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夫人看着这张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不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她还是花满楼的十朵牡丹之一,凭着上天赐予的容貌她很快得到了信都城里年轻公子哥的追捧,在花满楼众多丽人里,她并不是最美的女子,那最美的女子叫明月,是她的孪生阿姐。她在花满楼呆了那么久,如何看不出女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如夫人看着晚词,仿佛看到了从前的阿姐。那程家公子是河南程家的宗子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在御林苑当差,只怕晚词……如眉怜爱的看着自家女儿,祈求阿姐保佑她的女儿一生顺遂。
“夫人”玉嬷嬷自外院进来,轻轻合上门。
“温大夫说了,近几日就在府中住下了。”
“晚词突然吐血是因为今日思虑过多,伤了心肺所致,温大夫医术高超,也只有他开的方子我才放心。只是晚词这次……唉,怕是又比往常重了一些。”如夫人眉宇间一团愁色。
玉嬷嬷轻拍她的手,温言劝道:“有温大夫在呢,您放心吧,姑娘这心疾不是一日两日了,定是和往日一样,用那些上好的药材将养着就无大碍了,再说您如今愁也是无用,还不如一切听温大夫的吧!”
如夫人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叹了一口气。“我哪里是为她的病忧心,晚词真是像极了我那个命苦的姐姐,看到她如今对那程家小子的心,就仿佛看到了姐姐。晚词这模样、这性子真是与她一模一样,这才是令我忧心之处啊!”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玉嬷嬷叹道:“姑娘模样是随了您姐姐,但老奴认为,她这性子还是随您的。姑娘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是个心志坚定的。温大夫给小姐做针灸时,那牛毛似的银针密密麻麻的扎了一个后背,姑娘愣是咬着牙,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一声软气的话都没说。老奴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实在是心疼呐!若换成是东苑那位,早就哭爹喊娘了!”
如夫人抹去眼角的泪咬牙恨道:“我这一生,错就错在没在最后狠狠心,叫那弃妇抢了先!我独孤如眉虽然没投个好胎,做不成公主郡主,却也享尽了嫡夫人的荣华!她是金枝玉叶又怎样,自己的丈夫不要她,儿子也不跟她亲近,可不是晚景凄凉吗?”
“这话您可说不得,就算侯爷不与她亲近,可侯爷到底是如今她身份尊贵,万一被有心人听见,您可是要惹祸上身啊!”玉嬷嬷跟了如夫人几十年,自己的主子什么脾性,一清二楚。要她说,这如夫人出身低微,能有现在的尊荣,已是大大的福气。且看看其他几家国公爷、郡公爷家的妾室,能依附的主子没了,这些妾室不是被早已怀恨在心的正房发卖做奴婢,就是被赶到乡下庄子里,就算是为了主家生儿育女又如何,儿女有些眼力劲的,哪个不是争着抢着在嫡夫人嫡兄跟前百般讨好,夹起尾巴做人,生怕人家有个不合意。
玉嬷嬷叹了一口气说道:“您都低调了几十年了,这会子更要小心谨慎啊,洹大爷如今没有功名,这以后若是想有个顶戴,还不是得求侯爷,再说姑娘还没嫁人呢,依着东苑的名头,兴许还能嫁个贵胄,您就算为了哥儿姐儿想,也要忍一忍啊!”
“”
夜色沉沉,黑雾似的云层笼罩着西苑上空,如同如眉此时沉重的心情。同样心头一团浓雾的,还有在法华寺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的昭阳长公主。
她又一次失眠了,索性起身抄抄佛经。听到动静的杜嬷嬷点了一盏鲛油灯,太主时常夜里醒来,因此,两人睡眠都很浅。杜嬷嬷用鲛油灯徐徐点燃了房中其他的灯柱,屋里顿时亮如白昼。
“您醒了?”杜嬷嬷将一盏飘花蓝玉宫灯挂在太主的床前,顺势坐在太主身边。
“锦心,我方才又梦见侯爷了。”太主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心底泛起一丝愧疚。
“当年之事,我是不是做错了。”
“您别自责了,明明是侯爷负了您,但凡是深爱丈夫的妻子,如何能看着丈夫与他人恩爱生子。”杜锦心想起当年侯爷与公主感情那般好,后来还不是与其他女子郎情妾意,还是公主身边最不起眼的婢子,可见这世上大多数男子都是朝秦暮楚。若说容貌,如眉的确生的娇艳,可是宫里的绝色她见多了,比起那些人,如眉实在太过平凡。何况是名闻天下的昭阳公主,杜嬷嬷想,男人的口味真是奇怪。燕窝吃多了,便想吃点野菜洗洗嘴。
太主笑了笑,不置可否,当年她为着公主的骄傲一气之下去了边关,也不是没有后悔过的,所有与他有关的传闻,她却总是多般留意。她走之后,李昫也曾来边城找她,她提出休了妾室如眉,就答应跟他回去。李昫独自在城墙外跪了三天三夜,一句话也没有说,第四天便启程回信都了。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就听闻定北侯病重,她连夜赶回信都,却在侯府门外听到一片哭声。
如眉一身素衣,嘴里的嘲讽她一句都没有听见,反而是锦心一巴掌下去,那如夫人便一句都不敢多嘴了。
整个葬礼她都吩咐锦心主持,她坐在从前她和李昫的房间跪了三天没有出去。一位洒扫的小子告诉她,这屋子自从她走后,侯爷日日派人打扫,屋里的陈设也不许别人翻动。
“细细想来,侯爷也是深爱您的,还曾对奴婢说过,韩将军对您有意,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当年老侯爷似有预料过自己的事情,几次对她说起了改嫁之事,像是慎重打算过一般。
“是我愧对侯爷,用青灯古佛一生来忏悔,希望他能原谅。”太主说着走到书案前,抄写妙法莲华经。
杜锦心见此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二天一早,李沅君便听管事说太主回府了,连忙提着裙子跑向昭阳殿。
杜嬷嬷吩咐几个婆子将一应佛器放到箱笼,回头瞧见李沅君便笑道:“二小姐来了,太主在屋里用早膳呢!方才还问碧玺您起身了没?”
“沅儿这就进去,嬷嬷这两日辛苦了,收拾完毕也快去用膳吧!”说罢便进了昭阳殿。
杜嬷嬷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进去。
“沅儿来了,碧玺,再备一双碗筷来。”太主笑呵呵的看着李沅君,眼里带有一丝疲态。
“祖母这是怎么了,昨晚没有休息好吗?”李沅君看着太主眼下一团青黑关心道。
“时常如此,你不必挂怀。倒是方才听碧玺说,你昨日回府了?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应该多活动活动,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每日都弯弓射箭。”
碧玺笑着说:“太主英姿飒爽,婢子们早就听闻,怕是婢子们连弓箭拿都拿不起。”
太主笑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女子何须上阵杀敌,只是防身之术也不可不知,改日我便让勋儿来教你,他在军中历练过,教教这些是最顺手不过了!”
李沅君笑道:“就怕表哥埋怨沅君委屈了他这大将之材。”
一屋子人便都哄笑起来,一个少年将军去教小丫头花拳绣腿,的确有点小题大做。明眼人却一眼便能看出太主的心思。譬如墨玉,笑归笑,眼睛却打量着李沅君。
用过早膳,李沅君陪着太主在庭芳苑的石子路上散布,便说起绿珠李灏君和秦笙之事,太主听后便将气愤的龙头手杖在石子路上点的咚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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