敌,杀人无形。
一旦结成,将再无退路。
莫瑾瑜抬头看着阵法一点一点交织,忽然觉得委屈。
她堂堂叱咤风云的魔女莫阿九,死在这种鬼地方,真是满心不甘。
然而再不甘也迟了,阵法已结成,她再无退路。
星星点点的血光照亮一方小小的墙角,映照着女子眼底坚定的色彩,流光溢彩。
“想想还真他妈有意思,修真界最十恶不赦的女魔头为了天下苍生血祭身亡。”
“哎呀哎呀反正也要死了无所谓了,能弄死几个是几个呗。”
光芒万丈而起,所到之处死魂惨嚎,转眼灰飞烟灭。
女子得意地笑了笑:“来啊来啊,不是都很能耐吗?怎么不行了?”
她左右手手心聚着两团血珠子,道道光芒从中乱舞飞出,准确无误地杀向半空中嚣张无比的邪祟。
血光大放,带着修仙界一代少年天骄的精血,炽烤着亡灵的魂魄。
黑暗中的死城里撕开一片光芒,子时刚过,雾气开始散去,惨白的月光洒下来,照在女子惨白的脸上。
莫瑾瑜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忽然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她俯身咳出了一口血,溅在地面上,飞起一溜血花。
失血过多,她眼前天旋地转,周身冰冷不堪,渐渐失去力气,斜着身子靠在墙角。
她手腕无力地垂在身旁,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成为支撑血祭阵法的源头。
“莫瑾瑜!”
一声怒吼破开长夜,凄厉焦灼。
莫瑾瑜抬起头,胸腔中某个地方忽然轻轻一颤。
是韩彦。
他只裹了一件里衣,三千墨发不馆不束,披散在腰间,衬着雪白的里衣更显漆黑。
这样的韩彦。
这样的青莲君。
不再是榄天风雪瘦水寒山的青莲君,狼狈的,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全然没有了堂堂仙尊的风采。
这可能是韩彦这一生最失态的时候了。
风光不在,霁月黯淡,被一个小女子从云端之上拉下来,拉到了世俗凡间,品尝了一番滚滚红尘,沾染了一身凡尘烟火,喜乐都掌握在一人纤细的十指之中。
她轻轻拉开嘴角,眯着眼露出一个狐狸一样狡黠的微笑:“你来迟了,我已经把这些鬼东西解决完了。”
女子斜斜倚在墙角,衣袍处开了一片血花,脸色苍白,泛着几丝病态的红晕,眉眼间是她特有的痞气与得意。
踏着血光,韩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着她这话,满心怒火忽然被压了下去。
他冷笑一声:“莫瑾瑜,你很得意?”
“得意啊,怎么不得意,我为什么不得意,我可是为了大局牺牲自我的千古英雄。”
她气若游丝,态度却格外的理直气壮。
“韩彦,这一别就是阴阳两隔了。”
“你做梦。”
“啥?”一心等着韩彦跪下来撕心裂肺痛哭流涕和她互诉衷肠的莫瑾瑜,愣住了,“韩云清你态度给我端正一点,这可是生死离别,懂不懂?我不求你痛不欲生,你能不能给我摆出一点糊弄人的态度来?”
“我说你做梦。”
男子眼神睥睨,单膝跪地,伸手抹了抹她嘴角的血痕,口气温柔如水:“莫阿九,你知不知道祸害遗千年?”
“这句话我明白但是我真的要死了。”
“上古阵法,名曰连珠阵,一旦阵法结成不可打断,直至结阵者身死。”
他口气愈发温柔:“本尊不过片刻不在,你就玩了这么大的动静,真是胡闹。”
莫瑾瑜吓得一哆嗦,颤着声带着哭腔说:“韩彦你生气就生气别这么膈应人啊,我都快死了你生气也没用。”
他这么前所未有的温柔,她要是真的能活下去,就被他活生生打死了!
高高在上的青莲君一晚上先后变了两个样,先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狂奔怒吼,然后又变成了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莫瑾瑜恨不得再结个阵法,看看韩彦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是吗?”
男人盯着她,点星画漆的眼眸里闪着诡异的色彩,他慢条斯理地伸出骨节修长手,轻轻一捏莫瑾瑜掌心的血珠,语气亲昵宠溺:“你今天要是死不了,本尊就弄死你。”
“什么?等等这个血珠子你怎么捏碎了?娘的为什么阵法也打破了?这个阵法是不是假的?”
在莫瑾瑜疯狂的质问中,韩彦一把将她拎起,抵在墙上冷笑道:“这本阵法书是韩家老祖的书,你说本尊为什么能打断?只要是个韩家人就能打断。”
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交缠,莫瑾瑜看着眼前人俊美的面容,忽然落下两行泪来。
“这个阵法,可以打断?不是无解的?”
在死亡临头的绝境中也没有落下一滴泪的姑娘,在听到阵法可以打断之后,泪雨滂沱。
“你不早说!我今天真的打算死在这里了啊!”
“韩彦!你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原本难压怒气的韩彦,态度忽然软了下来,他松开了拎着莫瑾瑜后领子的手,将人小心翼翼地环抱起来:“就算今天我不来,这个阵法到了最后关头也会自动停下来的。”
他动作轻柔地执起莫瑾瑜的右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抬起来给她看:“你看,我早就将体内三花给了你了。”
莫瑾瑜睁开朦胧的泪眼,看向自己的掌心。
她掌心浮出灿金的微光,颤颤巍巍绽开一朵小小的玉花,玉花上方一条小小的白龙飞腾而上,发出一声清啸,龙吟阵阵。
这朵花转眼重新融入她的掌心,那条小小的白龙绕着她的掌心飞了一圈,也跟着重新回到她体内。
莫瑾瑜顾不上手腕上的伤口,一把拽住韩彦的双臂:“这朵花!这条龙!我见过!那天从禁地里出来,有人用传送阵给花千送了这么一朵玉花!那花上面的符纸下面也有这么一条龙!”
韩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天我被强制带回韩家了,那朵玉花是韩家人给宫主的。”
莫瑾瑜抬起眼,恍然大悟。
难怪。
难怪韩彦几天时间里都不见了人影,难怪那天花千忽然没有了忌惮,要置她于死地。
原来如此。
是花千知道,韩彦短时间内绝对无法罩着她,所以胆子才大了起来。
“韩家为什么忽然把你带了回去?”
“那日禁地,我动了韩家的功法,强行到了地宫二层,所以才被强制带了回去。”
莫瑾瑜捂住脸,忽然崩溃一般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她声音带着疲惫:“我想起来了,沈淽君说过,那天忽然爆出来一阵金光,是不是你动了韩家阵法?”
韩彦跟着蹲下去,拉开莫瑾瑜的双手。
掩盖在双手下的双眼眼眶通红,两行泪水滑下来,落在她衣襟上。
无法言说的凝重的悲哀,这是此刻的莫瑾瑜给韩彦最大的感受。
“怎么了?”
“韩彦,”莫瑾瑜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道,“我今天晚上梦见花疏影了。”
“嗯。”
“她以前真讨厌,天天追着陈景跑,陈景还不理她。”
“她还觉得我不能喜欢你,天天念叨要带着我远离她家小师叔。”
韩彦叹了一口气,擦了擦她脸的泪水:“别听她胡说。”
“对啊,我没有听她胡说,可是我现在后悔了,花疏影本来可以不死,可是她后来,死在了我面前,死在了我手里,死在了我的自以为是里。”
她把韩彦的手拉过去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韩彦,要不你自己看吧。”
修仙界有一种术法,可以探查人的记忆,却需要施法者和被施法者间有着足够的默契和信任,否则一旦反噬,两个人都讨不了好处。
莫瑾瑜这么说,是终于愿意把十八年前的事放开了。
给她一个开解心事的机会,也给韩彦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倔强了十八年,终于熬不住满心心事了。
韩彦沉默着,掌心浮起阵法的结界,他声音越发轻柔:“要是不想想了,就跟我说,我随时停下来。”
不怪韩彦担心,花疏影的死对陈景花千来说不可接受,对莫瑾瑜而言,也是将她一生都摧拉枯朽的噩梦。
她轻轻点了点头,合上了双眼。
回忆静静流淌,终于定格在一幅画面里。
是她十七岁那年韩彦寿宴上的事。
那日是韩彦寿辰,因为是整岁寿辰,所以招摇宫广邀天下修仙者,来为韩彦庆生。
莫瑾瑜和花疏影两个人肩并肩躺在床上说了一夜的闺房蜜话,两人第二天宴会都迟了许多,招摇宫广场上摆了几百张桌子,座无虚席,两人当着上千人的面手挽手肩并肩一起迟到,莫瑾瑜更是面不红心不跳地向韩彦告罪。
“因着昨晚替师尊选礼,所以睡得晚了一些,今日也就来迟了,还望师尊海涵。”
后面花疏影扯着她袖子小声问:“你还真准备了贺礼啊?我都是我爹给我准备的。”
莫瑾瑜微微回头,小声和她说:“我还能怎么办啊,我总不能让我师尊替我准备给他的贺礼吧?”
“我要是你师尊就打死你。”
莫瑾瑜没理她,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锦盒,毕恭毕敬地上前递给韩彦。
韩彦坐在主席左位上,一身正统的穿着,白衣如云,袖口衣领上绣了银色的龙纹,更衬得他不怒自威,仪表堂堂。
四下里的人都偷偷摸摸打量着座上这位久负盛名的年轻男子,这人端坐在座位上,颜色浅淡的唇微微抿起来,手里扶着一杯清酒,轻笑了一声道:“拿上来吧,左右都是一点心意。”
莫瑾瑜得了他的允许,撒丫子就跑上去,嬉笑着行了一个不规矩的礼,伏在他膝上,双手送上来一个锦盒。
韩彦收起锦盒,吩咐旁边的人道:“加一个座。”
他的意思浅显易懂,就是在他桌子上加一个座给莫瑾瑜,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底下人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韩彦什么人,传言他一代半步成仙的仙尊,冷漠睥睨,不近人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种种传言都表明他绝非一个会对座下弟子和颜悦色的人,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韩彦不仅不责怪莫瑾瑜迟到无礼的表现举止,甚至吩咐左右的人给她加一个座。
这样的态度,寻常师徒也少见得很,何况是青莲君身上。
这莫瑾瑜,就实在令人敬佩了。
四下里一道道视线从莫瑾瑜身上扫过去,扫见她头上天蚕丝的头绳,腰里挂的千年暖玉,和佩戴的君子剑,都轻飘飘挪开了视线。
看这小徒弟一身无价之宝,还有青莲君那威胁审视的眼神,谁还敢多看几眼啊?
一场宴会算得上是歌舞升平,宾主尽欢,在韩彦有意无意的眼神威胁里没有人敢上去找莫瑾瑜的晦气,然而到了宴会尾声,还是有个问题摆出来了。
按照仙门的惯例,一场宴会总要有几个后辈提出来比剑助兴,是各家各派比试年轻弟子的较量,对年轻弟子来说也是一种切磋和历练。
这样规格的宴会里,主人家必定提出来比一场剑,让年轻后辈也在仙门百家中露个脸。
然而在场年轻后辈,如花清浅穆兰者没有这个地位上去,花疏影这样的地位身份委实太高,没有几个人敢和她一试高下的。
适合打擂比剑的只有莫瑾瑜一个,然而这厮只顾撑着下巴看自己家的师尊,把什么宣扬剑法大道,什么比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巴不得能这么看韩彦一辈子。
花疏影在另一边看着自家好友这么个德行,忍不住捂住脸骂了一声:“莫瑾瑜你迟早死在韩彦手里面!”
莫瑾瑜听见她小声的嘀咕,想也不想反驳道:“那我也乐意。”
坐在席上尊位上的韩彦垂下眸,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酒,当做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也只字不提比剑的事。
底下一群人望穿秋水地看着青莲君,蠢蠢欲动,恨不得替韩彦开口说话,开始比剑。
在青莲君的寿宴上打擂,不说一鸣惊人得他几句指点,哪怕能露个脸也足够了。
正当众人煎熬着抓心挠肺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站在广场中央,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晚辈穆兰,近日修行练剑有几分疑虑,还望能得在场诸位前辈几句提点。”
终于出来了一个人了。
来宾们都松了一口气,将视线转移到穆兰身上,想看看这是哪位年轻俊才,也好衡量一番,派出相应的弟子迎战。
他们期待企盼的目光落在穆兰内门挂名弟子的校服身上,顿住了。
他们放松愉快的心情在看到穆兰抖啊抖的大腿上,消失了。
他们沉默着,把眼神望向莫瑾瑜。
花疏影看见穆兰,手一抖,把筷子摔到了地上,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谁给她的胆子,在我小师叔的寿宴上打擂台?我去她娘咧,格老子的,穆兰一个内门的挂名弟子,谁让她进来参加寿宴的?”
首席上一共坐了五个人,花千和韩彦脸色不变,沉稳自持,似乎出来这么一个弟子不知天高地厚提出来打擂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这两人也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穆兰这么胆大包天的事,也不见一点情绪波动。
花疏影把视线转移到莫瑾瑜身上,这厮看一眼韩彦吃一口菜,吃一口菜看一眼韩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花疏影呲了呲牙,心说看这孙子的样儿,估摸着底下杀了人她都不知道。
她把眼神转移到花清浅身上,压低了声音问:“你还知道什么是规矩吗?把穆兰放进来,还嫌昨天莫阿九骂你一顿不丢人?今天再换你的好姐妹来?”
花清浅本想反驳,眼神一转,转到了旁边默默注视着这边的陈景身上,话到嘴边变留了回去,变成一句柔柔弱弱轻飘飘的告罪:“我只是看她想来罢了,何况穆姐姐天赋剑法在内门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说话时特意将头低了三分,展现给陈景的就是一个我见犹怜的模样,格外突出了花疏影的仗势欺人和蛮不讲理。
反正陈公子也不知道花疏影说的是什么,只要摆出一个姿势就够了。
花清浅垂下眼眸,淡淡地想。
陈家公子,招摇宫内定的药堂长老,只要能搭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就够她一辈子无忧了。
“啧啧啧,花疏影,你妹妹有你一半脑子,就不是现在这样了,”莫瑾瑜受不了了上千人的默默注视,接过两人的话茬,转过脸嗤笑一声,“花清浅,你和穆兰还长不长脑子了?我师尊什么人,半步成仙青莲君,他要陈景给他跳舞陈景都必须跳,穆兰什么玩意,也敢在我师尊的寿宴上比擂台?”
她年少时轻狂傲慢,说话素来伶牙俐齿不顾对方颜面,一席话把花清浅噎得一愣一愣,面上羞红。
莫瑾瑜也不管她是羞红还是气红,食指轻轻点着桌子道:“你看看下面有人出来迎战吗?你让各门派哪找一个和穆兰身份旗鼓相当的弟子过来?给招摇宫丢人,更给我师尊丢脸。”
这话越说越过分,花清浅唇瓣轻轻颤抖,眼里凝了点点泪光,眼神不住地瞟着花千和韩彦,仿佛莫瑾瑜再多说一句,她就敢当场站起来撞柱谢罪。
“真没意思。”
莫瑾瑜一边说一边起身,毫不留情地骂道:“你在宫主和我师尊面前还是安分一点吧,大爷,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小动作这两个人能不知道?”
上千人的注视下,她拾级而下,扬声道:“晚辈莫瑾瑜,青莲君座下弟子,今日特意与同门比试一番,也好让诸位看看我招摇宫弟子的风采。”
她一身招摇宫的校服,广袖掐腰,衬得她身姿玲珑英姿飒爽,更胜在她年少,气质干净清爽,每个动作都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神采奕奕。
和穆兰这般束手束脚紧张哆嗦的小家子模样一比,高下立见。
穆兰自己也清楚地看出这样的差距,满心的不甘快要喷薄而出。
她和莫瑾瑜都是临安小家小户出身的弟子,当年招摇宫山门大开,她们二人甚至是一同上山的,她只能在内门当一个不起眼的挂名弟子,莫瑾瑜却拜在了青莲君座下,前途坦荡,一生顺遂。
这样的对比和差距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煎熬,将她捆绑在不甘的情绪上,无时不刻地折磨着她。
时间一长,她就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要没有莫瑾瑜,拜在青莲君座下的人就该是她。
就如花清浅以为,没有花疏影,她就应该是招摇宫的少宫主。
------题外话------
《重生之权宠骄妃》曲秋白/文
别人重生都是另结新欢,恩爱一世,到了李颜若这里却生生被掐断,那人不允许!
渣前夫!他凭什么不允许,
没等她为自己某好退路,倾心于她的四皇子步步紧逼,想至她与死地的三王妃设计暗害,几番波折机缘巧合下一纸赐婚又将她与渣前夫绑在一起。
他以为有赐婚就万事大吉了,这才是开始,前世她过的不好,这辈子也不能让他好,只是对着干的日子,干着干着,就变了味道……
外面暗流涌动的时局,风云突变的朝堂,陪在她身边的始终是那个她誓要摆脱却越来越依赖的前夫。
前世的秘密,今生的种种,待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时候原来爱一直不曾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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